☆、疊浪斬

    “煙華，那浮光掠影身法，你當真是前日才得？”

    慕云鶴不答反問，瞪圓了眼，整顆心都在顫抖。

    倘若不是一眼便可看透慕煙華的修為，他甚至要懷疑自家女兒已不知何時晉升了練氣境大圓滿。

    慕煙華天資絕頂，以十一歲之齡修煉至練氣境第三重天，這在黃沙城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甚至放到整個東南域都可排進前列?，F(xiàn)今看來，相比起修煉天賦，她的悟性竟更為驚人可怕。

    前幾日三長老向他恭喜，言道慕煙華的春風化雨劍感悟頗深，已接近了大成之象，他還有些不信，只以為是三長老言過其實。

    然再瞧慕煙華的浮光掠影身法……

    兩日??！僅僅兩日！今日是第三日！她居然將一門黃品高級身法修煉至大成！

    不！不止大成！

    慕煙華剛剛的表現(xiàn)，分明已觸到這門身法的最深奧秘，隱隱有了以身化光影的圓滿之象。

    功訣秘技的境界，分入門、登堂、顯微、大成、巔峰、圓滿六個階段。換了其他人來，兩日時間怕是連入門都做不到吧？

    春風化雨劍、浮光掠影身法，慕云鶴在練氣境時亦都學(xué)過，自是知曉其中難度，便是讓他來施展，多半都不可能達到慕煙華的程度。

    不可置信！

    非但不曾見過，便是連聽都不曾聽到過！

    在這之前，無論是誰告訴他，修煉一門黃品高級秘技只需兩日，他定會以為那人在說笑，在消遣他玩兒?，F(xiàn)下事實俱在，做出這種事的人正站在他面前，等待著他的回答，慕云鶴委實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這身法……你此前學(xué)過吧？”

    慕煙華心知這番表現(xiàn)太過了些，卻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她必須以相對正當?shù)姆绞秸孤秾嵙?，必須盡快提升修為以應(yīng)對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變故。

    慕云鶴的支持對她來說很重要。

    “這門身法我確是新學(xué)。只不知到底為何，修煉時好似全無阻礙，上手之快比春風化雨劍更勝一籌。演練了數(shù)遍后，竟像是曾經(jīng)演練過無數(shù)遍一般，純熟無比?！?/br>
    慕煙華輕抿著唇，眉間輕蹙，狀似有些困惑。

    這不算是完全的謊言。事實上，自從意識海異變以來，再感悟早先修煉過的功訣秘技，慕煙華只覺得前所未有得輕松。

    那一道紫色閃電所化的巨大符箓，帶給她的遠遠不止一卷功法那么簡單。她甚至有一種錯覺，給她任何一門未修煉過的功訣秘技，只要有紫色符箓存在，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修煉成功。

    “父親，我欲外出歷練之事，您現(xiàn)今可同意？”慕煙華看著慕云鶴，出聲提醒。

    慕云鶴心底很是糾結(jié)。放任慕煙華獨自出門，這絕非他的本意，但他此前話已出口，輕易反口不得。

    慕煙華既做到了他的要求，理應(yīng)滿足她的愿望。

    不過煉氣境第三重天，這修為畢竟低了些。生死搏斗與切磋較技本是兩回事，慕煙華可在煉氣境大圓滿手下支撐片刻，不代表她真正遇事時定能逃得性命。

    外面的世界遠比想象中殘酷，慕煙華年僅十一，以往試煉皆有家族長輩帶隊，從未獨自出行過，叫他如何放心得下？

    “煙華，我這里有一式劍訣?！蹦皆弃Q踟躕了片刻，終是下了決心，“這一式名喚疊浪，不在天、地、玄、黃四品之內(nèi)，屬于特殊秘技。僅此一劍斬出，劍勢仿若海浪層層相疊，一重更強過一重，只要你真氣不枯竭，理論上可將劍勢相疊無數(shù)次。”

    “我予你一個時辰，修煉感悟疊浪斬，只需你能順利入門，我便應(yīng)允你外出歷練?！?/br>
    “父親此言可作數(shù)？”

