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后宮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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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薛睿得知皇上病倒,首先想到就是要知會薛凌南,只是他緊趕慢趕回到府上,前院管事卻告訴他,相爺剛剛出了門。問是去了哪里,就答不上來了。 他只有按捺住情急,在家等著。晌午太陽冒了一會兒頭就躲回云中,等到下午,一場陰雨來得突然,氣溫驟降。 寶德撐著傘小跑到走廊底下,對著手心呼了幾口暖氣,裹緊衣領,沒有掀簾子進屋,就在門外稟報:“公子,小的看見相爺的轎子回府了?!?/br> 靠在引枕上閉目養(yǎng)神的薛睿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提上靴子就往外走,寶德卷著簾子,瞧他身上穿的單薄,忙阻攔道:“我的爺,您可不敢這么出去,外頭冷死個人吶?!?/br> “傘?!毖︻Z過他手中雨傘就大步走進雨中,寶德急得跳腳,顧不得鞋子上泥巴,鉆進屋里抱了厚衣裳就去追他。 ...... 薛睿尋到暮梅廳,還沒到門口就讓走廊上的仆從攔住了:“相爺剛剛歇下,吩咐過不許人擅入,您待會兒再來吧?!薄拔矣幸o事,讓開?!薄按蠊硬豢??!?/br> 薛睿將人推開,三步并兩步來到門前,“祖父,事從緊急。” 薛凌南根本沒睡,剛才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思緒打亂,他皺起眉頭,冷聲道:“進來吧?!?/br> 薛睿推門而入,看到薛凌南穿戴整齊坐在茶桌前,竟是一回府就來這里靜坐,不知出去一趟遇見了什么煩心事。 “怎么冒冒失失的,老夫教過你多少回,天塌下來也不能慌?!毖α枘喜粷M地掃過薛睿濺濕的衣擺。 薛睿這回沒有老老實實聽訓,關上門,走近了壓低聲音道:“孫兒得來消息,皇上昨日臥病不起,眼下是皇后把持皇宮,唯獨宣見了大提點?!?/br> 薛凌南松皺的眼皮抖了抖,卻沒有流露分毫驚慌,抬頭正視著他,問道:“你猜一猜老夫剛才去見了什么人?” 薛睿疑惑,正待思索,就聽薛凌南冷笑道:“是忠勇伯,他私下告訴老夫,三日過后圣上如果沒有好轉,大提點就會遵照密旨,宣布由寧王監(jiān)國?!?/br> 薛睿心驚,這個局面真是不能更糟了。歷來皇帝病危,監(jiān)國的首位人選都是太子,兆慶帝雖沒有立儲,但是這樣的旨意無異于是在宣告眾人,寧王就是未來的太子,下一任國君。 “所謂寧王監(jiān)國,您確信是圣上的授意嗎?”他心底疑慮,兆慶帝是一向偏愛寧王,但是在冊立太子一事上一直不肯松口?,F在兆慶帝剛一病倒,大提點就露出寧王監(jiān)國的旨意,怎么看都有些不同尋常。 “不會有假,”薛凌南神色陰霾,“朱慕昭雖為jian佞之流,可他對圣上的忠心不容置疑,誰都有可能假傳圣旨,只有他不可能。何況這件事不只有司天監(jiān)參與,尹相和靖國公都有份,他們三個聯起手來,就算寧王是一灘爛泥都能扶得上墻。” “到這一步,皇后總算坐不住了?!币坏幫醍斦?,最先受到威脅的就是瑞皇后的地位,寧王生母尹淑妃豈會甘愿屈居于她之下。 薛睿道:“那忠勇伯找您商議,是要和您薛家聯手嗎?” 薛凌南冷哼道:“眾皇子中,唯有敬王能與寧王一較,眾臣之中,唯有老夫能與尹天厚相媲,皇后要想阻止寧王當政,唯有摒棄前嫌與我薛家同盟。瑞昂為了要我出面干預寧王監(jiān)國,不惜與我口頭約定,待到圣上病情好轉,皇后娘娘便會出面鼎力支持敬王做太子?!?/br> “祖父不可,”薛睿皺眉道:“圣上此前對您已有猜忌,這個時候您再出頭反對圣旨,恐怕圣上好轉之日,便是我薛家大禍之時?!?/br> “不必你說,我還沒有糊涂到那個地步,”薛凌南道:“瑞昂這個老匹夫打的好算盤,妄想拉上老夫給他當槍使,空畫一張大餅就以為我會上鉤,他也不想想,我薛家若是要助敬王爭皇位,何須與他們結盟?!?/br> 薛睿心思一動,試探地問道:“您是說?” 薛凌南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莫非和世人一樣,都認為湘王是閑散無能之輩。” 薛睿有一瞬間腦中電光火閃,差一點就抓住了重點,卻被薛凌南接下來的話牢牢地吸引住了注意力。 “都是些陳年舊事,私下說給你聽一聽無妨。當今圣上和湘王乃是一母同胞,皆為仁靜皇太后所育,圣上年長兩歲,卻不如湘王自幼聰慧,先帝爺在世時候最為寵愛的皇子正是湘王,另有皇長子宋王文武雙全獨占鰲頭,而圣上相較之下就平庸許多。