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遠(yuǎn)山凜今天一直在發(fā)呆。

    平常認(rèn)認(rèn)真真聽他說話的好友此時正出神地注視著腳下的陰影，嘴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著，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反正心思明顯沒在這里。

    服部平次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索性閉上嘴巴偏過腦袋仔細(xì)地觀察著眼前的人?！菍浩岷诘难劬ο旅娌]有深色的陰影，臉上也沒有困倦的意思?？雌饋碜蛲頉]有熬夜，可為什么會顯得這么呆呢？

    遠(yuǎn)山凜對此毫不知情，他仍舊撐著自己的下巴坐在看臺上，眼神連一點兒焦距都沒有，直到平次叉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叫了幾聲之后才回過神。

    “平次？”

    “喂喂喂，你怎么連開運動會都能發(fā)呆？想什么呢？”

    “……我什么都沒想?！边@是實話，他真的什么都沒想，大腦一直處在放空狀態(tài)，思維一片空白。不過眼下這并不是談?wù)摰闹攸c，于是遠(yuǎn)山凜對此不做過多解釋轉(zhuǎn)而開口詢問好友叫他有什么事。

    “我說，我馬上要去比賽了?！币呀?jīng)換好衣服的服部平次直起身，雙手抱在胸前。他穿了一件深藍(lán)色的運動背心，下身寬松的運動褲正好遮住膝蓋，露出細(xì)長的小腿和下面那雙嶄新的運動鞋。

    很陽光。——不管是現(xiàn)在的表情還是那個膚色。

    遠(yuǎn)山凜看到這樣精神百倍的好友，感覺自己似乎是被對方影響到了，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些。

    凜站起來和好友一起走到不擋著別人視線的地方，開口詢問：“什么項目？”

    “三千米，大概十分鐘以后?！狈科酱伟咽稚系奶柎a牌遞了過來，“剛才換衣服的時候忘了別這個了，幫個忙吧？”

    遠(yuǎn)山凜接過東西，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轉(zhuǎn)身，然后站起來壓下別針準(zhǔn)備把號碼牌和衣服穿在一起。

    此時跑道上有一些人經(jīng)過，志愿者在幫忙為接下來的長跑項目清場。外側(cè)有幾個穿著校服抱著幾個紙箱的同學(xué)匆匆趕往場地最邊緣的裁判區(qū)。離它稍遠(yuǎn)的空地上在比賽跳高，旁邊圍了一些人，即使隔了這么長距離也還是能清楚地聽見那邊的喊聲。

    說實話服部平次自己都數(shù)不清自己到底破了多少案件了，整天和那些稀奇古怪的犯人打交道，有的時候他甚至?xí)涀约菏莻€高中生，這種普通的學(xué)校活動才是應(yīng)該是他生活的全部，而不是時不時地站在尸體前面幫警方找線索。

    遠(yuǎn)山凜和他開玩笑說他是“兼職高中生”，“全職偵探”，他竟然無力反駁。——要不是服部靜華天天在他耳朵旁邊念叨學(xué)習(xí)，他估計真的會把精力都花在各種委托上。

    學(xué)校哪里比得上推理？

    然而……好吧，服部平次“真香”起來可是能讓人為之汗顏的。就算是以一位“兼職高中生”的角度來看，學(xué)校運動會什么的果然很棒。

    陽光下那么多晃動的身影，都是青春啊。

    “……我昨晚夢到你了?！闶莻€女孩子，平胸的那種，還說你喜歡我。”面對著跑道的服部平次安靜了幾秒，驀地冒出了這么一句話。

    遠(yuǎn)山凜捏著別針的手一抖，針尖插進了右手指腹里。

    ……

    ……

    ……

    “哈？！你晚上閑的沒事為什么不多幾具尸體？夢我做什么！”況且這夢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鬼才喜歡他。

    “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喂，你扎到手了嗎？”

