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傷口的痛，這種渾身都松卸下來的爽卻讓人感到舒服。而這種舒爽，他至今為止也才感受到這么一次。

    能把韓拓拿下來，他自己都有一點不敢置信，韓拓在打斗交手上，經(jīng)驗其實比他更豐富，他前世雖然也是從逆境里爬起來，卻不是靠刀劍上位的，若今日不是裴寂耗去了他一部分精力，他也不一定能單槍匹馬拿下他，至少不會這么快得手。

    但無論如何，他終究是成功了。

    “晏衡！”

    他剛拿腰間傷口扎住，準(zhǔn)備起來，面前就響起了氣喘噓噓的聲音。

    他抬起頭，李南風(fēng)噙著眼站在面前，忽一把就抱住了他！

    晏衡因為身上臟，下意識地要避退，但再一想，管他呢！現(xiàn)在他就是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她的安慰和擁抱。

    他伸出臟兮兮的手把她的腰環(huán)住，然后糯聲道：“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咱倆的仇給報了。媳婦兒，你回頭多給我點零花錢，回頭我想出去喝酒慶功?！?/br>
    “當(dāng)然！我給你兩百兩？夠不夠？不夠我再加！”

    李南風(fēng)幾乎是催著馬兒用跑的到了竹心庵，進門沒見到李存睿，她也不管了，反正知道他平安。

    問了晏衡的去向她就趕過來了，看到他一身血污，安安靜靜坐在廚房角落，當(dāng)下激動不已，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了上去。

    他殺了韓拓，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來了，他要點酒錢，她自然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

    不過回過味來，她兩手一松，又望著他道：“‘媳婦兒’？”

    “是啊，媳婦兒?！标毯馍碜榆涇涃囋谒绨蛏?，抬起眼皮：“你上次答應(yīng)我求婚了的。剛才我準(zhǔn)岳父大人也稱贊了我，我覺得我表現(xiàn)還可以，大概要讓我準(zhǔn)岳父大人松口是沒問題了?！?/br>
    晏衡心里有點美滋滋地，回味起先前李存?？此哪抗?，他仿佛看到了他披紅掛綠帶著花轎登門的那日。

    李南風(fēng)想了下，輕推了下他腦門兒：“你想的有點美，咱們那世仇還沒解決呢?！?/br>
    “世仇已經(jīng)解決了。”晏衡在她肩膀上蹭臉：“裴寂說了，咱們兩家先祖的遺言，韓拓親口承認(rèn)是端王當(dāng)年做的手腳，咱們兩家也壓根沒有互相陷害的事兒。”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不然我哪敢叫你媳婦兒？”

    李南風(fēng)心下大安。果然事情一到拿下韓拓就迎刃而解，她就說嘛，兩家祖上交情這么好，怎么會突然間絕交？

    但她神思一頓，立刻又道：“韓拓是兇手，也是知情人，你把他殺了，誰來證明這件事？！”

    他們都知道這事有內(nèi)情，但別人不知道，除非韓拓留下供辭，但他都死了，還怎么證明？

    晏衡支起脖子，望著她道：“你忘了趙旸還有個哥哥在漠北？”

    李南風(fēng)頓住。

    晏衡摸了下她腦袋：“漠北那個是端王世子，趙旸是老二，趙旸都對當(dāng)年的事情了如指掌，端王世子趙柯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可能知道的更清楚。

    “趙旸雖然死了，趙柯那里肯定不能大意，趙旸完全是在繼續(xù)端王當(dāng)年的野心，難保他不是，再說他冒險來殺裴寂的原因，我總覺得還有原因。

    “這些事自然朝廷會考慮，反正只要拿到趙柯，咱們就不缺作證的人。再說還有裴寂呢！總之這些我回頭慢慢說給你聽?！?/br>
    這也是他放開手腳要殺趙旸的原因，與留下他比起來，他寧可殺了他，再去審趙柯，畢竟趙柯行動都由寧軍看管的，拿他更容易。

    李南風(fēng)恍然點頭，又道：“你方才說是裴寂問出來的，他人呢？”

    晏衡下巴一扭：“傷的很嚴(yán)重，太醫(yī)正治著呢?！闭f完又看向她：“你想不想去看看？”

    李南風(fēng)收回目光：“本來是想去看看的，但既然太醫(yī)在，我多半也看不著?！撸宜湍慊赝醺屘t(yī)醫(yī)傷去?！?/br>
    晏衡伸手：“我失血過多，沒力氣……”

    李南風(fēng)看看門外，悄悄俯身在他臉上親了親，然后在他耳邊道：“這下可能起來了？”