先帝晚年,先是宋王暗中謀逆,被瑞昂揭發(fā)后賜死,再來司天監(jiān)更迭,朱慕昭子承父業(yè),朱家出了兩任大提點,最終先帝下詔,由司天監(jiān)頒布,冊立今上為太子,隨后兩年,先帝駕崩,圣上繼位,改年號兆慶?!?/br> 薛凌南平平敘述,薛睿卻從中聽出了幾許隱情。首先,皇上和湘王都是嫡子,且年歲相近,一個平庸一個聰慧,我朝立儲不似前朝長幼分明,卻為何最后是資質平庸的兆慶帝奪登大寶? 此外,朱家兩任大提點,這在安朝三百年歷史上絕無僅有,究竟是人為還是巧合呢? 他隱約感覺到,這一切和他生父云華易子盜走《玄女六壬書》有著莫大的關系。 “圣上登基之后,湘王幾次懇請離京守藩,未得許可,只好大隱于市,這些來年裝瘋賣蠢,不過是為消弭圣上的猜忌。” 薛凌南總結道:“別忘了你小姑姑是湘王府的女主人,就算湘王不為他自己,也要為世子考慮,如有他襄助,笑到最后的未必是寧王?!?/br> 薛睿心中所想,不露聲色,看著他布滿滄桑閱歷飽滿的臉孔,低聲問道:“您已經決定了嗎?” 決定要帶著整個薛家參與到這場奪嫡之爭,支持劉曇奪位。 薛凌南目光如炬,頭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熊熊野心:“寧王做太子,遲早會對薛家不利,與其將來落得個家破人亡,不如奮力一搏,如今是不爭也要爭了?!?/br> 奪嫡之爭,早就悄悄地拉開了序幕。 薛睿看著眼前老人意氣風發(fā)的神情,卻覺得有些陌生。 “對了,”薛凌南話鋒一轉,忽然問起:“前日衛(wèi)國夫人借助災民逃離京城,這里面沒你什么事吧?” 薛睿矢口否認:“從我上次回京,就再沒見過她們。” 薛凌南并未多疑,看著窗外驟疾的雨勢,冷聲道:“圣上誤信朱慕昭讒言,逼得東菁王走投無路只有謀反,圣上這一回病倒,可謂是火上澆油,怕只怕東菁王趁火打劫,他麾下至少屯兵四十萬,一旦動兵,便是一場尸橫遍野的惡戰(zhàn)?!?/br> 說著,他盯向薛睿:“你可有辦法能同東菁王暗中取得聯系?” 薛睿搖頭,薛凌南面露失望,耷著眼皮沉思了片刻,方有感慨:“其實衛(wèi)國夫人能夠逃脫,對我們薛家來說倒是一件幸事。” 薛睿沉默不語。 “該說的都與你說了,老夫累了要休息。晚上叫來你二叔,我們祖孫三人再從長計議。” 薛睿退出去,將門關好。寶德在院子門口探頭探腦,見他出來,連忙抱著一團厚衣裳跑上前。 “公子,瞧您凍得臉都白了,快穿上快穿上。” 薛睿冰涼的手指縮進蓬松的皮毛里,心中的寒意卻無法消退。他從明白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就決定要報答養(yǎng)父的恩情,如果薛家需要一份從龍之功,才能化險為夷,他定會舍命相陪。 但如果薛凌南要殺破命人,最終的目的是謀朝篡位,他又將何去何從? *** 臘月十五,因宮中傳令皇上抱恙,朝會則免。 臘月十六,重病中的兆慶帝昏迷了整整三日終于清醒,即刻宣召數位大臣進宮,就在龍榻上,當眾宣布了寧王監(jiān)國一事,此后便又陷入神志不清的境地。 臘月十七,文武百官被召集到皇宮,便見泰安殿上龍椅階下另設一座,就在眾人驚疑不定時,寧王昂首闊步地坐到了那個位置上,大提點出面口授諭旨,又有尹相爺、靖國公出面匡扶,告知眾人皇上臥病,遷至行宮靜養(yǎng),今日起暫由寧王監(jiān)國。 這一令出,殿上群臣嘩然,當場就遭到一群人的激烈反對,理由是寧王并非嫡長,又不是太子,名不正言不順,無權擔當大任;也有人質疑這道圣旨的真假,鬧著要面見皇上;更有激進者當場脫了官服烏紗,表示皇上如果不肯收回成命,他們就要罷官。 鬧成這樣,劉灝的臉色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以往每說立儲就數他的呼聲最大,誰想真的等到這一天,竟冒出來這么多拼死反對的人。 最終還是大提點出面,將這些反對聲都鎮(zhèn)壓了下來,尹相倒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一旁,不加干涉,完全沒有替寧王出頭的意思。同樣的,薛凌南也本本分分地站在另一側,充當觀眾,不管他們怎么鬧騰,他就是不開口。 一場臨時發(fā)起的早朝,結果不歡而散。 余舒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旁觀了整個過程,看著端坐在寶殿上的寧王,暗呼糟糕的同時,愈發(fā)肯定了一件事——云華沒有騙他,失去《玄女六壬書》,就無法立太子。 否則兆慶帝真地屬意寧王做太子,為何不干脆借此機會冊立東宮,偏偏堂不堂正不正地下旨讓寧王監(jiān)國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