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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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壯漢連忙握住他的手,急忙開口道: “既然如此,那屬下是否要命東堯所有暗樁出動,盡全力阻攔東堯王入玉闕閣?” 趙郁喘著粗氣抓緊了他的手疾呼道: “不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不知道他去玉闕閣做什么,也不知道謝煬到底存了什么隱秘…你派人盯緊了東堯王的一舉一動,有任何狀況,隨時來稟報我!” “是!” 與此同時,一輛簡素的馬車已經(jīng)秘密駛出了青都城郊,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況下抄近道北上玉闕山。 遠遠看過去,這輛馬車像是普通人家雇的馬車。除了坐在前端的兩個馬夫之外,沒有任何隨從,樸素到不會有任何人能想到,這里面坐的是整個東堯最為尊貴之人。 馬車之中此時卻有些低氣壓,就連兩個坐在外面的馬夫也感受到氣氛有些沉寂,彼此之間相對無言。 楚禾此時正坐在赫紹煊對面。 他此時安靜地像一尊雕像一樣,臉上無悲無喜,眸中亦黯淡無光。 雖然每當(dāng)楚禾與他說話時,他仍然會如往常一般回應(yīng),可楚禾能夠清晰地捕捉到他時而恍惚的神色。 倘若一直不與他說話,他便會長久地沉默著。 楚禾心里明白,赫紹煊這副模樣,都是因為謝照衡在昨夜對他們吐露的真相。 那個關(guān)于十三年前先惠文皇后失蹤的真相。 == 昨夜他們夜訪古寺,原本是想要探望安撫謝照衡。 可等他們見到那位年近半百的老臣時,卻看見他臉上的從容自在。謝照衡在經(jīng)歷了最嚴(yán)酷的風(fēng)霜之后卻并未被擊垮,竟一如往日般對他們娓娓道來: “東堯最艱難的時光已經(jīng)過去,如今各地安穩(wěn)無事,新法新政順利推行,王上已經(jīng)沒有那么需要老臣了。只不過,玉闕閣有一件王上如今最需要的東西,請王上務(wù)必親自出馬,將此物…取回東堯?!?/br> “何物?” “先皇陛下立您為繼任天子的遺詔。” “什么?!” 聞言,楚禾瞬間便有了片刻失神,反觀赫紹煊也直接從座上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謝照衡,仿佛他在說什么天方夜譚一般。 可他們二人看見謝照衡篤定地開口道: “東堯王殿下,您是先皇陛下的嫡長子,應(yīng)當(dāng)是名正言順的天下之主…” 赫紹煊沉默片刻,抑制住猛烈的心跳開口道: “可父皇…父皇曾經(jīng)囑咐我說,命我扶持元禎…” 謝照衡緊接著他的話說: “若元禎不可扶,王上可逐鹿中原,一舉奪得天下…” 赫紹煊聞言一滯,顫聲道: “你竟知道…” 謝照衡忽然站起身來,掀袍跪在地上,一旁的秦溫羽見狀連忙走到他身邊攙扶著他,一同跪在地上。 他言辭懇切地開口道: “老臣知曉王上心中仍然顧念血濃于水的兄弟之情,否則也不可能在獵山那般局勢之下選擇放走天子??赏跎峡煞裰溃然菸幕屎蟾揪筒皇鞘й?,而是被趙氏兄弟聯(lián)手逼死的!” 赫紹煊忽然站起身來,本來要往前走一步,腳下卻猛地踉蹌了一下。楚禾下意識地抱住他的手臂,用微弱的力量撐在他身邊,默默無言地穩(wěn)住了他的步伐。 這是她見到赫紹煊第一次如此脆弱的模樣,似乎再猛烈的一陣風(fēng)吹過來,就會將他擊垮。 他喘息了一陣之后,借著楚禾的力氣勉強站穩(wěn),一只手撐在桌案上,輕輕開口: “丞相…丞相知道什么,請原原本本告知于我?!?/br> 謝照衡眸中有淚光閃動,徐徐開口道: “十三年前,先帝與先惠文皇后勵精圖治,整肅朝綱,在當(dāng)時世族盤踞的天子王畿大行變法,意欲擺脫污濁腐朽的風(fēng)氣,還天下一片太平盛世。只可惜,變法不過兩年,初見成效之際,卻被趙氏兄弟攔腰斬斷。他們聯(lián)合所有世族力量,在先帝攜后南巡之際,強令三軍不發(fā),直指皇后妖孽禍國。最后,為保先帝仍居帝位,皇后從百丈之高的懸崖上一躍而下,跳入姒水…自此,一代賢后隕落,先帝也就此一病不起,朝局落入趙氏外戚之手,大堯十幾年不見天日…老臣為報此仇,潛入趙府成為趙沛身邊一位師爺,處心積慮籌謀數(shù)年,就是等王上長大,可為先帝先后報此血海深仇,以完成他們未盡的心愿…” 他說完之后,微微轉(zhuǎn)頭望向身邊的秦溫羽,眸色黯淡: “想當(dāng)年變法之初,上卿秦孝文是世族之中唯一明確表示支持的人??稍诨菸幕屎筇?,先帝病倒之后,上卿也被趙家借機剪除?!?/br> 秦溫羽顫抖著肩膀跪伏在赫紹煊和楚禾面前,哽咽道: “當(dāng)年玉京,又何止秦氏一家…趙家為了爭權(quán)奪利,殘害忠良,當(dāng)年的帝黨純臣,除了手握兵權(quán)的楚、孟兩家,再無其他幸免于難者。” 她抬頭看了楚禾一眼,滿目傷神道: “可即便是楚、孟這樣的武將世家,這幾年也被趙良驥這樣的庸才打壓得抬不起頭來。孟忌將軍堪當(dāng)帥才,卻被排擠到儀安守將整整三年;楚貞少將軍率兵屢立大功,到頭來卻險些被遣去西境。