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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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外面的人腳都站麻了,桓行簡才抬頭,他艱難移過燭臺,火苗幽幽,烤的臉熱。帳外,似乎傳來了杜鵑的叫聲? 這情景熟悉到令人惘然。 桓行簡就著燭火燒了那片衣角,極快的,火苗舔著絲帛蜿蜒出一小截流麗的線條,跌到地上,盡成灰燼。 “咣”地一聲,燭臺摔落,帳內一片漆黑。 外面的人大驚,石苞奪過一火把便沖了進來,借著火光,幾人才看到大將軍桓行簡伏在床邊,再度暈厥了過去。 翌日,他再醒來,下了一道敕令,石苞衛(wèi)會即刻還京,他不愿意再看到兩人。 出了帳子,衛(wèi)會對石苞道:“無妨,大將軍總不能一輩子不見我們,等他氣消?!彼睦镉行]底,第一次這么沒底,萬一呢?桓行簡真的不再用他了? 不會的,衛(wèi)會隨即又自信起來。他了解大將軍,路還很長,大將軍還需要他們。 他的背后是潁川衛(wèi)氏,他是他的心腹謀士,計謀頻出。而石苞,是他的死忠家臣,他們這樣的人如果大將軍卻要為了個女人殺掉的話,那么,桓行簡就不配做大將軍。 不配得到高門的擁戴,也不配得到寒素的忠心。 更何況,那種境地下,他們無可指摘。 衛(wèi)會這么想,又輕松起來,先回洛陽沒什么不好,大將軍總會再見他們的。 反正,天下之大,他們都屬于洛陽城,在那座城里,運籌帷幄,爾虞我詐,至死方休,這才是他們這批世家子弟的一生命運。 父輩們屬于疆土的熱血豪情早晚要隨著四海平定而徹底轉入廟堂。沙場宏大,廟堂幽微,其實哪里都是戰(zhàn)場。 桓行簡準備移營許昌休養(yǎng),靜待與吳消息時,帳外突然一陣sao動。 傅嘏不滿地走了出來,離帳子遠幾步,喝道: “什么事?怎敢在大將軍帳前喧嘩?!” sao動的人群里,推出一人來,是個尋常兵丁,兩眼放光,熱情洋溢充滿期待地看著傅嘏: “傅先生?!?/br> 軍營里,人人尊稱傅嘏一句“先生。” “屬下抓著姜修了!您看看,是不是這人!”小卒高興地手舞足蹈。 傅嘏的心頓時停跳了一拍,他聲音都變了:“什么?” “姜修!屬下活捉了他,大將軍說過的,若是能生擒姜修,賞重金還要封侯……”小卒興奮地邊說,邊暗覷著傅嘏神色,奇怪的是,對方神色越發(fā)難看,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了,訕訕的,卻還是一轉頭把個平板車軋軋地推來了。 上頭躺著個半死不活形容落拓的中年男子,身形頎長,他手臂中了流矢,嘴里斷續(xù)發(fā)出些含混不清的嗚咽聲,不因為別的,只因為他口中被塞了團抹布,很顯然,是為防他咬舌自盡的。 傅嘏頭皮發(fā)麻地走上前,探看兩眼,旁邊那小卒不忘邀功喋喋不休:“屬下特地射的胳臂,要不了命的,給他上了藥,除了喂雞湯松口可沒敢扯下過,屬下自己都沒舍得喝雞湯!” 傅嘏已然呆住,通體冰涼。 是姜修。 可見先前的軍報出了差錯,都尉呈現(xiàn)的首級還沒到,姜修卻活著現(xiàn)身。 這樣的差池,本不算大事。 傅嘏已無心追究姜修到底是怎么輾轉活下來的,沒用了,他居然還活著。 他草草應付了小卒兩句,自己不能做主,只命其先帶下去好生照管。小卒眼巴眼望送他入帳,咂咂嘴,悻悻地一撓頭又把姜修推走了。 帳內,桓行簡在閉目養(yǎng)神,他眉頭微蹙,旁邊空的藥碗里殘留著褐濃的汁渣。滿帳子的藥味兒沖鼻,須盡快移營,桓行簡已拿定主意在許昌做除目術,腐rou既生,眼球既毀,再不割,只會潰爛。 這樣熱的天,真能生蛆蟲。 “什么事?”他沉沉問。 傅嘏不敢不道實情,他輕聲說:“大將軍,姜修還活著,被一小卒擒了來想要封賞。想必,想必是先前的軍報出了些岔子?!?/br> 桓行簡遽然睜眼。 