    第552章 受人之托

    晏衡露出一口白牙，燦爛地站起來了。

    李南風(fēng)一個大姑娘家出現(xiàn)在這里多少有些突兀，但是在看到跟隨高貽走出來的明慧之后，李南風(fēng)就放寬了心了。

    高貽先前到達后院，發(fā)現(xiàn)后院也有趙旸的人在，少不了一通廝殺，好在前面晏衡廢了羅亭之后，這些人聞訊也趕往前面，只不過尋地窖尋了半日，還是明慧在地窖里聽到了他的呼喊后出聲回應(yīng)，雙方這才見上面！

    說來也虧得裴寂身邊這些人處事周密，這地窖不但設(shè)的陷蔽，而且機括反應(yīng)快速，這才把所有不會武功的人都及時納入了里面。

    但除明慧之外，其余人都關(guān)心著裴寂安危，一到地面就去往尋他了。李南風(fēng)來的時候他們?nèi)季奂谔t(yī)那兒，高貽也陪著明慧去看過，出來的時候就正好遇上李南風(fēng)和晏衡。

    明慧走出來跪地向晏衡拜了三拜：“多謝世子肯救我們公子！”

    晏衡高貽攙起她，說道：“裴公子能棄暗投明，還能與大寧合力拿下反賊，我身為寧臣，理應(yīng)救他?！?/br>
    明慧抬袖揩了揩眼角，又看了眼李南風(fēng)，跟她福了一禮。她，或者說他們能等到這樣一個結(jié)局，也不是哪一個人的全部功勞，但面前這個小姑娘，功勞一定不能說小。

    “好了，阿檀也傷的不輕，先讓他回去療傷吧?！备哔O輕捏了一下明慧的手，溫聲道。

    明慧回神，連忙前行引路。

    李南風(fēng)高貽不必送，自己與侍衛(wèi)們扶著晏衡上了馬車，然后回府。剛進王府太醫(yī)就來了，靖王妃身邊有識些藥理的丫鬟，立刻都喚過來幫忙，李南風(fēng)不便進內(nèi)，索性就讓沈側(cè)妃這邊來了。

    王府自然所有人都沒睡。沈側(cè)妃聽說晏衡回來，正要趕往澹明堂，到院門下就遇見了李南風(fēng)。

    問她怎么來了？李南風(fēng)說擔(dān)心父親，聽說事情完了就去竹心庵接他，沒想到正遇上晏衡需要幫忙，索性就先送了他回來。到沈側(cè)妃這邊來一是來拜拜主人，二來問問王妃，就不進屋了，說兩句就得回去。

    沈側(cè)妃心里明鏡似的，倒也贊賞她如此知分寸，雖然知道靖王妃一直在為推動促成這門婚事而努力，也知道她和晏衡兩小無猜，但這樣的情形下，晏衡有傷在身，她就是留下來也是能理解的，然而她還是維持著體面，這樣很好了。

    她說道：“如今衡哥兒母親自己身上不適，不能出來，我便得去澹明堂照看著，藍姐兒向來細心周到，不知道這會兒方不方便留下來幫幫我？”

    李南風(fēng)看了眼身后楊琦。

    楊琦忙道：“屬下這就去問問郡主的意見。”

    李南風(fēng)便收回目光：“那我就先陪側(cè)妃去看看吧?！?/br>
    沈側(cè)妃點頭，微笑牽著她往澹明堂來。

    晏衡自己已經(jīng)把要緊的幾處傷口扎過了，倒比起完全祼露著要容易處理。

    李南風(fēng)與沈側(cè)妃在外間等待著，晏衡夫婦還有二房三房四房人都來了，晏馳也來了，滿滿擠了一屋子，沒等一會兒就說宮里來人了，大伙連忙迎出去，初霽就引著常春直接進來了，常春快步進內(nèi)，也不管眾人，徑直到里間見了晏衡。

    “圣上有旨，命爾等好生救治晏世子，不得落下半點后患，否則定然拿爾等是問！”

    常春看完傷口之后隨即沉聲傳旨給太醫(yī)們，又轉(zhuǎn)身跟晏衡深施禮：“世子安心養(yǎng)傷，老身先回宮復(fù)命！”

    初霽仍送常春到門外，常春跨著馬，快馬加鞭地進了宮。

    皇帝打從靖王進宮傳信時起，便衣裳齊整在乾清宮坐著了，宮外消息一道接一道傳進來，每接一道他都是不一樣的心情。常春踏進宮門，他就站了起來?！霸趺礃樱?！”

    常春先喘了一口氣，把晏衡的情況說了，皇帝聽完便道：“可有囑告太醫(yī)？”

    “已經(jīng)嚴(yán)正囑告了。”

