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的談話似乎總是無疾而終，卻每次都會以同樣的沖動結(jié)局替代收尾。

    宋思衡喝完葡萄酒，臉頰微紅，想起身時卻打了個趔趄。楊曉北從身后托了他一把。兩人肌膚相貼，宋思衡身上有些燙。

    “老板，你的酒量真的很差?！睏顣员痹谒呎f。

    落地窗的紗簾被緩緩拉上，室外的寒冷和陌生人的目光被徹底隔絕在外。

    宋思衡并沒有完全醉，他抬起右手想取下眼鏡，卻被楊曉北阻止。

    “別摘?！?/br>
    窗外樹影婆娑，屋內(nèi)悱惻纏綿。如果金錢能帶來感官的刺激，和一時的靈魂熨帖，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蜷縮在客廳的大理石地臺上，身下枕著一個靠枕，宋思衡在恍惚間這樣想。

    他們不知何時在客廳睡著了，兩人緊緊相貼，縮在那不過七八十公分寬度的地臺上，像是兩只在冬季取暖的流浪貓。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七點整太陽跳出了地平線。溫熱的光鉆過紗簾曬到了宋思衡的眼皮上，身體被一寸寸地喚醒。

    他完全睜開眼睛時，周遭很安靜，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已經(jīng)換上了新的睡衣和睡褲。

    楊曉北不在身邊，拖鞋也不知去向。他估摸楊曉北又在地下室健身，便去了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然而一杯溫水下肚后，宋思衡還是沒有聽到任何人聲。

    “楊曉北？！”宋思衡放下水杯，走了出去，朝著空蕩蕩的樓梯喊了一聲。

    無人回應，玄關處的背包沒有了，掛在衣架上的外套也沒了蹤影，昨天包著現(xiàn)金的紙袋也不見了。

    這是楊曉北第三次不告而別。

    第26章 泳池的霧

    宋思衡找到掉落在沙發(fā)邊的手機，立刻劃開屏幕撥了個電話過去。這次電話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你去哪兒了？”宋思衡直接問。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們早上有訓練課，所以我早點走了。看你睡得熟就沒叫你。”

    “訓練？你身上傷還沒好，就能下水嗎？”

    “體能，體能課。先練上肢那種?！睏顣员苯忉尅?/br>
    宋思衡握著手機，心里壓制不住的煩躁：“楊曉北，你真是為所欲為。你以為你拿了錢就可以來去自由是嗎？！”

    電話那頭靜默了幾秒。

    “這次是比較突然......我們教練叫我了，拜拜老板?；仡^我找你。”這一連串急匆匆地說完，楊曉北就把電話掛斷了。

    嘟嘟嘟——

    宋思衡看著通話結(jié)束的頁面，半晌沒說話。

    隨后，宋思衡給自己重新倒?jié)M了一杯水。只是杯子端起又放下，他一口也沒喝。

    宋思衡坐進了沙發(fā)里，遙控器左右翻了好幾頁，卻找不到想看的電影。

    很快，他起身把遙控器扔到了邊幾上，然后起身穿好大衣，徑直出門坐進了車里，直接點火發(fā)動，車飛速地開向了大路。

    -

    “你怎么突然過來了？今天不休假嗎？”李恪見宋思衡推門進了辦公室，有些詫異。

    “沒什么好休的?！彼嗡己饽眠^李恪桌上的文件掃了兩眼，但一行字也看不進去，便又放下。

    他坐進工學椅，轉(zhuǎn)了半圈又半圈，旁邊的李恪都被他轉(zhuǎn)暈了。

    “怎么，遇到什么事了？”

    “二號線邊上有哪些大學？”宋思衡忽然問。

    “?。俊崩钽”贿@沒頭沒尾的一句問住了，然后很快打開了搜索頁面，“我看看。”

    兩分鐘后，他把手機頁面推到宋思衡眼前：“二號線沿線只有兩所大學，一個是江城大學濱江分校，還有一所是江城藝術學院。不過，你問這個干什么？”

    江大濱江分校。宋思衡默念了一遍。江大他倒算熟悉，宋欽就在江大本部任教，但這濱江分校他還從未去過。

    “把第一個的具體地址發(fā)我下?！彼钽≌f。

    五秒鐘后，宋思衡的手機里收到了一串地址。

    明明他可以直接問楊曉北要的，但是他沒有開口。或許是什么金主的狗屁自尊作祟，又或許是他并不想讓楊曉北知道，自己居然會為他的突然離去而掛心。

    總之，不問，也不會再問。

    -

    宋思衡并沒有在當天去找，而是等到了周五。

    周五的下午，宋思衡剛好結(jié)束了一個行業(yè)沙龍，開車路過了二號線沿線。隨后，他找了個路邊不顯眼的位置停下了。

    臨近周末，校門口多的是大學生來來往往，宋思衡的車停在路東側(cè)，車窗正對著太陽。光線曬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宋思衡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方向盤都被陽光曬燙了，校門口依舊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他拿起一邊的手機，劃開又鎖屏，重復了兩三遍。最終還是撥出了那個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后，那頭總算接起。

