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覺得命太長太寂寞了，沒了我你就要尋死？”

    聽到這個聲音，季無修一下子就把臉轉(zhuǎn)過來了，一看，果然是慕寒清，只有慕寒清才會說出為了他不要命這種不要臉的話。

    “尋你個毛線死，沒有你我過得不知道多好，又沒人管這管那，想找媳婦找媳婦，想生娃就生娃！”看見慕寒清這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樣子季無修就來氣，我寂不寂寞關(guān)你屁事。

    “是嗎，算上這次，我已經(jīng)救了你三次了，你的命就是我的了，這還叫多管閑事？”仿佛看穿了季無修的腹語，慕寒清垮著臉道。

    “我要你救了嗎，你不救我也死不了，沒有誰說過要勞您的大駕，說的跟誰稀罕似的?！奔緹o修翻白眼，實在不想跟慕寒清說這個。

    “真是個白眼狼！”慕寒清氣道，虧得他還讓封淼跟著他們幾個，要不然當(dāng)晚哪有那么快能趕到山下去接應(yīng)他們。第一回好心就被當(dāng)成驢肝肺了，慕寒清都覺得自己冤屈。

    心說我們都結(jié)仇了，還來管他的破事作甚！可是就是放不下，念不得，一想起就要亂了分寸。

    季無修有毒，慕寒清恐怕已經(jīng)中毒不淺了。

    “我告訴你，你要報仇就找我，沒聽過父債子償么，我爹不在，你就殺了我好了，我們百里家欠你的，還給你就是。不必假惺惺可憐我，知道當(dāng)年你爹為什么會敗給我爹么，就是因為我跟他比武將他打成重傷，后來傷還沒好就去挑戰(zhàn)我爹，我爹只是失手將他打死的，你要算賬的話，就算到我頭上！”季無修像是挺尸一般趴在床上，就像是現(xiàn)在慕寒清要殺了他他也不會還手不會皺一下眉。

    其實季無修說的是胡話，反正他看見慕寒清這個態(tài)度他就是沒來由的生氣，胡說八道一通，還說的煞有其事。

    慕寒清聽了季無修的話，下意識捏緊了拳頭。他明知道季無修說的話半真半假，可他聽到這人把罪責(zé)全都往他自己身上攬，一定要把他定在慕寒清的殺父仇人的位置上，要和他站在對立的兩面，他真不知道自己對于季無修來說到底是什么了，難道只是一個一心只想報仇而故意接近他的小人嗎？

    他就沒有想過其實他們也可以不用劍拔弩張嗎？雖然當(dāng)初知道季無修是百里玄祭的兒子的時候真的很憤怒很無助很糾結(jié)，可是后來他想，他就這樣騙自己，殺死父親的是百里玄祭，跟季無修沒有半點關(guān)系，這樣自欺欺人都騙過了自己，可是現(xiàn)在，這個人卻偏偏把所有責(zé)任都推給自己。

    那好啊，如你所愿！

    “季無修，你自己說的，那么現(xiàn)在，你就為我父親償命吧！”慕寒清雙眼通紅，布滿血絲，乍看去像是著了魔一般，絕美的容顏更是添了幾分妖艷，像是一個惡魔，將要撕毀他的獵物，恨到骨子里，碎尸萬段還不夠，凌遲三千也不夠，不夠，怎么都不夠！

    斷劍脫鞘而出，在慕寒清手中，寒光乍現(xiàn)，穩(wěn)穩(wěn)劃過季無修的脖頸，然后停住。

    血絲順著傷口滑下來，季無修閉著眼睛，聞到了絲絲的血腥味。

    這點痛，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講根本算不得什么。

    被削斷的頭發(fā)軟軟地搭在季無修的肩膀上，整整齊齊的切口，可以看出這把斷劍的威力。

    慕寒清的劍仍然貼著季無修的皮膚，他剛剛一劍下去，季無修竟然沒有半點畏懼的意思，他是篤定了自己不會真的殺他，還是，他真的是不怕死，想死了？

    “看在你給我的消息還算有用的份上，我今日不殺你，如果你再這樣，以后可就說不準了！”斷劍被撤離，季無修那里的傷口清晰可見，殷紅的血在白皙的脖頸上，妖冶又艷麗。

    “說什么以后，如果你現(xiàn)在不殺我，以后就殺不了我了…”如今這個樣子你都下不去手，若是真的有以后，我怕我們，都會輸?shù)摹?/br>
    慕寒清置若罔聞，將劍收回劍鞘，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