    皇帝點點頭，這時候太監(jiān)又來報，靖王與親軍衛(wèi)在門外求見，說活著的余黨全數(shù)押進天牢，死傷人數(shù)也已經(jīng)統(tǒng)計完畢，皇帝便道：“傳見！”又道：“太師呢？請?zhí)珟熞瞾?！?/br>
    ……

    這一場兵荒馬亂，生死攸關(guān)，便直到翌日天大亮才完全止歇。

    李南風(fēng)也幾乎天亮后，等到太醫(yī)們一個個虛脫地吐著氣走出來，說晏衡無大礙，才隨著大伙進內(nèi)看了看他，而后告辭離府。

    管卿和唐素親自護送，清晨的京城被薄霧籠罩，這夏日經(jīng)過昨夜豪雨的沖洗，空氣格外清爽清涼，沿途不斷有飄入的面點的香味，勤快的主婦正挎著籃子出來買菜，rou攤前的討價還價，米鋪前觀望米價升跌的老婦，他們似乎都還不知道昨夜才經(jīng)歷過什么，但這一切看上去真是讓人舒心極了，金枝玉葉般的嘉寧縣君，有些愛上這種世俗煙火氣。

    馬車行徑南市，她讓管卿拐彎往竹心庵去。

    裴寂還在竹心庵，并且生死未卜，她覺得她得去看看他。

    竹心庵已經(jīng)滿庵狼藉，官兵們連日幫忙修整，而裴寂則被挪了個僻靜的院子。檀心帶著尼姑們跪在屋頂垮塌的佛堂里頌經(jīng)祈福，廚娘們重新收拾灶臺做起了齋飯，高貽與明慧則在裴寂床前守候著，徐幽他們也在，氣氛雖然有些沉重，但卻沒有人驚慌。

    裴寂緊閉眼躺在床上，太醫(yī)已在開方了，眉頭緊皺，邊寫還邊與旁邊的同僚商議著什么，情形看著的確是不好。

    高貽伴著李南風(fēng)到床前看過，然后引她到外頭，說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救過來。你既然來了，我正受人所托，便有些話要轉(zhuǎn)告你。”

    “什么話？受誰之托？”

    高貽望著她：“裴寄對你什么心情，你心里有數(shù)嗎？”

    李南風(fēng)默語，縱然前世他不知道，這一世的他，也是看出來了他對她的一點不同的。

    “你想說什么？”

    高貽頓了下，把裴寄讓他轉(zhuǎn)告的那番話給說了。然后道：“他還讓我把你讓我?guī)н^來的那盆花送給你?！?/br>
    李南風(fēng)想到了那盆蓮花。

    第553章 是有戲了！

    一想裴寂從趙旸嘴里知道的可能更多，她又不由往屋里探了探頭。收回目光后看到高貽眉間也凝著一抹憂色，便問：“你有什么打算？”

    如今事態(tài)平穩(wěn)了，他跟明慧的事也該有個說法了。

    高貽看向她：“我回頭跟皇上坦陳?！?/br>
    李南風(fēng)點頭：“是必須坦陳。不過你想怎么坦陳？”

    高貽眉頭一皺：“不就是直說嗎？還能有別的法子？”

    李南風(fēng)眼神告訴他“你這就不懂了”，說道：“你要想辦成這事，我給你指個路，你先去找皇后娘娘說說。”

    高貽眉眼一亮，但他又道：“我一個臣子，又怎么能見到皇后娘娘呢？”

    “罷了，”李南風(fēng)道，“送佛送到西，等朝廷忙完這幾日，我跟你進宮?！?/br>
    高貽會意，立時點了頭。

    李存睿是先回了趟府才進宮的，李南風(fēng)到家時府里府外的激動氣氛已經(jīng)平息下來了，不過仍是三三兩兩湊作一堆在議論昨夜的事。

    金瓶看到李南風(fēng)回來，忙迎上來打聽晏衡。李南風(fēng)說無礙，金嬤嬤便來請她到李夫人房中。

    李夫人也是問晏衡，因為楊琦回來說過她去了靖王府，便又問靖王妃如何。

    靖王妃動了胎氣，但目前看來還無妨，太醫(yī)說過能安穩(wěn)度過三五日便不必擔(dān)心了。

    李夫人想了下，便著金嬤嬤去備些燕窩老參，打算回頭親自去探望探望。

    金嬤嬤路過的時候跟李南風(fēng)擠了擠眼。

    李南風(fēng)輕咬著下唇退下，回房去了。

    換成從前，李夫人大約只會著梅氏或者金嬤嬤去走一趟，如今倒安排著親自登門，看來李存?；貋砜隙ㄕf了些什么，不然她不會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