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此處無人可發(fā)現(xiàn)本座蹤跡。”獨孤九順著小孩的話安慰了一句。

    他不著痕跡地關(guān)注著小孩遲緩的小動作，片刻后終是問道:“椒椒如今，年歲幾何？”

    “三歲了?！蹦菇购磺宓貞?yīng)了一句，又拍了拍自己單薄的胸膛，道:“谷主說獨孤九是好人，那你就和谷主一樣，可以相信。嗚……焦焦覺得獨孤九很熟悉，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你見過焦焦嗎？”

    “當(dāng)然。本座曾與椒椒同住天涯海閣?！?/br>
    “天呀海喝？焦焦不認(rèn)識?！蹦菇广裸碌鼗卮?，他困倦地蹭了蹭柔軟的被子，不放心地央求道:“焦焦想睡覺了，獨孤九看著焦焦，好不好？”

    “好?！?/br>
    “那焦焦要睡著了?！毙『⒈е蛔雨H上眼，嘟囔道:“焦焦不踢被子，也不會滾到地上，你就不能生氣走開，也不能吵醒焦焦……”

    有些語意不清的話語呢喃著還沒說完，室內(nèi)已陷入了寂靜。

    半晌，一聲極輕極啞的嘆息，緩緩響起，轉(zhuǎn)過窗臺，溢散在無盡的春光里。

    第102章

    莫焦焦的天火到底是重創(chuàng)了毫無防備的槐墨, 幾乎將青年體內(nèi)的靈力徹底吸干，rou身亦被灼燒得焦黑一片, 面目全非。

    妖族替身本就是隱神谷大妖的復(fù)制品，他們體內(nèi)雖有靈力，也擅長使用妖族該有的本命大招，但他們既不是修真者，也不是妖族。

    嚴(yán)格意義上而言, 妖族替身是云渺大陸上不被承認(rèn)的種族，他們依靠妖族維生，與妖族無法共存，大多生性殘暴，以殘害妖族幼崽為樂，舉世皆為仇敵。

    莫焦焦所擁有的天火本就與獨孤九的殺戮劍道一脈相承，誅盡萬邪, 妖族替身自然無法與之抗衡。

    “焦焦想出去上課了, 可是那個騙子沒有來。他是不是死了？”

    安靜的小閣樓外，幼小的孩童蹲坐在門檻上，兩只rourou的小手撐在膝蓋上，托著同樣圓潤的下巴, 軟巴巴地自言自語。

    他年齡變小后就顯得格外胖乎乎的，一眼看過去珠圓玉潤，小臉蛋帶著淡淡的嫣紅。

    白里透紅的臉上, 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就顯得格外靈動單純。

    自那日用天火懲罰了槐墨以后, 小孩已經(jīng)在這待了三天了。

    “槐樹妖替身并未死去, 他被映雪村中其他替身救走了?！?/br>
    正發(fā)著呆，丹田處便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帶著令人安心的沉穩(wěn)與可靠。

    “那他是因為受傷了，才沒來欺負(fù)焦焦嗎？”莫焦焦撓了撓胖胖的臉蛋，臉上有些高興又帶著些憂愁，悶悶道:

    “騙子不來，焦焦就不用替雪孩做很多功課，可是，焦焦也不能出去。他們說，雪娃不能自己出去。”

    “椒椒想出去做什么？”獨孤九聲線淡淡地問。他正于小孩丹田之中，盤腿打坐，闔眼沉沉入定。

    “這里和隱神谷長得一樣的，焦焦想出去看看。”莫焦焦向往地望著遠(yuǎn)處被霧氣籠罩的重重山巒，有些自豪地問道:

    “你看過隱神谷嗎？隱神谷很大很大，比這里還要好看，有好多花花，谷主說隱神谷是云渺大陸的桃源?！?/br>
    “嗯。本座見過。”獨孤九闔眼沉思片刻，問:“椒椒既知曉此處并非隱神谷而是夢境，為何不離開？”

