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洋聽聞此語，不由得問：“如此豈非是折腰而行，于國不忠，于族不義。”

    游鴻吟笑了笑，問：“兄長可知瑯琊諸葛氏？”

    郭家這一支如今雖然很慘，但是該有的功課卻依舊還有，各個世家族譜背的賊溜。

    郭洋點頭：“瑯琊人杰地靈，誕生名門望族繁多，但說及諸葛氏，怕不知的很少?！?/br>
    “魏蜀吳割據(jù)天下之時，諸葛一族，亮為蜀國丞相，瑾官至東吳大將軍，誕乃魏國鎮(zhèn)東大將軍。一門三方為冠蓋，天下榮之?！庇硒櫼鞯溃骸斑@才是一個長存世家該有的明哲保身之法?！?/br>
    這三人，哪個不是名震天下，實際上卻是出自一門。

    郭遠暢道：“你想讓我們這一支，另起一源?！?/br>
    游鴻吟道：“名聲可作用一時，但是無法保得一世，因為我們漢人講究這些，胡人不會?！?/br>
    “蠻胡之人，怎可能有如此大的能力！”郭遠暢不信。

    游鴻吟明白，這個世界估計沒有士族相信，胡人真的可以做到統(tǒng)一中原。

    因為，至今為止，雜胡雖是常有興盛之時，也經(jīng)常劫掠內(nèi)陸，但是他們從未建立真正統(tǒng)一的政權(quán)。

    所以，沒人會相信，那些胡人會有此能力。

    “他們至少，殺人是沒問題的?！庇硒櫼鬟@個問題不愿多說，直接粗暴捅破胡人的野蠻。

    是的，他們野蠻，他們嗜殺，他們殘暴，所以他們不會去考慮眾多利益，不會去顧忌名聲之類的東西，對于他們來說，東西搶回去就好，飯抗的人殺掉就行，簡單方便，通俗易懂。

    郭遠暢沉默了。

    他雖并未真正出過士，但是他明白胡人是怎樣的情況。

    “等我考慮兩天吧?！惫h暢說。

    “父親放不下兩代人的經(jīng)營，卻不知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游鴻吟最后說服說。

    游鴻吟自然是有些可惜的，他如今身體年紀太小了，否則，他就會是另外一套方案了。

    比如舉家回潁川，但是父親大徹大悟，決定隱居某做名山，至此與山石為伍，與碧水常伴，再弄些附庸風(fēng)雅的名聲傳出來，比如創(chuàng)得某種新的字體等等。輿論造勢這種東西，沒有誰能比游鴻吟更為拿手了。到那時，這郭遠暢自然說不定被破格提拔，也自然會因戰(zhàn)亂而一家分為兩地，這戰(zhàn)亂的三年，足夠游鴻吟想辦法洗腦家中其他人了。

    可惜，他年歲太小，離不開這位父親的庇佑，所以只能做個背后影子。

    他如此鋒芒畢露，郭遠暢可會看出破綻？

    游鴻吟相信定然是看出來了，但是此人不會說破，甚至還會幫忙打掩護。

    這，就是世家培養(yǎng)出來的世家子，不是和郭遠暢一般重名重利，就是散漫懈怠喜歡清談，真正品格佳、能力好的，大概是鳳毛麟角。

    但是，至少世家之中，尚有理可講，因為他們讀書知禮，反倒是寒門庶族，有的時候更是無話可說。

    人之品格有天生也有后天養(yǎng)成，但是追根究底，想要一個良善的大環(huán)境，還是需要足夠的生產(chǎn)力，還是需要教化萬民。

    游鴻吟暫時年紀又小，手中沒錢沒糧沒人，背后更是一點助力都靠不上，如今想著天下這種東西，是沒有用的，思考如何增強自身才是正事。

    這也是游鴻吟選擇幫助郭遠暢的另外一個原因。

    郭遠暢果然思考了兩天，甚至還推了一次清談聚會，但是最后，他依舊是沒放下郭家兩代人十幾年經(jīng)營所得的名聲，期望能博得一線生機。

    可是，郭遠暢也的確將二子的意見考慮進去，但是他卻覺得，自己已經(jīng)無力從頭再來，便選擇給二子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家留下一個機會：“潁川郭氏與我們這一支無甚交情，但是你祖父在世之時，曾與陳家陳堪有些交情，如今陳堪早已不為名利動心，在潁川族地專心治學(xué)，倒是可薦你前往?！?/br>
    游鴻吟沒想到，居然這有這層人脈在，倒是很意外。