    “站著別動?！币姾糜延邢胍D(zhuǎn)身的趨勢，遠(yuǎn)山凜立即抬起左手抵住了對方的后背。手掌下隔著輕薄的布料可以摸到平次的蝴蝶骨，上面覆蓋著柔軟的肌rou，與半個多月前相比厚實了一些。

    這家伙什么時候偷偷跑去鍛煉了？

    遠(yuǎn)山凜頓了頓，試探性地又摸了幾下，一直摸到了對方的腰線上。

    結(jié)果服部平次整個人跳出去了半米。

    “喂！??！你亂摸什么?。。?！”這位大偵探護住自己的脊背，總覺得頭皮一陣陣發(fā)麻，卻又不是怕癢的緣故。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服部平次瞇著眼睛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好友，想到玄學(xué)這種東西碰到遠(yuǎn)山凜之后總是會顯得存在感超強。他在清水寺金閣寺東大寺求來的東西居然都不如對方隨意寫一張紙條貼在他背上——

    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玄學(xué)”的時候平次還在上初中。某天他突發(fā)奇想?yún)⒓恿艘粋€投稿比賽，比賽的最后有一個小小的抽獎環(huán)節(jié)，就是主辦方會從全日本投稿的人中抽一個幸運兒贈送北海道5日旅行，費用全免。結(jié)果遠(yuǎn)山凜知道之后就和平次開玩笑，動手寫了一張“踩狗屎的幸運兒”的紙條，然后趁他不注意將它貼在了外套上。——這個家伙就這樣帶著紙條上了一天課，結(jié)果不久之后就收到了郵寄到家的中獎禮券，一家人成功地去北海道玩了一圈。

    更重要的是，他當(dāng)天回家真的踩到狗屎了。

    對了，還有那個御守。遠(yuǎn)山凜說那是他自己做的，里面也不知道裝了什么金屬制品，還不準(zhǔn)他打開看，美其名曰看了就不靈驗了。平次對此嗤之以鼻，但是看在好友義正言辭的份上就“賞臉”帶上了，結(jié)果那個小東西光是給他擋刀就擋了兩次，不然他的受傷記錄肯定還會再添幾筆。

    簡直匪夷所思。

    所以服部平次有時候會突然拋開一切邏輯科學(xué)思考自己的好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奇妙的超能力，“烏鴉嘴”就算了，現(xiàn)在還得再加一條“一碰到就不對勁”，就像剛才那樣，包括上次在青森城堡里背他的時候——

    不，不對，他是個偵探??！在亂想些什么！科學(xué)才是王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所謂的玄學(xué)。出現(xiàn)玄學(xué)的既視感肯定是因為科學(xué)還不夠發(fā)達?！科酱稳绱藞远ǖ卣J(rèn)為。

    既然牽扯到科學(xué)與邏輯，那么他是強項。總之，接觸是相互的，如果他去碰遠(yuǎn)山凜，對方?jīng)]有和他一樣的反應(yīng)的話，說明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

    最近沒有案子可以破·閑到看到人就想推理的全職偵探·平次花了幾秒鐘的時間認(rèn)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伸手摸了摸好友的胸口。

    “有什么感覺？”他問道。

    ……

    ……

    ……

    這能有什么感覺？就是被摸的感覺。

    服部平次在看到對方疑惑但絲毫不抗拒的眼神之后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這種像是把劍劈在棉花上的感覺是怎么回事啊……果然問題出在我自己身上嗎？！

    “你不會還沉浸在你的‘美夢’里醒不過來吧？”遠(yuǎn)山凜笑了笑，“我要真的是個女孩子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我打了無數(shù)耳光了，說不定直接被送去警視廳立案?！?/br>
    “……怎么可能?！揖褪呛芎闷婺氵@么瘦是怎么拿到合氣道段位的。”

    “合氣道是借助技巧用來防御反擊的，又不需要多大力氣?！捳f你什么時候跑去鍛煉了？”