傅嘏幾乎不忍心看他了,低頭道:“世事無常,大將軍珍重身子,還有許多事等著大將軍主持大局?!?/br> 久久不聞動靜。 傅嘏生疑,又擔憂,在他剛抬首時,忽聽到桓行簡縱情狂笑起來,他面容扭曲,因獨目的關系而更蒙上一層可怖色彩。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臉色如紙,很快被變作嫣紅,那笑聲,充斥大帳,充斥了整個天地間,說不出的譏諷和悲愴。笑得傅嘏寒意頓生,憐憫頓生,像長輩一樣凝視著桓行簡,竟勸不出口。 不知過了多久,桓行簡滿臉汗淚,他緩緩搖首,笑聲漸止,用沙啞的嗓子說道:“蘭石,我失態(tài)了,我也不曾想我會為一個女子這般傷心,她是我兒子的母親……”聲音忽然低下去,“就這樣罷。” 傅嘏見他這副模樣,一向也涼薄如斯的自己竟覺心痛,頓了頓,才詢問:“那姜修要怎么處置?” 桓行簡面上再沒了情緒,只余殘淚未干:“好生照料,送回洛陽,我答應過姜令婉,會善待她的父親,我不會對她言而無信?!?/br> 傅嘏這回徹底愣住了。 還沒回神時,就已聽桓行簡繼續(xù)吩咐道:“鄧艾據肥陽不成,不便應戰(zhàn),讓他改屯梨漿亭主動出擊吳軍?!?/br> 日子晃到六月底,吳將朱異對安豐郡發(fā)起進攻,戰(zhàn)敗而還,吳軍徹底退出淮南流域,渡江返回建業(yè)。 淮南戰(zhàn)事結束,毌純夷三族,其子毌宗亦被桓行簡派出的一支偏軍抓捕押送洛陽伏誅。毌純一事,牽連七百余人,大將軍桓行簡人在許昌養(yǎng)病期間下令廷尉收治,卻僅誅首事者十余人。 他趕在中秋前回到洛陽城。 要和母親大奴團圓。 洛陽城依舊,朝廷為大將軍桓行簡舉行了盛大的迎郊典禮。朝野上下深知,這一役一過,以大將軍的性子,伐蜀滅吳也就在不遠了。 而是先動蜀還是先動吳,到時,太極殿上也許又會分作兩派,吵得烏煙瘴氣。 桓行簡人在寬大的馬車中,車中舒適,器物俱全,他已漸漸習慣用一只眼睛看這世界,處理文書。 馬車在洛陽城建春門外停下的那一刻,他久久未動,是傅嘏提醒他: “大將軍,陛下來親迎了?!?/br> 他鬢角光潔,衣衫簇新,精美的刺繡上暗紋交纏,腰間依舊佩寶劍,桓行簡從從容容自車中出,拾級而下未落地的剎那,忽停了腳步,陽光打在他消瘦不已的臉龐上,他微微抬起下頜,傲意隱然,坦蕩接受金秋陽光的洗禮 他失去太多,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讓張莫愁到公府等我,告訴她,我有事要親自審她?!被感泻唽ι磉吺绦l(wèi)囑咐道,聲音冷淡,爾后,走下車來,那雙著翹頭履的腳再次踏上了帝都的土地。 有一人為他做的鞋,總是最合腳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大部分讀者喜歡大團圓,從我第一本文開始,我自認自己沒變,寫我想寫的,第一本主配角全部埋葬于時代。大家一聽be就望而卻步。文冷收益差,即便那樣,在一天兩塊錢的情況下我堅持寫了一年多,一百多萬字?,F(xiàn)在依舊是,我只想寫自己想寫的,別人喜歡與否不是我能決定的。如果不合口味,請以后千萬不要再看我的文,因為我討好不了你們,你們也改變不了我的想法,搞得大家都不愉快。既然如此,不如不復相見。我以后的文有可能還會很不喜慶,寫什么應該自己決定,只要不違法,我想這是作者最起碼的權利。有很多有趣的故事,種類也多,相信大家一定會找到自己喜歡的。 另外,謝謝一直支持本人有緣的讀者,咱們下本見,祝好。本文也許會有番外,也許沒有,我自己也不知道。 最后,替一個好朋友推個輕松的《穿成暴君的短命王妃》,一聽就喜慶歡樂,喜歡的不要錯過。 第141章 飄零人 雨過天青。 嘉柔那身翠色衣裙洗得干干凈凈,搭在籬笆上,一個晌午頭就能收進來。 她這回傷得極重,本都沒人愿意治。是個女大夫點了頭,卻也約法三章,死馬當活馬醫(yī),死了概不負責。李闖背著她兩人像兩只流離失所掉隊的獸,倉皇而出,倉皇而止,李闖給愿意出手相救的大夫磕了幾個響頭,哭的像個鬼。 