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大發(fā)雷霆。

    小春之前無數次想象被抓包的場景，以至于真正那天來臨時，也沒有多大的悲傷和恐懼。她有些惋惜那段沒有練成的舞蹈，又有些如釋重負。這些天跳著本不屬于自己的舞蹈動作，感覺很不好。

    小春不想猜測懷疑身邊的人，于是沒有問爸爸是怎么發(fā)現自己跳舞的。小春爸也沒多說，只是提到消息來源是小春的同學。不過倒因為這件事情，她從爸爸那里得知了關于mama的一個重要信息：

    閱純是一位舞蹈演員，現在在國內一個知名藝術團工作。

    對于舞蹈演員來說，生孩子是一件痛苦又殘忍的事情。生完小春，閱純拒絕哺乳，立刻開始健身進行身材體型的恢復。等小春學會了說話，準備上幼兒園了，她就聯系了原先工作的舞蹈團，工作地點在遙遠的北京。

    在小春生活的江南小城，在這樣一個恪守傳統(tǒng)的地方，閱純就像是一個異類。小春爸不反對她追尋夢想發(fā)展事業(yè)，可是小春才三歲……

    閱純還是走了。

    ““我一想到你跳舞的樣子，就忍不住恨你媽?！毙〈喊趾莺莸爻橹鵁?。

    小春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目光掃過那扇紅漆斑駁的鐵門，想象著mama離開的那天，肯定也很不舍吧。但是小春不恨mama，因為孩子困住一個美麗的年輕女人的理想，這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小春自己也是，盡管爸爸不喜歡，但她為了自己熱愛的舞蹈，違背了最親的人的意愿。

    “mama是個不稱職的mama，但你是最稱職的爸爸?！毙〈赫f。

    而且mama是個勇敢的女人，需要多大勇氣才能對抗來自所愛之人、來自傳統(tǒng)習俗的壓力。小春把手枕在腦后，盤算著等有機會一定要去北京見見閱純，然后把《采茶撲蝶》跳給她看。

    畢業(yè)匯演那天，小春換上校服，早早地到達了學校禮堂。七年級的位置分布在整個大較靠前的地方，不過有些偏僻。她托莎莎找了個位置在中間的朋友，拜托他交換一下座位，這樣就能在視野最好的地方觀看演出。

    這是丁一姐的初中謝幕表演，她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過丁一學姐是直升本部還是離校去別的地方念高中。

    如果丁一學姐還留在本校，小春更堅定要說服爸爸的決心了，她希望能繼續(xù)看到丁一跳舞，即使高中部另外獨自成立舞蹈隊。

    趁表演還沒開始，她從背包里掏出紙筆墊在大腿上，寫起信來：

    丁一學姐：

    您好，我是季春，首先恭喜您順利畢業(yè)。

    請原諒我沒有提前跟您打聲招呼就突然離開舞蹈隊。因為家里的原因，我暫時不能在舞蹈隊繼續(xù)練習了，但我會盡快和爸爸爭取下學期回歸隊里。

    畢業(yè)典禮上的《采茶撲蝶》，大家一定都表現得非常好，特別是您的獨舞，我非常非常喜歡和期待。

    謝謝您這半個學期對我的關心，您的那段獨舞我認真練習了，果然還是要學姐來表現才夠到位啊，但如果有機會能跳給學姐看就好了，學姐一定會滿意的。

    最后請問您會直升南濱九中高中部嗎？如果是，還會加入高中部的舞蹈隊繼續(xù)跳舞嗎？我會繼續(xù)當您忠誠的小粉絲。

    也向您mama問好，因為我mama的緣故，她對我很照顧。

    小春

    禮堂里的光線暗了下來。

    后臺化妝間里，丁一換上白色蓬蓬裙，頭上別了好幾個閃閃發(fā)光的水晶珠子。她從包里拿出一個水藍色的蝴蝶發(fā)卡，對著鏡子別了上去。頭上的發(fā)飾更加重了，她轉動脖子，努力適應著。