    服部平次聞言立即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跟老爸去健身房了，每天晚上。堅持了小半個月，怎么樣？”他堅信自己再過一段時間他就可以做到赤手空拳地撂倒遠(yuǎn)山凜了，對此十分期待。而至于撂倒之后能怎么樣，他不管。反正能撂倒就對了。

    每天晚上？

    平次最近晚上回家都快七點了吃完飯還能去健身房？所以他每天的家庭作業(yè)到底是什么時候?qū)懙模?/br>
    夢里嗎？

    “切，那種程度的作業(yè)還不至于讓我寫很久。——到時候再有劍道比賽我肯定不會再輸了?！比羰且院笮枰俦衬愕脑捘阋膊挥脫?dān)心我會把你摔下去。

    當(dāng)然，最后這句話服部平次沒說出來。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

    遠(yuǎn)山凜敷衍道。他十分迅速地扣好了別針，然后舉起了左手。

    服部平次見狀也伸出了自己的。

    兩個少年在角落里擊了個掌，算作是一個簡單的約定。

    “拿冠軍回來?！?/br>
    “當(dāng)然！”服部平次嘴露出了自己的一口白牙，然后跑下了看臺。

    好友離開之后遠(yuǎn)山凜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盯著服部平次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頭。

    從今天早上開始，他的狀態(tài)就不對。明明沒想走神但卻一直控制不住，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自己遺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樣，心神不寧。

    他倒是知道不少漫畫，電影之類的都有這種描寫，就在發(fā)生什么大事件的時候，主角就會像他此時的狀態(tài)一樣，總是走神，做什么事情都不順利。

    比如扎到手，系鞋帶的時候拉斷鞋帶，打翻玻璃杯——

    可現(xiàn)實中……應(yīng)該不會有這種事情吧？完全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如果把這件事告訴服部平次的話對方一定又會瞪著死魚眼說他神叨叨的。

    拜托，我也不想往這個方向想啊。

    遠(yuǎn)山凜低下頭，思索了幾秒，把指尖插入了發(fā)絲中狠狠地揉了一下，再抬起頭的時候目光已經(jīng)恢復(fù)了常態(tài)。

    總之，先看平次比賽吧。

    他如此想著，把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壓下去，轉(zhuǎn)移陣地到看臺的欄桿附近趴著。然而從頭到尾他都沒看到對方的身影，那家伙混在一群白皮膚的男生中別提多顯眼了，沒理由找不到啊。

    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

    遠(yuǎn)山凜皺起了眉，正準(zhǔn)備給平次打電話才想起來對方的手機就放在他這里，于是只能下看臺自己去找。在看到起點焦急忙碌的幾個人和面色凝重正在打電話的班導(dǎo)之后他覺得自己的直覺簡直準(zhǔn)到驚人。

    服部平次真不愧是“災(zāi)難”的代名詞?！@家伙從小到大都吸事故。塑膠跑道外側(cè)有一個探照燈松動了落下來正好砸到他這種極小概率的事情都能碰到，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真的是所謂的“狗屎幸運兒”。

    “那個……不是這樣的。”文體委員搖了搖頭，向剛剛趕到醫(yī)院的遠(yuǎn)山凜說明情況，“服部君是為了救我才被砸的?！?/br>
    “??？”

    于是遠(yuǎn)山凜便在文體委員的敘述中得知了事情的起因經(jīng)過以及結(jié)果。

    那日，改方學(xué)園運動會。

    萬里無云，碧空如洗，彩旗招展，（信號）槍聲齊鳴。

    一年級a組可愛的文體委員在經(jīng)過燈下的時候，頭頂上突然傳來了異常的響動。

    這該死的探照燈竟然松動了！眼看就要砸到她！

    說時遲那時快，一塊穿著衣服的黑炭……哦，不，一位黑皮膚的少年大喊一聲“危險！”然后撲過來把她推到了一邊，自己被砸到了腦袋。

    很有畫面感，真的?！人?dāng)時去找那幾個不良的時候還有畫面感。

    “那個……醫(yī)生說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只是縫了好多針需要休息，你來之前他剛睡著?！?/br>
    遠(yuǎn)山凜松了一口氣?？墒欠畔滦闹鬀]過多久，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浮上來了，像是一團粘膩的蛛絲，粘在手上怎么也甩不下來。