她的衣裳真好看啊,流光熠熠,鮮嫩明秀,就像她好端端時的眉眼。李闖盯著嘉柔隨風起舞的衣裳發(fā)片刻的呆,便進山采藥了。 采藥才能換錢,換了錢再給嘉柔買藥材,買補品。李闖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來,誰知道呢,女大夫也不知道。生死的事,從來沒有人能知道。 “她是你什么人?”女大夫是鄉(xiāng)里唯一的大夫,常年奔走在方圓幾十里內大小鎮(zhèn)子村落,風吹雨打,人又黑又精神,麻利自如。 某一日,兩個血人大喇喇闖進來,少年悲傷凄惶,少女奄奄一息,怎么看,都像是被人追殺。女大夫見多識廣,醫(yī)者仁心,冒著風險留下兩人,但日子一久,見這兩人既不像兄妹,也不像夫妻,怪怪的。 是私奔么?女大夫多想了一層。 可李闖來時穿的是兵服,淮南一帶士民大約知道朝廷在跟壽春的將軍打仗,女大夫胡亂猜測一番,終于忍不住問了。 李闖像一只憂傷的小動物,他抽抽鼻子:“我也不知道她算我的什么人,”他喃喃的,“只是我們恰好認識,她被人害了,我不忍心,帶她跑出來……” 說到這,李闖肩頭一抖一抖的,他早上過了戰(zhàn)場,殺過人,見過血,腿不再軟,手不再顫。戰(zhàn)場上,有人掉了腦袋,有人缺胳膊少腿,自然,也有人腸子被兵器拉扯出來,但居然還能戰(zhàn)斗,李闖敬這樣的人有種,是條好漢。 可是嘉柔不行,她就像一只美麗脆弱的蝴蝶,忽被殘忍戕害,滿世界都血淋淋的。李闖一回想,呼吸都被鮮血黏糊住了,他不止一次夢到那個場景,救不了她,夢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機械采藥,機械出賣著苦力,替人收草,也能一個人就抱起曬醬菜的大缸,誰見了都喝聲彩頭:真是力大如牛的小伙呀! 李闖拼命攢錢,那是給嘉柔續(xù)命的。 好幾回,女大夫頹喪地告訴他:人要死了,她救不了。 李闖就繼續(xù)磕頭,磕的一頭血,女大夫本要告訴他可以準備一葦席子的話只好咽回去。 天太熱,外頭知了叫的聒噪。夜間,則有螢火蟲在窗子那鬼火一樣飄著。 李闖在鎮(zhèn)上聽人在茶棚子里閑扯,說到洛陽朝廷,說到毌純,還說到了吳賊。 他聽得心里狂跳,從鎮(zhèn)子上飛奔回來。 嘉柔毫無生機地躺在床上,幾只綠蠅繞著她飛,怎么都趕不走,李闖不停揮舞著蒲扇,他急了: “這是怎么回事呢?” 女大夫欲言又止:這是人不行了的兆頭。 蒼蠅清楚的很,比人都清楚。 李闖看懂了女大夫的表情,愣了愣,忽然就紅了眼,把蒲扇一摔,沖著嘉柔哭吼道: “你醒過來??!我知道我不是你想見著的人,你想見大將軍嗎?你醒來啊,你醒過來我?guī)闳フ宜?,他也到處找你,你爹都跟了他,你說句話啊,你是不是想見大將軍?你還有好日子要過呢,你不能這么死了,姜姑娘,你醒過來??!” 他吼得滿身大汗,抽噎著,又慢慢跪倒在了床頭,絕望地趕著綠蠅:“滾!滾?。∥覛⒘四銈?!” 女大夫看不下去了,她眼角濕潤,攥著拳頭走出來。 夜里下起暴雨,黑云翻墨,一水如天,池塘里的荷葉被風雨打得死去活來。嘉柔就是在這樣的雨聲里突然醒過來的,她以為自己死了,陰世也會下雨嗎? 她辨聽出雨聲,雨打在肥厚掌葉上的聲音,打在窗欞上的聲音,打在檐下水缸邊沿上的聲音,如箭,如鏃,她忽然就想起石苞那張臉,帶著巨大的仇恨,將馬槊狠狠捅進了自己的身體。 他真的好恨自己。 那么,他呢?他也這樣恨自己嗎?嘉柔在雨聲里喊了聲“父親”,聲音虛弱,她想了想,又喚了聲“姊姊”緊跟著的是“兄長”。 無人應答。 他們在嗎?若都在,自己不算孤單了。 可幽暗的燭光里傳了清晰的一聲“姜姑娘!”,嘉柔一震,是誰?這樣陌生又耳熟,她隱約記得,不久前也聽過這樣一聲“姜姑娘”,要把天都喊裂了。 嘉柔在李闖和女大夫的輪番絮叨中漸漸明白,自己沒有死。 她求死不能,求生不能,上蒼為何要這樣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