    不過，這就是世家，哪怕窮的沒飯吃了，不知從哪里就會冒出個人脈，可以幫自己一把。因世家庶族不通婚，導(dǎo)致了世家之間的姻親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這也是為什么，真正的有識之士不動世家的原因，實在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如果不想將來自己手下的人連賬目都不懂，就不要得罪被用來維持整個朝廷云湛的世家子弟。

    “一切但憑父親?！庇硒櫼鳑]問過去學(xué)習(xí)什么，潁川陳氏最為出名的，可不是學(xué)問大家，而是陳群此等縱橫家。

    離開之前，張氏很是傷心，覺得讓一個十歲幼童上路，只為了求學(xué)，讓一個十六歲的家仆跟著，實在不妥。但是，家中已經(jīng)拿不出其他東西了，就連路費，也是磕磕巴巴的，一路上怕是要吃苦。

    游鴻吟卻說：“家中仆人乃勞力，怎可輕離。孩兒雖才十歲，卻也有保命之力，無需他人跟隨，更何況此次是隨著商隊走，理應(yīng)無礙?！?/br>
    郭遠暢自然是點頭，張氏眼淚流的更兇，最后游鴻吟無奈哄了好一會兒才同意。

    “父親，朝中不穩(wěn)，如今又將到秋收之季，觀今年氣候，怕是早雪將至，那草原諸部必然不穩(wěn)，三月比起兵禍，家中居于洛陽城郊，雖比其他地方稍有憑持，但這塊招牌在胡人眼中卻不頂用，望父親早做打算?！庇硒櫼魍短覉罄?，郭遠暢如今得到這么多信息，該如何選擇，就不是游鴻吟想管的事情了。

    郭遠暢自看出二子不同，對待次子的言行就格外注意，如此一段話旁人聽來可能并不在意，他卻鄭重點頭：“放心，我兒安心念書即可?！?/br>
    好似是彼此依依惜別的感情，但是游鴻吟和郭遠暢心中清楚，那些不過是偽裝的面具而已。

    第180章 名士風(fēng)流（七）

    廣陵陳府。

    歲數(shù)已經(jīng)很大的陳堪正在cao琴。

    陳堪早年也是縱橫官場之人, 甚至一度做到刺史州牧，可是陳家與當(dāng)今掌控天下的司馬氏不和，如今他也只能賦閑在家了。

    陳堪并非陳氏主支，不過與主支血緣接近, 他這一支又曾經(jīng)出過不少得用弟子, 發(fā)展也還可以。

    “郎主, 今日去城門口看了, 商隊尚未到呢。”管家恭謹?shù)恼f。

    陳堪有兩位嫡子, 三位庶子，不過都不再此地，不是留在潁川族地, 就是在洛陽聚居, 他們也早已成家, 陳堪原本在潁川族地治學(xué), 但因不耐煩見他們，最近幾年才一人獨居廣陵。一是這里氣候溫濕, 適合他養(yǎng)老，二是年輕之時曾在廣陵任過職, 待過不短的一段時間, 此地有不少曾經(jīng)故友, 住的舒服。

    陳堪與郭言交情的確不錯，他也聽聞郭言沖動得罪司馬氏, 結(jié)果替洛陽本家做了馬前卒卻被放棄的事情, 原本陳堪以為, 郭言之子怕是要求助到頭上，誰知那蠢物在洛陽空耗了十幾年，除了生下了孩子之外，什么正經(jīng)事都沒做到。

    陳堪也不是那種因為舊友之誼就上趕著幫忙的人，求不到自己頭上就當(dāng)做不知道了。

    但是，一封書信寄來，到讓陳堪知曉，老友之子不是不知道這份人脈存在，但送次子求學(xué)又是怎樣？要知道，潁川陳氏從來不是以學(xué)問著稱，族中孩子還經(jīng)常送到別家做弟子呢。

    可是人都送來了，看在這份舊情的份兒上，他自然會好生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