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來時，很好看，就像是水底的花綻放開來，也像是天上的星河璀璨。能叫人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面前，不舍得他受半點委屈。

    容庭芳笑，是因為他也覺得自己煩。丹陽說的不錯，他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就在眼前，為什么獨獨略過呢？如果不是同一個人，變成同一個人不就好了。說來，傅懷仁和晏不曉在一起時，尚有魔界張燈結(jié)彩，有他作天地之主。但他和余秋遠之間，好像除了互相給過鱗片和羽毛，別的一樣也沒有，回憶起來，連句好聽的話也很少。

    之前是根本就沒有想法，但今天這么一提，容庭芳忽然想到，雖然他沒有成過親，也不覺得需要成親。但萬一余秋遠想呢？他決定回去問一問余秋遠。既然是已經(jīng)決定好了要生生世世糾纏下去的人，如果對方喜歡成親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這么一想，容庭芳還有些迫不及待。待逍遙子急匆匆趕來再見容庭芳，便覺得對方似乎變了一個人。他原本想說的話在舌尖轉(zhuǎn)了一圈，不由自主就道：“容尊主很高興？”

    “高興嗎？”容庭芳摸了摸臉，沒有摸出特別的來?！澳銥槭裁从X得我高興？”這回他既不是龍形，也沒有冒出尾巴。為什么連逍遙子都能知道他是不是高興。

    逍遙子手里握著書卷，見對方確實不解，不禁眉頭舒展，笑著走過去?！耙粋€人若是真的高興，便會雀躍，只覺得天地?zé)o處不可愛。叫別人看來，也無處不可愛?！闭f著招過容庭芳，將那卷書遞給他。“宗門經(jīng)書不多，能找到的只有這一本，是始祖真跡?！?/br>
    容庭芳道：“我如果看得懂，就不必來問你?！弊约赫艺乙簿托辛?。

    逍遙子一拍額頭，講給他聽。

    “這不是玉盤，是祭祀用的祭盤。祭盤分陰陽兩塊，合二方為一?！卞羞b子問，“敢問尊主，這半塊祭盤是從哪里得來的？”

    婆娑羅的弟子費盡心機要將云夢繁錦藏在谷中深處，容庭芳下意識不想將那里宣告地廣為人知。他半真半假道：“白式微手里得來的，他想拖本尊一道死，可惜本尊命硬。他人死了，東西卻留了下來。本尊怕這其中有他什么詭計，這才來尋問掌門?！?/br>
    白式微——

    逍遙子倒是有些了然。

    “他一心鉆研婆娑羅門禁術(shù)，能尋到此物倒也可以理解，一定費了不少心血。只是這祭術(shù)如此狠毒，但愿白式微沒有將它用來做什么傷天害理之事。”

    容庭芳隨口就道：“放心，本尊看著他死的?！辈贿^——他頓了頓，“他死之前，與先前所見不太一樣，忽然之間蒼老許多，筋脈枯竭。”就算不是因為墜在火海之中逃不出無盡崖，估計也活不了太久。

    “這是當然的?！卞羞b子嘆了口氣，“如你所說，他既然尋了祭盤，又只留下一塊，想必是已經(jīng)得償所愿?！碧A巍巍，逍遙子與容庭芳并肩而站，遙遙望向天際，那里飛過一只孤鳥，在飛雪之中，時隱時現(xiàn)。

    “你所持祭盤所寫祭文，我曾聽我?guī)煾刚f過。只是當年，只以為是口口流傳的故事，如今見了你手中真物，方覺此事或許為真?！卞羞b子摸著容庭芳手里那塊玉盤，有些感慨，“師父都沒有見到的東西，不想叫我見了?！?/br>
    容庭芳不動聲色道：“這也是掌門的機緣?！?/br>
    玉盤斑駁，握在容庭芳手中，沾了他的體溫，叫落在上頭的雪不經(jīng)意就化成了水，濕潤潤的，洗去塵埃，透出它塵封許久的瑩瑩翠色來。

    “當年始祖為了封卻三處小靈地，免得世人為其所惑誤入歧途，日夜不眠想過許多辦法。聽聞婆娑羅門善禁術(shù)與幻術(shù)，他便想一探究竟。到底是放棄了。你知道，是什么讓他情愿以身祭劍，也不愿動用祭文所示禁術(shù)嗎？”

    逍遙子望著這可逆轉(zhuǎn)天地的祭盤，眼神有些復(fù)雜。

    “是因緣?！?/br>
    容庭芳眉頭微蹙：“因緣？”他道，“你確定，是因緣，不是孽緣？”

    “世上本無孽緣，皆因人心有變，因生果，好因結(jié)好果，壞因結(jié)壞果。這才有了所謂的孽緣。”天白，地白，劍門的掌門亦一身白。他循循善誘，如導(dǎo)幼輩?！捌沛读_，以善心感化天地生靈，他所創(chuàng)門派之初，從無孽這一說?！?/br>
    “白式微心懷不正，他用這祭盤，便是孽緣?！?/br>
    這容庭芳就不明白了?！叭缒闼f，渺瀚不動，莫非也怕孽緣？難道你要說劍門始祖，是一個心術(shù)不正的惡人嗎？”

    非也。逍遙子搖頭：“所謂因緣，不管是好是壞，都要牽連至死。始祖若用此法，因他而生的劍門，不論因由好壞，都要受此牽連，經(jīng)年累月不得安生?！泵戾松?，最重劍及門下弟子。他不愿為一己之私，叫門徒后代，尚未出世便背負未知的命運。

    所以渺瀚情愿自己一個人去死。

    死得光明正大，毫無牽連。

    容庭芳：“……”

    他摩挲著手中祭盤，沉默片刻，方道：“它若當真如此神效。如果我說——”

    “我要用它來逆轉(zhuǎn)天地呢？”

    逍遙子反問道：“你覺得可能嗎？”

    天還是這天，地還是這地。倘若如此輕易翻轉(zhuǎn)了天地，如今的天地又豈會是如今見到的模樣。逍遙子肅穆道：“既然這東西被容尊主所得，想必是你們之間的緣份。我若討要怕也是無計于施。只有一件事，還請容尊主三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