如今的大堯,已如大廈將傾,倘若外敵攻入,便會頃刻玉碎…眼下只有您,東堯王殿下,可解此危局…” 謝照衡聞言亦是深深叩首,長嘯一聲: “臣請王上,取回先皇遺詔,謀奪天下!” 聽聞了不曾聽過的真相,楚禾亦被深深震撼了。 她不曾想到,原來這個故事要追溯到十三年之前,亦想不到竟有人會為了一個未曾完成的大業(yè)苦苦守護十三年之久。 她望向赫紹煊,而他的余光掃過,彼此相顧無言,卻將十指緊緊相扣。 她不用說任何一句話,赫紹煊便知道,無論前路究竟如何,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 楚禾從回憶當(dāng)中逐漸抽離思緒,忽然看見赫紹煊將轎簾掀起衣角。 窗外的天光落入他眸中,隱隱看出一絲凝結(jié)的水光。 “十三年了,我做夢都想她能回來??墒菦]想到,她真的回不來了,永遠都回不來了…” 楚禾知道他說的是誰,卻覺得無論說什么話都是徒勞,只能輕輕地握著他的手陪伴在一旁。 自從知道赫紹煊選了唐尤生這個名字是取自先惠文皇后的族姓之后,楚禾便明白,赫紹煊遠遠比他表現(xiàn)出來的更思念母親。 從小就長在父母身邊的她,幾乎不敢想象一個年僅五歲的小孩子失去了母親會是什么模樣。 一想到此處,她的心就像被針扎過一樣生疼。 “其實…我也只是想告訴她,我過得還好,一直都聽她的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br> 說著,她看見一絲極輕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楚禾抬起手來替他輕輕拭去淚痕,忍不住伸出手臂將他摟緊。 他高高大大的身子稍稍彎著腰才能將臉埋在她肩上,可她那嬌弱的肩膀卻成了他最絕望時最堅實的安慰。 她的聲音和溫?zé)岬臍庀⑤p輕撫過他耳畔: “她會知道的,會知道你過得很好。” == 他們離開青都的第七日,終于順利抵達了玉闕山。 玉闕山隱蔽的山谷之中,藏著一處堪比前朝學(xué)宮的巨大樓閣,半隱半現(xiàn)地被環(huán)抱在群山密林之中。遠處望過去無法識得它的全貌,而走到近處,卻又只能看到其中一隅。 進入山門之后,有一仙姑一般的青衣女子緩緩從一處木屋之中走出,朝他們略略行了一禮,開口詢問道: “請問二位造訪玉闕山,所謂何事?” 赫紹煊朝她略一頜首,將袖中一塊寫著“開陽”的玉佩遞過去道: “我們奉開陽君之命,前來拜訪玉衡賢士。” 那女子接過玉佩仔細查驗了一番,遞還給他,欠身道: “實在不巧,玉衡賢士日前剛剛離開,三日之后便會返回。二位若不趕路,請先在玉闕閣住下。” 赫紹煊略一點頭,女子便引著他們沿著山路走上半山腰,將他們引到一處僻靜的雅居之中,推開門道: “請二位在此處住下,每日會有專人前來送來餐食。除此之外,凈室之中還有一處天然活泉,溫度適宜,可供沐浴所用。此外若有任何需要,只需告知與我便是?!?/br> 楚禾從袖中取出兩片金葉子遞送過去: “多謝姑娘,這些報酬還請笑納?!?/br> 那女子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領(lǐng)受之后便告退了。 楚禾發(fā)覺這是一間獨立的雅居,不與玉闕閣任何一個地方相連。 除了方才進入雅居的連廊正門之外,還有一個后門直通一個小小的松石亭臺,進可俯視谷中深淵,退可觀賞層巒疊嶂,云煙蔽日。 赫紹煊不知什么時候走到她身邊,輕輕執(zhí)起她的手來: “山中陰涼,你穿得這么單薄就跑出來了?” 楚禾剛想搖頭,卻忽地打了兩個噴嚏。 赫紹煊眼中總算染上一些笑意,將身上還帶著體溫的衣袍披在她身上,將人攏在懷中,看著遠處的落日漸漸西沉。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楚禾輕聲跟赫紹煊說: “應(yīng)該是有人來送晚膳了,我先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br> 見赫紹煊點了點頭,她便走回房中點起一支燈燭,走到門邊去打開門一看,卻見兩個身穿素衣的少年少女來給他們送來了晚膳和浴衣。 趁他們往案臺上擺東西的功夫,楚禾好奇地指著少女身邊的七只白瓷罐問道: “敢問姑娘,這是什么東西,聞起來一股藥香?!?/br> 少女抿唇微微一笑,柔聲道: “這都是上好的藥材,有艾草、小香贊、紫蘇草、木豆葉、丁香、山姜、竹寄生…” 還不等她念完,旁邊的少年便輕聲打斷了她,笑道: “貴人只問了一句,難道你要將這里面的藥材全都說一遍么?” 少女臉頰緋紅,有些歉疚地望了楚禾一眼,柔聲道歉: “貴人見笑了,我平日是學(xué)制藥的,每日背這些東西都習(xí)慣了。” 楚禾見他們二人活潑有趣,也笑著搖頭道: “無妨。早就聽說玉闕山容納百家學(xué)士,想來這制藥一門也有許多玄妙之處,只可惜我不懂醫(yī)藥,這些藥材更是聽都沒聽過,讓你們見笑了?!?/br> 少女見她說話柔軟親和,便也多了許多話: “貴人不知道,這玉闕山湯藥也是一種療法,若是投入不同的藥材可治百病,尤其對寒癥極為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