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周芳芳局促地站在景塵面前，兩手絞著指頭，垂著通紅的腦袋，不敢直視景塵，鼓足了勇氣出聲：

    “景大哥，我、我喜歡你。”

    聽這小姑娘表明心跡，景塵一時(shí)間沒能反應(yīng)過來，從未有過這種經(jīng)歷，就不知該如何接話，他的不出聲，讓周芳芳愈發(fā)羞赧和緊張，聲音似要哭出來：

    “我知道，你肯定瞧不上我，我連大字都不識幾個(gè)，人長得也不是頂美，你肯定覺得我臉皮很厚，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想你走，景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走？”

    面對突然掉起眼淚的周芳芳，景塵顯得手足無措，門外面，余舒聽的也是干著急，這古代的小丫頭怎么就比現(xiàn)代姑娘還要大膽子呢！

    “周姑娘，你是個(gè)很好的女子，但你的好意...恕景塵不能領(lǐng)受。”縱是不懂男女之情，景塵也有意識，姑娘家這樣的心意，是不能輕易接受的。

    周芳芳猛地抽泣了一聲，就沒了聲音，沉寂片刻，她才抬起袖子蹭了蹭眼淚，抬頭看著景塵，眼睛紅紅地問道：

    “那你走了以后，還會回來嗎？”

    “...”

    “那往后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面對周芳芳一個(gè)又一個(gè)問題，景塵無法回應(yīng)。

    少女的心事成了空，只當(dāng)這是最后一次相見，哭到傷心處，一步上前，就撲到了景塵的懷里，抱著他失聲哽咽。

    “周姑娘，你莫要如此，”景塵無奈地舉起兩手，被她死死抱住，推也不是，扯也不是，一個(gè)頭兩個(gè)大。

    余舒在外頭聽到聲音，看不見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心里堵得慌，就怕景塵這小白被人占了便宜，抓耳撓腮，總算是忍不住伸手去推門，周芳芳進(jìn)去的時(shí)候就沒把門關(guān)嚴(yán)，余舒推了兩下，就把門給晃開了，她身體朝前跌了半步，扶住門框站穩(wěn)，一抬頭就見周芳芳抱著景塵，趴在他胸前哭哭啼啼的畫面，腦門一疼，想也不想便上前去將他們拉開——

    “欸、欸，這是干嘛，你們這樣成何體統(tǒng)，快給我松開?！?/br>
    景塵看見余舒突然闖進(jìn)來，倒是松了一口氣，由著余舒將周芳芳從他身上拽了下來，拉到一旁。

    “芳芳啊，別哭了啊，”余舒一邊拍哄著周芳芳，一邊朝景塵打著眼色，讓他先出去，景塵難得機(jī)靈一回，神情尷尬地出了屋子，留下余舒安慰周芳芳。

    “來，我們先坐下,”余舒把周芳芳帶到床邊坐下，在身上掏了掏，沒找到手絹，只好拿袖子去給她擦眼淚。

    周芳芳鎮(zhèn)定了一些，抓著余舒的袖子，使勁兒擤了一下鼻涕，打著嗝兒，啞聲喚道：“余、余大哥。”

    余舒忍住了把袖子上的鼻涕抹到她臉上的沖動，裝出一副溫柔模樣：“唉，余大哥在呢，有什么不開心對我說，別再哭了?！?/br>
    再哭把隔壁她大姨媽許大娘給招來了，那可就壞菜了。

    “景大哥他...他不喜歡我。”初戀告白就被拒絕，周芳芳是滿腹的委屈，竟沖余舒訴起苦來。

    “這個(gè)嘛，他不喜歡你，是他沒眼光，”余舒的花言巧語在這個(gè)時(shí)候起了用，拍著周芳芳肩膀哄道：“你瞧啊，你人長得乖巧漂亮，又會做飯又會干家務(wù)，心情又天真可愛，這么好的姑娘，打著燈籠都找不見啊，別難怪，他不喜歡你，多的人喜歡你呢?！?/br>
    周芳芳撅嘴，“可我就喜歡景大哥?！?/br>
    看著她臉上不加掩飾地神情，余舒突然對眼前這小姑娘多了一絲佩服，能夠在心儀之人面前表明心意，不論道德禮法，單是這份直訴衷腸的勇氣，就是許許多多人所沒有的。

    沉吟一聲，余舒問道：“你喜歡他什么？”

    周芳芳垂著頭，幾乎沒怎么想，就數(shù)出來景塵一大堆好處：“景大哥人好，脾氣好，字寫的好，長得...也好看。”

    這幾條余舒都得承認(rèn)，沒法子反駁，于是咳嗽一聲，道：“那你光知道他這些好的地方，知道他不好的地方嗎？”

    周芳芳歪過頭，不樂意地沖她道：“景大哥才沒有不好的地方?！?/br>
    “當(dāng)然有，只是你不知道罷了，”余舒一腿翹到膝蓋上，擺出一副三姑六婆的嘴臉，伸著手給她數(shù)道：“你景大哥人懶，整天待在家里，什么活兒都懶得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像我，整天做飯又洗衣服，什么活都干。你景大哥嬌氣，吃不了苦，上回劈個(gè)柴都能把手砍傷了，哪像我，風(fēng)里來雨里去要到外頭賺錢營生，你景大哥……”

