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青錚的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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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時候雨才停,吃完了飯,余小修蹲在院子里刷碗,余舒洗了洗頭發(fā),把耳朵邊的頭發(fā)往后邊一系,就披著出了門。 臨巷,青錚悠閑的躺在藤椅上,兩只小腿超出了椅子邊緣,交錯著,露出干凈的鞋底,他聽到推門聲,目光依舊留在天上,只是抬手招了下:“徒兒過來?!?/br> “師父,”余舒帶上門,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仰頭看向天上,洗凈的夜空黑得發(fā)亮,星圖一展,這樣的夜里觀星最是合適。 “看出什么了嗎?”過了半響,青錚才問道。 “嗯,東方亢宿有一顆閉星,皇室可能有貴人染病,西方申宿有星芒太亮,正應(yīng)西北方,夏時西北今年有旱情,南方的鬼宿有星閃爍,大星明盛正沖釹宮,有女子逢冤……唔, 還有, 正空的母子星閃了,附近有婦人要生孩子。”余舒把她能看懂的都一一列舉出來。 青錚聽了,滿意的捋著胡子道:“還不錯?!?/br> “師父教得好?!庇嗍娉脵C巴結(jié),別看她這小氣師父脾氣不好,教人的本領(lǐng)可是一流的,因為他平日教學(xué)是從來不講沒用的廢話,她又不是個愛分心的人,所以記住的都是有用的地方。 “傳你的六爻口訣都記熟了嗎?” “記熟了,要不要再給您背一下?”這個是青錚最近幾天檢查最勤快的,余舒張口就能來。 “不用,”青錚左手?jǐn)[了下,右手搓著胡子尖道:“你每天問我那些東西,記有幾本冊子了?”“有四本了,正在記第五本?!闭f起這個,余舒就得意,她為了白天能多記些東西,每晚臨走前,就會問上青錚一堆雜七雜八的,回去整理了再看,拿麻紙粗線定的冊子都有五本了。 “嗯,不要光記在紙上,要記在腦袋里才是真,紙上的東西只能看,不能用,腦子里的才是活物。” “徒兒知道了,”余舒站起身,拍拍屁股,“師父您坐,我去抓棋子?!?/br> “今天不用抓了,”青錚道,“往后都不用抓了。” 余舒一聽這話,扭了頭,狐疑的看著藤椅上的老頭,道:“師父,您這意思該不是我這六爻練成了吧?” 這么快?為這六爻斷法,她前頭做準(zhǔn)備都做了兩個月,真正學(xué)才五六天吧。 “怎么你以為要十年八年才能學(xué)好么,過了門檻背了口訣,就只差火候了,往后有事沒事多練練手熟,”青錚轉(zhuǎn)過身子,正眼看著這個差強人意的徒弟:“還有你那個字,實在是寫的難看,要勤加練習(xí),不然日后幫人批卦都拿不出手來;還有你那個脾氣,不要想一出是一出,非得吃虧才長記性;還有你這身打扮,不要總是穿的像個臭小子,明明就是個挺好看的小姑娘嘛,有錢了就多買幾件首飾衣裳,別都花在吃嘴上……” 青錚啰啰嗦嗦的,一個“還有”接著一個“還有”,余舒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師父,您沒得病吧,我聽著您怎么像是在交待后事啊?” 青錚臉色一黑,腰板“嗖”地直起來,伸長了手指著她鼻子罵道:“還有你這張嘴!不要一開口就想把我氣死,為師還能活八十年呢!” 再活八十年那不成王八了,余舒識相的沒把這句話說出來,腳往邊上一挪,躲開了指在她鼻尖上的手,陪著笑道:“師父別生氣,算我說錯了,您長命百歲還不行嗎?啊,對了,今天不猜棋子了,那我現(xiàn)在干什么?是先觀星還是先排卦?” 青錚氣呼呼的躺回去:“都不用了。屋里有酒,你進去拿出來?!?/br> 余舒進了屋,點著了燈,果然在桌上看到一壇子酒,還有兩只空碗,她抱了酒壇子拿了一個碗,到院子里擺在青錚手邊的石桌上,斟了半碗端給青錚:“師父?!?/br> “還有一只碗呢,也去拿出來,你陪為師喝?!?/br> “我也要喝???”余舒扭著手指難為道:“姑娘家喝酒不好吧,我還小呢?!?/br> “……” 眼看青錚就要發(fā)作,余舒趕緊扭頭跑屋里,把留下那只碗也拿了出來,自己斟了小半碗,這古代的酒不知度數(shù)如何,她倒是不怕醉,就怕喝多了身上有酒氣回去不好交待,青錚卻不滿意她倒那一小口,自己搶了壇子,一下子給她倒?jié)M,又給他碗里添足了。 “師、師父?” 青錚端著碗不喝,一沉氣,盯著余舒道:“還記得當(dāng)日為師收你為徒的時候,說過要你幫為師找一樣?xùn)|西嗎?”