    “焦焦也不知道。”莫焦焦聞聲懵懂地晃了晃戴著帽子的頭，迷茫地回答:“焦焦覺得外面是真的，可是這里也是真的。焦焦走不出去。時間沒有到?！?/br>
    “期限未到？”獨孤九低聲重復(fù)，“何時會到？”

    “夢做完就到了?！毙『⒙Ａ苏Ｑ?，迷迷糊糊地解釋:“焦焦有很多事情不懂，可是焦焦每次做夢，進(jìn)來這里就知道很多事情。這個地方和焦焦夢到的其他地方不一樣，可是都會說話，教我東西?！?/br>
    “教你什么？”獨孤九忽得睜開雙眸，微微皺起眉問:“椒椒做夢時，除了覺得難過，可有其他收獲？”

    “就是……”小孩放下一只手，指著左前方的一處花叢，驕傲道:“焦焦每次進(jìn)來夢里，這里的每個地方，都會說話，那些草和花，會告訴焦焦，它們叫什么，有什么用，喜歡在哪里長大。還有……還有這里有什么妖怪，妖怪在哪里?！?/br>
    “秘境傳承？”獨孤九氣息微沉，斂眉沉吟不語。

    莫焦焦的夢境本就連接著修真界各處不為世人所知的秘境，小孩便是解封秘境的唯一鑰匙，那么入夢后得到傳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問題在于，在未曾變回三歲之前，已經(jīng)十七歲的莫焦焦……壓根不知曉關(guān)于秘境的一切。

    那么，小孩幼年時每次入夢后所得到的秘境傳承，究竟去了哪里？

    若說是時間久遠(yuǎn)而遺忘了，小孩又身負(fù)醍醐灌頂咒，不可能記不住。

    “椒椒可還記得，你之前每次入夢時，夢境中的植物告訴你的事情嗎？”獨孤九放緩了聲音試探。

    “不記得了。”莫焦焦搖了搖頭，“焦焦夢里去過好多地方，可是醒的時候，就不記得。然后焦焦做夢進(jìn)去了，又記起來了?！?/br>
    “也就是說，椒椒只有進(jìn)入秘境，才能將一切傳承憶起？”獨孤九抬眼凝視著前方烈烈而燃的天火，半晌方道:“那么，椒椒在這里，學(xué)到了什么？本座是指，排除與秘境寶藏有關(guān)的常識后，你學(xué)到了什么？”

    莫焦焦疑惑地張了張嘴巴，大眼睛里一片茫然。

    小孩伸手揪著帽沿，小腦袋藏在帽子里胡亂磨蹭，彎著腰整個人幾乎蜷成一只紅色的球，好半天才靈光一閃，松開手，開心道:

    “焦焦知道了。焦焦沒做夢的時候，每天都要賴床不起來，可是做夢了，谷主就不在，沒人叫我起床，焦焦就會自己起來，還會穿衣裳，會找吃的?！?/br>
    “還有，焦焦在外面總是偷懶不想學(xué)功課，在這里就要學(xué)，因為我不學(xué)，他們會打我?！?/br>
    “嗯，很好，還有嗎？”獨孤九眉目冷清，開口的聲音卻沉靜而平穩(wěn)，循循誘導(dǎo)著。

    “焦焦……”莫焦焦伸出雙手，一邊一根白嫩的指頭，抵在兩鬢處揉了揉，軟綿綿道:“讓焦焦想一想?！?/br>
    獨孤九微微頷首，也不打擾他。

    小孩苦思冥想了半天，放下手指，遲疑道:“那天，騙子說谷主是假的，說谷主和長老討厭焦焦，焦焦是怪物，然后我就生氣了，天火就醒了，把獨孤九偷到這里來，這個算不算？”

    “椒椒從中學(xué)到了什么？”獨孤九依舊緩聲問。

    “學(xué)……學(xué)會相信自己。”小孩眼睛彎了起來，眸中卻又水光閃爍，軟膩道:“要相信焦焦是隱神谷的寶貝，不是怪物。妖怪沒有打我，焦焦不能討厭他們，要幫很多很多妖怪醒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