    “遠(yuǎn)山君？”

    “啊，抱歉，我有點兒走神。——真是麻煩你了，還把他送過來?！?/br>
    “沒有沒有！一點都不麻煩！服部君本來就是為了我才受傷的，我不可能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她說不下去了。

    他們的文體委員就是那種外國人心中典型的日本女孩子形象。心思細(xì)膩又膽小，個子不高，總是給人一種柔柔弱弱的感覺，也不知道當(dāng)時是怎么鼓起勇氣去競選這個職位的。而此時，她看起來相當(dāng)難過，感覺下一秒都能藏到床底下去。

    內(nèi)疚，歉意和感激。

    這些都是在這種情況下幾乎不能避免的感情，“你不用覺得自責(zé)”之類的話在此時就像對病人說“多喝水”一樣無用又客套。

    遠(yuǎn)山凜其實不怎么會安慰人，但是他深知哪些話可以轉(zhuǎn)移注意力。

    “這樣很好。”

    “誒？！”女生愣了一下。她不知道遠(yuǎn)山凜為什么突然說出這句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接。

    “這家伙救了一個好女孩兒啊?！X袋沒有白挨一下對不對？”遠(yuǎn)山凜瞇起眼睛笑了笑，指尖交叉手掌墊在腦后，一副輕松的樣子，“怎么說都是他賺了吧？”

    “誒？！那……那個，不是——是我很幸運啦，服部君他真的……”女生摸了摸自己的劉海兒，突然紅了臉。

    這下輪到遠(yuǎn)山凜驚訝了。

    服部平次這家伙平日里的存在感太強了，他在旁邊的時候凜都沒有注意到旁邊是不是有人這樣偷偷地看著這位高中生偵探。而此時，當(dāng)遠(yuǎn)山凜看到旁邊那位低著腦袋注視著服部平次的女同學(xué)，這才意識到好友其實在女生中也是非常受歡迎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們很默契地沒有說出來。所以總是給他一種沒有女孩兒喜歡平次的錯覺。

    喜歡了就去追吧。

    雖然服部平次看起來總是一副急躁的樣子，但是對待女孩子還是挺有耐心的。

    尤其是比他大的女孩子。

    房間里突然陷入了一陣非常尷尬的沉默。

    遠(yuǎn)山凜在發(fā)現(xiàn)這位文體委員小姐貌似對平次有點兒好感之后便萌生了不做電燈泡的念頭，將平次的手機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打算自己先行離開。

    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告辭，對方的手機便震動了，上面的號碼他很熟悉，是大瀧警官。

    這倒是意料之外，大瀧警官找服部平次有什么事？破案嗎？

    遠(yuǎn)山凜看了一樣貌似睡得很香的好友，猶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替對方接了，想了一會兒還是把平次叫了起來，將手機塞了過去。

    服部平次剛睡醒，整個人都有點兒懵，“嗯”了幾句之后就把手機遞給了好友：“找你的?！?/br>
    “?。俊贝鬄{警官找平次他還能理解，找他干嘛？需要御守嗎？

    “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啊……他說不知道你的號碼，所以打給我了……你先接吧?！?/br>
    遠(yuǎn)山凜疑惑地接過手機，微微偏過頭貼著聽筒，原本打算去走廊外面說話，卻在對方冒出前半句話的時候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你說什么？”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遠(yuǎn)山部長他……中了槍，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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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終于回來啦?。?！祝大家小年快樂！

    服部平次：哼，誰說沒有女孩子向我告白過，你是不知道罷了！說出來次數(shù)多的嚇?biāo)滥悖?/br>
    ps：這章是過渡……我會盡快安排新一登場以及這兩個人開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