    “喂？”

    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宋思衡沉默了兩秒才開口：“你在哪？”

    “我在學校啊。”楊曉北回答。

    “我在你校門口。”

    “哈？！”楊曉北的聲音有些慌亂，但很快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個學校，不對，你等著，我馬上出來！”

    五分鐘后，校門口走出來一個人，背著雙肩包，左右張望，四周找尋。

    宋思衡輕按了一下喇叭。嘟——

    楊曉北這才看見了宋思衡的車，忙一路小跑過來。

    一周過去，楊曉北臉上的紗布已經(jīng)摘掉了，看起來傷口的結(jié)痂已經(jīng)掉得七七八八，恢復得還算不錯。

    “我靠。你這車太招搖了?！睏顣员崩_副駕的門坐了進來。

    “招搖你還看不見？”宋思衡語氣竟然難得帶了點埋怨，說完才打火準備起步。

    “怎么想到突然來找我？明晚我們不是約好了嗎？”楊曉北扣好安全帶，然后又賤兮兮地問，“現(xiàn)在這一天都等不及了？”

    宋思衡被問住了，頓了好幾秒后，才看著前方回答：“你不是說要教我自由泳嗎？還有幾節(jié)課沒上?！?/br>
    楊曉北有些疑惑，但也沒多問。他看了看時間，很快便答應了下來：“行。那還去上次那個游泳館吧?！?/br>
    不知為何，一提到上次那個游泳館，宋思衡竟覺得有些耳熱：“你們學校泳池不對外開放？”

    楊曉北愣了愣：“這兩天館里人太多了，你要是真想學，我還帶你去上次那里，清凈?！?/br>
    宋思衡想了想，最后還是點了頭。

    車開出去了三四米后，楊曉北轉(zhuǎn)頭看了眼宋思衡的穿著，一件筆挺的風衣，里面疊穿著襯衫和羊絨馬甲。他隨口問：“你帶泳褲泳鏡了？”

    宋思衡兀地踩下剎車：“沒帶。”

    楊曉北嘆了口氣：“你等我下，我回去給你拿?！?/br>
    -

    半小時后，兩人到了游泳館。

    楊曉北往里一張望，館里只有兩個保安，以及遠處坐著的救生員。

    市訓練隊的隊員們并沒有來，楊曉北回頭笑著說，“你真是好運氣。今天我們又包場了。”

    兩人熟門熟路地走進了更衣室，換上了泳褲。

    “你現(xiàn)在下水沒問題？”宋思衡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他后背的傷痕。除了一兩道還有些紅印，其他都變成了淡淡的青色。

    “沒關系，又沒有開放性的傷口。不礙事?！睏顣员迸牧伺暮蟊场?/br>
    但不知是不是更衣室的光線問題，宋思衡覺得楊曉北似乎比上周看起來精瘦了一些。

    “你瘦了？”宋思衡直接問出了口。

    楊曉北回頭看他，張開了雙臂：“怎么，要不你摸摸？”

    又是那副沒皮沒臉的樣子，宋思衡拍開了他的手。

    -

    許久沒有上課，為了保險，兩人先到了淺水區(qū)。

    “打腿沒忘吧？”楊曉北跟著宋思衡下了水。

    “沒忘?！彼嗡己鈱W東西很快，身體漂浮起來后，蹬了一下池壁，大腿帶動小腿，技術動作一點沒有走形。

    他從水里團抱起了身，直立起來：“來吧，教我怎么劃手?！?/br>
    “你先站著練?！睏顣员迸牧伺母觳?，“看我先示范一遍?！?/br>
    宋思衡往旁邊撤出一步給他騰地方。

    楊曉北舉起手臂，看向宋思衡：“先抱水，大臂不動，小臂和手掌發(fā)力，不要過身體的中線。”

    “然后，小臂向后推水，一直到手臂打直?！?/br>
    宋思衡依言照做，很快找到了感覺。

    楊曉北接著往下教學：“再往后比較難，提肘轉(zhuǎn)肩，腦袋后腦勺貼著另一側(cè)的大臂。這時候小臂一定得是放松的。這個時候你的嘴巴就出水了，卡準節(jié)奏來吸氣換氣，再鉆進水里，把手臂伸展出去?！?/br>
    宋思衡在空中比劃了兩下，大約找到了感覺。

    “我護著你，你先試試看?！睏顣员笨此S躍欲試的樣子，便拍了下他的后腰。

    宋思衡便一下鉆入水中，腦袋里默念著方才楊曉北提示的動作要領。先抱水，小臂發(fā)力，不過中線，然后向后推水，打直，提肘轉(zhuǎn)肩，伸展手臂。

    “呼——”宋思衡一組動作完成，除了換氣還不太順利，也算是成功往前走水了。

    “你剛開始入門，換氣可以慢一點，確保自己吸夠了再入水。不然會嗆到?！睏顣员碧嵝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