余舒心里一咯噔,心道關(guān)鍵的總算來了,神色正經(jīng)道:“徒兒記得,師父您是說過要我?guī)湍乙粯訓(xùn)|西,卻沒說是什么?!?/br> 青錚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全沒了平時的懶散:“京都,司天監(jiān),玄女六壬書?!?/br> 余舒眉心跳了跳,小聲道:“玄女六壬書?那是什么?” 青錚道:“易學(xué)流傳至今,形成諸多流派,然以三式為首,是謂奇門遁甲、太乙神數(shù),還有早已失傳的————六壬神課。此三式,又以六壬為首,前兩者尤有現(xiàn)世,雜學(xué)甚多,而六壬一學(xué)因泄露天機太多,早在百年之前便為大安皇室收攏,不聞天下,而這玄女六壬書,則是唯一記載了六壬真?zhèn)鞯木肀荆F(xiàn)就在司天監(jiān)內(nèi),歷來由每一任大提點所握?!?/br> “您要的東西在司天監(jiān)的大、大、大提點手里?” 余舒忍不住結(jié)巴,暗喊一聲老娘,司天監(jiān)的大提點堪稱是天下百流易者之魁首,高高在上的司天監(jiān)老大,那什么《玄女六壬書》一聽就是個不給外人看的寶貝,她怎么去弄來,難道要讓她找上人家,問問對方愿不愿意借她看幾天?恐怕會被直接剝光了掛到城門口示眾吧? “嗯?!鼻噱P閉了閉眼睛,“多年前為師曾發(fā)毒誓,此生不再踏入京都,你既為我徒,便代師一行吧?!?/br> 她當(dāng)日拜師答應(yīng)過的事自然不能背棄,這段時日她從青錚道人身上的確學(xué)了不少東西,念起師徒情分,她靜下心來,拋開雜念,認(rèn)認(rèn)真真的考慮了這件事的可行性,倒不是真的難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就要去京城了,”余舒道,“不過要找到這本書,看來是要花上許多時間,師父您不急著要吧?” 青錚眼神明明滅滅:“你只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它,然后,毀了它?!?/br> “要、要毀掉?”余舒目瞪口呆,這么難才弄到手里的寶貝,他要她找到以后銷毀掉。 “沒錯,而且你要對為師立誓,不能學(xué)那上頭的東西?!鼻噱P聲音冷下來,緊盯著余舒,好像她不立誓就要吃了她一樣。 余舒沉下一口氣,郁悶的起誓道:“行,我對三清祖師發(fā)誓,如果我能在有生之年找到那什么《玄女六壬書》,絕不會去學(xué)上面的本事,有違此言,就讓我、讓我————” 青錚冷聲打斷她的話:“就讓你來世做條癩皮狗,游走街頭,食之不飽受盡白眼?!?/br> 余舒現(xiàn)在就翻了個白眼給他,雖不說老頭拿癩皮狗咒她,但還是乖乖跟著念了:“有違此言,就讓我來世做條癩皮狗,游走街頭,食之不飽,受盡白眼,行了吧?” 青錚滿意的點點頭,陰沉的臉上總算又露出笑容,端起了酒碗,對她道:“來,陪為師干了這碗酒。” 說罷,就主動拿了碗去碰她的,余舒趕緊低下身,酒還是撒了一些出來。 “徒兒,為師愿你吉星高照。” “祝師父福如東海?!?/br> 師徒倆都不會說什么矯情話,兩句祝詞,青錚仰頭一飲而盡,余舒低頭小嘗了一口,覺得不辣,掃興的舔了舔嘴唇,就跟著仰頭,咕咚咕咚喝下。“哈哈,好酒?!鼻噱P高興的一喝。 余舒撇嘴,好什么好,一點味道都沒有。 青錚從身底下抽了個墊子丟到腳邊,“坐著吧,今日高興,師父與你說說話?!?/br> 余舒順勢在藤椅邊的地上坐下,手臂墊在座邊上,一手枕著下巴,準(zhǔn)備聽青錚絮叨。 “為師迄今,只收過兩個徒弟,上一個是三十年前的事啦,唔,論輩分你該叫他師兄,不過論起資質(zhì),你這丫頭是不如他一根頭發(fā),你師兄人也孝順,娶妻生子后一樣很聽為師的話,他.......” 滿耳朵都是師兄長師兄短的,余舒聽著聽著,腦袋就有些昏沉了,胃里開始發(fā)熱,眼皮漸漸重了,不停使喚的耷拉下。 青錚講著講著,突然停下來了,低頭看著趴在他膝上的小徒弟,眼神軟和下來,最后輕嘆一聲,低聲道:“徒兒,明天你代為師到孔家易館去,買兩根紅繩吧?!?/br> “...唔。”余舒含糊的應(yīng)了一句,卻不知現(xiàn)在醉酒,明日醒了是否還會記得這句話。 青錚抬起手,猶豫的在她頭頂上落下,貼上那柔軟的頭發(fā),輕輕揉了揉,抬起頭,看著天上忽明忽滅的星辰,歷經(jīng)了滄桑的眼神中,是洞悉世事的豁達(dá)。 “福禍可避,生死難逃,命數(shù)周轉(zhuǎn),天道承負(fù),返樸...歸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