    “自然作數(shù)！”

    “好！”慕煙華爽快點頭，“請父親指教?！?/br>
    慕云鶴再不贅言，當下將修煉疊浪斬的注意事項一一道來，并拉開了架勢親自示范。

    慕煙華聽過一遍，再看過慕云鶴示范，對這一式疊浪斬再不覺得陌生。好似這兩日來，她感悟其他功訣秘技一般，意識海懸浮的紫色符箓散發(fā)著淺淺微光，化作一道朦朧的紫色光影，投映在她流光溢彩的神魂之上。

    光影呈現(xiàn)人形，手足俱全，五官卻看不真切，右掌執(zhí)劍起勢，緩緩舞動。

    一招一式看得分明，正是慕云鶴剛剛演示過的疊浪斬。

    三疊浪、六疊浪、九疊浪，長劍的速度越來越快，瞬息便斬出數(shù)十數(shù)百數(shù)千下。潮落潮漲，一層疊著一層，十三重浪、二十一重浪，一直到三十二重浪，紫色的光影一陣模糊，無聲無息地散了開來，消失不見。

    慕云鶴只演示到十五重浪，光影卻一口氣至三十二重浪，兩相比較之下，慕煙華如何還能不明白？

    那光影施展的疊浪斬，明顯要比慕云鶴施展的高明玄妙得多。

    “煙華，你可瞧清楚了？”

    慕云鶴收劍而立，面上平靜無波，心底卻說不出的尷尬。

    誰家修煉感悟秘技是這樣的？功法奧義講一遍，長劍在手舞一遍，緊接著問你看沒看清楚。

    這要是能學(xué)會才奇了怪了！

    若是此刻地上有個洞，慕云鶴直接鉆進去的心都有了：“要不，我再演示一遍？”

    “您先讓我試試?！蹦綗熑A不覺得有何不對，紫色光影投映出的人形神奇無比，經(jīng)其施展過的功訣秘技，便如同她自己感悟的那般深刻。

    慕煙華自慕云鶴手中接過長劍，隨手挽了個劍花，劍尖朝下執(zhí)劍而立。

    施展疊浪斬的紫色虛影再度出現(xiàn)，一劍起劈風斬浪。

    慕煙華雙目清明，心神前所未有得集中，腦中一片空明，似乎天地間只余下掌中的三尺青鋒。

    這一刻，慕煙華化身為意識海中的紫色虛影，疊浪斬在她眼里再無秘密。

    風起，劍長鳴，一劍三疊浪！

    足尖輕點，身如青煙飄忽不定，浮光掠影身法同時展開。

    慕煙華劍勢一變，六重疊浪；再變，成九重疊浪！

    這還不算完。在慕云鶴直愣愣的視線下，慕煙華成功斬出十一重疊浪。

    “轟轟轟！”

    雪亮劍芒裹挾著隱約的海潮聲，去勢不減狠狠撞在院子圍墻上。

    足可承受先天境之力的石墻表面，隨著一聲緊著一聲的炸響，留下了一道道淺白色的劍痕。

    慕煙華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運轉(zhuǎn)先天一氣訣，帶著所剩無幾的真氣循著經(jīng)脈繞了兩圈，最終歸于丹田。

    “煙華幸不辱命?！蹦綗熑A眸光晶亮，雪白額上隱現(xiàn)一層薄汗，“以我此刻練氣境第三重天的修為，至多能完成十五重疊浪，但這一擊過后，將再無回手之力。”

    疊浪斬一重更比一重強，越到后面疊加上去的力量越強，待到了十五重疊浪，怕是僅僅第十五重所需要的真氣，便足以抵過前面十四重相加。

    按照疊浪斬本身的奧義，就像慕云鶴之前介紹所言，從理論上講，只要你真氣足夠，控制力足夠，蓄勢的時間足夠，便可以永無窮盡地疊加上去。

    慕云鶴呆呆地看著慕煙華走近，愣愣地接過她遞還的長劍，直到慕煙華連著喚了好幾聲，這才勉強回過神來。

    “煙華……咳！”

