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游鴻吟就發(fā)現(xiàn)了郭遠暢對自己不同尋常的關(guān)注。

    郭遠暢顯然覺得二兒子天賦不差，有可利用的地方。

    他一直惋惜家中四子，包括女兒均天賦不佳，要知道作神童宣傳，提高家族名聲也是一種方法。比如瑯琊王家。

    但是仔細思考，便又作罷了，投壺之技終究非正途，萬一弄巧成拙，不過是貽笑大方罷了。

    但是，郭遠暢卻覺得，二子可以稍微培養(yǎng)一下軍事能力，要知道世家之人都以文雅自居，對于粗魯武事均不敢興趣，所以朝中武職有許多都是寒門之人擔任，可世家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正讓寒門掌權(quán)，所以只有低階武職是寒士擔任，高階都是世家子勉為其難接下了，這就導(dǎo)致了懂軍事的世家子十分吃香。

    但是最終郭遠暢并沒有真正花費心力教育二子，因為他非常明白，自家失去了主家的扶持，除非自己能重返官途，有了一定權(quán)利，否則，就算是二子真的有能力，也是無法高階武職，而低階武職，郭遠暢是不會允許兒子去做的。

    因為很丟人。

    “屈志戎旅”有損門第乃士族共識，做高階武官原本就是為了實權(quán)，為國為民，尚有一塊遮羞布。

    所以還是專心習文，期求未來有機會。

    郭遠暢在思考的時候，游鴻吟也在思考，該如何避免災(zāi)禍，順便開始自己改變的第一步。

    有人說，要改變世界，要先從自己做起，游鴻吟非常贊同這個說法，所以，這種奇葩的環(huán)境想改變不是一天兩天之功，就從郭家開始改變吧。

    雖然游鴻吟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次的目標，不一定能達成。

    改變命運并不困難，但是改變觀念卻是一個無法使用暴力，無法使用計策，甚至在這種環(huán)境下，就連權(quán)利所能起到的效果也不大。這是需要時間和教化慢慢起到作用，同時，需要改變真正的權(quán)利體系，也就是摧毀世家。

    游鴻吟覺得，除非自己真的來一次大屠殺，清掃所有世家，否則，現(xiàn)階段不可能摧毀世家士族這個階層。

    但是，他是不可能真的選擇來一次大屠殺的，那太喪病了。

    好在，這次的任務(wù)對象并不是偏執(zhí)又偏激的人，性子也比較好忽悠。

    游鴻吟的壓力倒也不是很大。

    “父親是真的寄情山水，不慕名利，還是覺得家中清白名聲不可玷污?！庇硒櫼鞑淮驈澢颍苯泳烷_口問了。

    郭遠暢突然別問及此事，還是自己的兒子，不自然的驚訝了一下，不過隨即便反問：“為何溪兒有此言語？”

    游鴻吟說：“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洛陽的確乃城都，繁華昌盛，但細細想來，文風并非最鼎盛之地，凡是天下有名之學術(shù)宗師，均不在洛陽定居。我們家又沒有人做官，和族中也沒有了來往，外家本就不在洛陽，為何卻一定要居住于此呢？”

    郭遠暢皺眉：“你祖父蓋三間草廬，便是想向天下人表示我郭家不眷戀權(quán)勢、不畏懼強權(quán)之心，難道還能隨意棄之而去不成。這里本就是故土，再如何不好，也是輕易離不得?！?/br>
    游鴻吟說：“不畏懼強權(quán)的品性是傳承于我郭氏子弟血脈之中，和屋子并沒有多少關(guān)系，父親，你本末倒置了。”

    郭洋見狀，立即喝止：“二弟，注意你的態(tài)度。”

    游鴻吟道：“論學不講身份，我只是有疑問，所以想向父親請教?！?/br>
    郭遠暢反問：“那么，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做？”

    游鴻吟說：“祖父得罪了皇帝，雖然說世家之人均不畏皇權(quán)，但是并不代表他們會為了我郭氏得罪皇族，這也是為什么父親家世不差，又頗有清譽，品性上佳，中正評級之事卻一直無緣。”

    中正評級定了品級之后，才有做官資格，但是中正評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參加的。

    家世、品性缺一不可，甚至連相貌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是的，相貌好的到哪里都吃香，這種嚴肅的評級會上也一樣。