    余舒信口開河，一邊兒抹黑景塵，一邊兒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力求在這鮮明的對比之下，讓周芳芳回心轉(zhuǎn)意，半點(diǎn)不覺得自己卑鄙無恥。

    果然，在余舒的忽悠之下，周芳芳小姑娘多少有些幻滅了，忘記了傷心忘記了哭，一臉懷疑地問她：

    “真的嗎？景大哥平時(shí)是這樣的？”

    余舒“嘖”了一聲，“真，比真金都真，我騙你做什么，還有啊，你景大哥他吃飯?zhí)羰?，不吃葷腥聞不了rou味，忒難伺候，哪像我——”

    周芳芳皺起眉毛，打斷余舒的話：“他不吃葷？”

    余舒很肯定地?fù)u頭：“不吃?！?/br>
    “不吃豬rou？”

    “從來不吃?！?/br>
    周芳芳臉色變了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抓著余舒的袖子蹭蹭鼻涕，忽然站起身，板著一張臉對余舒道：“余大哥，我回去了?！?/br>
    余舒一愣：“咦？這就要走嗎？不再坐會兒？”

    “不了。”

    “那我送你?！庇嗍姘筒坏盟s緊走，起身送人，到屋門口，周芳芳突然轉(zhuǎn)過身，對余舒嚴(yán)肅道：

    “我爹是殺豬的，哪能招個(gè)不吃rou的女婿，我和景大哥是有緣無分，你回頭幫我轉(zhuǎn)告他，我不怪他?！?/br>
    “......”這都什么跟什么，白浪費(fèi)她半天口水，早知道她早就告訴她景塵不吃rou了！

    景塵在院子里站著，一聽到開門聲就轉(zhuǎn)過頭，見余舒跟在周芳芳身后走出來，臉色有些怪，不過還好，那小姑娘是不哭了。

    “余大哥我走了，祝你們一路順風(fēng)，你們走那天我就不去送了，我、我不會忘了你們的?！?/br>
    周芳芳最后看了景塵一眼，記住這份無疾而終的少女情懷，便悶著頭走到院門口，拉開門跑了。

    景塵：“她——”

    “沒事，”余舒對景塵擺擺手，“芳芳是個(gè)懂事的好姑娘，她回去后會慢慢想通的。”

    景塵：“我——”

    “不要緊，”余舒再一次打斷景塵的話，勉強(qiáng)笑道：“這不是你的錯(cuò)，感情這回事，不是一廂情愿就行得通的?！?/br>
    抓了抓頭發(fā)，余舒心情有些煩悶，周芳芳今日大膽表白，勾動她心事，有些話埋在她心中多時(shí)，就快要憋不住，可是時(shí)機(jī)不對，景塵還沒有恢復(fù)記憶，前途未卜，她不想一時(shí)沖動，亂了方寸。

    “我去收拾廚房，你回房去吧。”余舒對景塵道，從他身旁經(jīng)過，錯(cuò)身時(shí)，卻被他突然拉住了衣袖，沒能進(jìn)得了廚房。

    “小魚。”

    “嗯？”余舒回頭看他，表情有點(diǎn)心不在焉。

    景塵的俊臉上露出了關(guān)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不如你回房去休息，還有什么要整理的，我來做?！?/br>
    余舒抿起嘴唇，剛剛壓下去的沖動，一不留神又冒出來，她緊握了一下拳頭，又松開，一聲輕嘆，兀地抬手將袖子從景塵手里拉回來，對他道：

    “景塵，我們兩個(gè)出去走走?！?/br>
    說罷，便率先出了門，也不看景塵有沒有跟上來，揣著袖口往前走，出了巷子，走到街上，穿過街頭，好似漫無目的，實(shí)則在朝著人少的地方走。

    “小魚?！?/br>
    “小魚？”

    景塵喚了她幾聲，不見她答應(yīng)，只好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兩人一直走到了城南一處偏僻的小樹林中，余舒才停下腳步，背靠著一棵樹，低頭踢著腳下的小石頭。

    看她這副樣子，景塵不免擔(dān)心，正要再次問詢，余舒卻先開了口。

    “景塵，你覺得...我對你怎么樣？”

    “啊？”景塵迷茫道：“你對我？你對我很好啊。”

    余舒不滿意這答案，兩手交臂，抬起頭看著他，挑眉問道：“都哪兒對你好了？你說仔細(xì)些。”

    景塵想了一想，才答道：“你救我性命，照料我傷病，帶我上路，幫助我恢復(fù)記憶，關(guān)心我，照顧我，這些還不夠好嗎？”

    余舒眼里已經(jīng)有了笑意：“還有嗎，繼續(xù)說?！?/br>
    景塵雖不知她問這些作何，卻還是配合地說下去：“你帶我去道觀游覽，找書籍給我閱讀，幫我尋找擋厄石下落，贈送古劍與我，幫我縫補(bǔ)衣物，煎煮湯藥，還有——你時(shí)常會陪我聊天說話?！?/br>
    他每說一句，余舒的嘴角便翹起一分，最后眼睛都瞇了起來，后背離開樹干，身體微微前傾，細(xì)長的食指輕輕點(diǎn)在景塵胸口，抬起額頭，腮生紅潤，眼睛卻是亮晶晶地，直視他雙眸，語調(diào)中帶有七分認(rèn)真，三分誘哄：

    “我對你這么好，那，你可喜歡我？”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