    被打臉了！被接二連三狠狠地打臉了啊！

    慕云鶴只覺得今日所見所聞，完全顛覆了他幾十年來形成的世界觀，無數(shù)固有的常識與觀念被毫不留情打得支離破碎。

    慕煙華表現(xiàn)出來的妖孽悟性，已經(jīng)到了一種超越常規(guī)的可怕地步，慕云鶴心底的震撼與擔憂遠遠超過了驚喜。

    一個勝過普通人的天才，任何家族宗門都會欣然接受，但若是這個天才逆天到違背常理的地步，對她對家族可不見得全是好事。

    尤其是她還未成長到足夠自保。

    “今日之事不要再對旁人提起！”慕云鶴恍惚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緊緊看著慕煙華嚴肅道，“修行之道首重靜，倘若感悟修煉之時有外人在場，總歸心有掛礙，恐有分神之憂。煙華以為然否？”

    “父親所言極是！”

    慕煙華終于放松下來，展顏而笑，“木秀于林的道理，我怎會不知？”

    慕云鶴頷首，深深看了慕煙華一眼：“三日后來凌風院尋我?！?/br>
    慕煙華心下一喜：“多謝父親成全！”

    慕云鶴應(yīng)了一聲，交代了兩句后告辭離開。

    慕煙華立在原地看著慕云鶴的背影，暗道今日慕云鶴怕是受多了刺激。該慶幸因著紫色符箓的存在，慕云鶴完全沒察覺到她意識海的異變，否則她怕是愈發(fā)難以解釋。

    紫色符箓來歷神秘，且只得了第一層，重生之事又太過匪夷所思，她不知如何說起，下意識便選擇了隱瞞。

    慕煙華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實在做不到讓慕云鶴慢慢接受她的改變。

    那望海城秘境，她勢在必行。

    ☆、臨行

    三日后，家主書房凌風院。

    慕云鶴靠著椅背，手中拿著一個深青色的繡袋，半合著眼似是思考著什么。

    “家主，煙華小姐來了?！笔亻T的護衛(wèi)盡責地通報。

    “父親?！?/br>
    慕云鶴抬起眼來，擱下手中的繡袋，直視慕煙華：“可是真?zhèn)€決定了，不再更改？”

    慕煙華重重點頭，不避不讓與慕云鶴對視：“寶劍鋒從磨礪出，我不想永遠躲在父親的羽翼之下?！?/br>
    “我便知道勸不動你?！蹦皆弃Q低嘆了一聲，難免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你這倔強的性子，簡直跟你母親一模一樣?！?/br>
    慕煙華默然不語，實不知該如何接話。

    “這里面有我為你準備的一些東西?！蹦皆弃Q回過神來，將擱在桌子上的繡袋往前推了推，“你拿著，出門在外用得著。”

    慕煙華接了過來，拉開杏黃色的繩扣，精神力往里一探：“芥子袋？”

    袋子內(nèi)的空間不大，丈許方圓而已，里面整齊的放著一個白玉瓶、一疊符箓，以及一小堆靈石，靈石上品、中品、下品的都有，其中下品最多。

    慕云鶴看著慕煙華動作，點頭道：“這芥子袋品質(zhì)不高，卻能讓你方便不少。”

    “多謝父親?！边@一份心意讓慕煙華很是感動。

    慕云鶴伸手入懷，取出一枚淺藍色玉符，起身行至慕煙華面前，親自戴在她頸上：“這是我向老祖宗求來的防御符，你戴著切不可離身。此符可擋先天境大圓滿三擊，你必須答應(yīng)我，但凡你有用到它的一日，便需立刻返回家族，絕不得再停留！你可聽到了？”

    這一番話，尤其是最后兩句，慕云鶴說得極為嚴厲。

    慕云鶴口中的老祖宗，想來是那位筑基境大圓滿的慕家先輩吧？當日受太元宗三名同境界的修士圍攻，最終被逼含恨自爆，血灑長空。

    慕煙華神色肅然，鄭重應(yīng)聲：“我答應(yīng)。請父親放心，我絕不會讓您擔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