    郭遠暢看著二子，問：“你，是從何得知這些事情。”

    第179章 名士風流（六）

    “前幾日有幾位郊游的世家子討論一些東西, 因為不曾注意到我這個孩童，便聽他們談?wù)摿艘幌挛? 孩兒倒是腦中清醒了幾分。”游鴻吟并不驚慌說道。

    郭遠暢并不再這方面多做糾結(jié)，但是他思考了一瞬，卻也講述了緣由：“原本此等事情，本就是不可言傳，只可意會。溪兒，你之言辭太過直白了?！?/br>
    “的確，如今我們這一支, 與洛陽郭氏早已貌合神離, 均因當初郭氏本家與你們祖父之約并未實現(xiàn)?！惫h暢沒說什么約定，繼續(xù)說：“但是，宗族之力不可力抗, 如今為父堅守這三間草廬，便是期望旁人能真正將我們這一支與洛陽郭氏區(qū)分開來罷了?！?/br>
    “父親是想保有門風，若是能在中正評級會之時，以名壓權(quán)，讓那些受司馬氏示意不肯讓父親參加評級會的人退讓，最后博得美名又能真正掌權(quán)么？”游鴻吟并不理會什么直白不直白的話語, 不振聾發(fā)聵點，怕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溪兒, 如此粗鄙之語……”郭遠暢眉頭一皺, 開口便要斥責。

    游鴻吟卻繼續(xù)開口：“父親與祖父均是儒家一脈, 原本曹魏便是尊法家, 如今又興老莊之道，玄學、道學和釋道得眾人喜愛，儒學的生存空間早已被擠壓的不剩多少，依靠儒學揚名……這條路父親怕是走不通。君子六藝，我們一家均是天賦有限，又品貌不出眾，與真正有傳承有名師教導(dǎo)之人相差巨大，怕是那些風流之態(tài)做來也不過是東施效顰?！?/br>
    郭遠暢皺著眉，似乎開始思索。

    “我明白父親是想博得賢名，可是這些名聲在鄉(xiāng)野之間也許尚有些作用，在真正興盛的門閥眼中不過是沽名釣譽而已?！庇硒櫼髡f：“雖然我們與洛陽郭氏不睦，但是追根究底來說，也非我們一支不仁。父親，別忘了，洛陽郭氏，也不過是郭氏一族曾經(jīng)的一支而已?！?/br>
    郭遠暢猛然一震。

    是的，洛陽郭氏的確是分出的一支，郭氏真正的起源地在何處？在潁川。

    潁川才是郭氏之族地。

    “你的意思是回潁川么？”郭遠暢此刻似乎已經(jīng)轉(zhuǎn)換了態(tài)度。

    郭洋年歲大些，心中只是奇怪為何這二弟突然就變得不一樣了起來，可是他脾氣十分軟弱，雖會呵斥二弟對父親的不敬，卻并不會對這些聽不懂的事情發(fā)表意見。而三子郭渺更是一頭霧水，已經(jīng)開始不注意精神，坐在桌邊，眼神四處搜索有趣之物了。

    “非也，洛陽郭氏放棄我們這一支，并不代表潁川郭氏就會伸出援助之手?！庇硒櫼髡f：“洛陽雖是城都，卻距離上黨太近，匈奴鮮卑各部虎視眈眈，如今尚且安穩(wěn)，但是，過上那么幾個月就說不定了。”

    準確來說，三個多月后，匈奴就要南下了，然后，洛陽會先被圍城，后城破被洗劫一番后，又被奪回，這個過程經(jīng)歷了三年多的時間，中間皇帝都換了好幾個。

    在一個朝代末年，皇帝就是消耗品。

    世家之人根本不在乎誰做皇帝，卻很在乎誰做官，為何？因為做官才有權(quán)啊。別把世家之人想的那么清高，沒有了權(quán)利維護，世家就連軍閥都稱不上。

    “所以，溪兒你離開洛陽最根本的理由是因為此地不穩(wěn)？”郭遠暢問。

    “不僅是因為洛陽不穩(wěn)，更是因與其如洛陽郭氏那般投重注于現(xiàn)在皇位上的那個，不如思考，諸位王侯之中，有哪位更值得投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