    “丁一姐，季春托我交給你的?！逼吣昙壱粋€小隊員遞來一張紙條，她剛剛去衛(wèi)生間換服裝，恰好碰到了季春，季春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拜托她交給丁一。小隊員原先也很崇拜小春，于是爽快地答應了。

    丁一打開紙看了幾秒，又整齊地把紙疊了起來，她捏著紙張的指尖有些發(fā)白，不過還是沖小隊員溫柔地笑了笑：“謝謝你?！?/br>
    “請欣賞舞蹈《采茶撲蝶》，表演者丁一、唐宜等。”

    越過深酒紅的帷幕，丁一看到了坐在前排的mama，還有爸爸。原來爸爸也從國外飛回來參加畢業(yè)典禮了，都不提前通知一聲，這是要憋著一個巨大的驚喜么。

    音樂漸漸響起，丁一很快沉浸在舞蹈當中。

    舞臺上的泡泡機嗡嗡運作，白色的煙霧悠悠地騰起，而玲瓏剔透的小泡泡就掩映其中，在絢麗的燈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來。綠裙女孩們舞姿整齊，像搖曳的小樹苗，那個白裙女孩更是耀眼突出，就像是一只靈動的蝴蝶。

    當音樂變得激昂，丁一旋轉起來。一個高踢腿接上豎叉，仿佛蝴蝶忽然騰空高飛，又重重落向地面，驚心動魄。她感受白色襪子下的膝蓋處一陣劇痛，有液體滲出來，被緊緊纏繞在膝蓋上的一圈薄紗布吸收了進去。

    就像是蝴蝶的翅膀破裂了，飛上藍天的夢想撕碎了。

    伴隨著最后眾星捧月的亮相動作，轟鳴的掌聲里帷幕緩緩合上。

    兩行淚從丁一的眼角滑落下來。

    再見了，我的初中。

    第9章 終章

    丁一要去國外念高中了，這個消息很快在學校傳開。

    自從上次那張紙條后，小春再也沒和丁一聯系上過。好不容易有一些關于丁一消息的時候，丁一差不多已經坐上了飛往新加坡的飛機。

    那天匯報演出結束，丁一換上校服，還帶著nongnong的舞臺妝，腳步已經忍不住奔向了爸爸mama。丁一媽老遠就沖她比了大拇指，用口型說道：Perfect girl！

    爸爸把畢業(yè)證書塞到女兒手中：“來，我們一家合個影吧?！?/br>
    “好嘞?！?/br>
    丁一站在爸爸mama中間，笑靨如花。一家人很久沒有聚在一起了，借著丁一畢業(yè)的機會，三個人都開開心心的，慶祝著這重要的時刻。

    “爸，我這幾天思考了一下，”丁一把畢業(yè)證書放進包里，忽然鄭重地和父母宣布，“與其在本校三年之后參加國外的高考，不如直接在新加坡念高中了。”

    消息來得很突然，丁一之前的態(tài)度是過完高中再到國外念本科，這是早就商量好的。丁一爸爸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當然沒問題，不過你這態(tài)度也轉變太快了吧?！?/br>
    “對不起啦，”丁一摸摸頭，“我也是最近才做的決定?！?/br>
    “只要你考慮清楚了，爸爸mama都不會反對，”丁一媽在丁一后背鼓勵式地擊了一掌，“壞丫頭，早點說嘛?！?/br>
    要告別生活了十幾年，五千多個日夜的小城，丁一還是有一些不舍的。最后離開那天，她一一和親戚朋友還有老師告別，午休的時候腳步停在小春所在的七年級二班，但是沒有跨進去。

    她轉身去小賣部買了一個漂亮的信封。前些日子，她托mama聯系到了閱純。和年輕時候的朋友聯系上，閱純很是激動，爽快地給丁一mama留下了電話和地址。用不著mama提醒，丁一就把它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