    “封淼！”

    被叫的人從門外看進來，看著季無修，不甘心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讓他自己在心里歷盡千辛萬苦說服自己后再次被拉入仇恨的深淵。為你，真不值得！”

    慕寒清已經(jīng)走遠，封淼說完了這句話便跟上去了，季無修看著這兩道早已消失的空影，漸漸模糊了眼睛。

    良久之后，他用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呢喃著，迷茫著。

    “那我，這次妥協(xié)，好不好？”

    沒有人回答他，或許能回答他的人也已經(jīng)走得很遠很遠了，這句話，終究是說晚了。

    可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要妥協(xié)什么，或許只是想反駁封淼哪句你不值得。

    他想告訴那個人，他是值得的。

    從醫(yī)館里走出來，慕寒清的臉色依舊是那么難看。

    天色也跟慕寒清的臉一樣陰沉，似乎就快要下雨了，晚風(fēng)一陣一陣吹過，夏天的燥熱卻還是沒有被吹散，慕寒清心里的火也一直燒著，怎么冷靜都冷靜不下來。

    慕寒清想了那么久才能說服自己放下那些恩怨去找他救他，可現(xiàn)在換來的卻是一句父債子償，明明很恨，真的想一劍要了他的命。可偏偏真的到了那一瞬間，卻下不去手了。

    一只拳頭猛地砸到樹干上，大樹動了動，落下幾片樹葉來，慕寒清呢喃道：“季無修，我該拿你怎么辦？”

    封淼十分不愿見到如此模樣的慕寒清，從前的他都是果斷決絕的，做事毫不猶豫，也不會為了一個人或者一件事而絞盡腦汁想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

    季無修把慕寒清變得都不像慕寒清了。說不甘，封淼肯定是有的，他默默守了二十年的人，就這樣被別人變成了他不想看到的樣子，他心里的人心里也有了別人，他怎么能甘心。

    “宮主，我們回去吧，看樣子就要下雨了?！狈忭档难劬ψ⒁曋胶澹胶逭５哪樕苁前尊?，甚至有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可這個時候，他的臉色可以用慘白來形容。

    “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蹦胶鍎右膊粍拥恼f著，封淼有些擔(dān)心，他這個樣子會不會出什么事。

    可是封淼也知道，現(xiàn)在怎么勸慕寒清都是沒有用的，他太了解慕寒清了，現(xiàn)在的慕寒清太過脆弱，他不許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就連他發(fā)病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呆在房間里。

    慕寒清聽得見封淼的腳步漸行漸遠，他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更聽得見自己腦海中季無修的聲音。

    為什么甘州一別后他就那么討厭自己呢？而自己又是為什么就想去看看他哪怕就是一眼呢，總覺得看見了才能放得下心，自己才能松一口氣。

    天色越來越暗，上空突然扯出一道閃電，接著雷聲大作，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向屋頂、樹葉、地面，還有，慕寒清身上。

    明明只是雨而已，為什么那么疼？

    慕寒清呼吸越來越急促，伴著雨聲依然清晰可聞，只覺得地轉(zhuǎn)天璇，雨點打在身上格外的疼，平時的感官被放大了百倍，耳邊都是嘈雜的聲音，身體無力倒下，卷縮在一起，心里似乎正在被千萬只蟲子撕咬要失去了呼吸，失去了意識，可是總還是存有那么一種意識，能夠感覺到他自己在經(jīng)受著什么。

    “宮主！”封淼極速跑過來，抱起慕寒清就在雨中狂奔。

    他看到慕寒清臉色不對，就知道要出事，只不過沒想到，他發(fā)病的周期竟然越來越短了。

    其實封淼多想這一刻過得慢一些，這段路更長一些，他從前想過跟慕寒清肩并肩走在一起，卻沒想過某一天他還能把心里的人抱在懷里，看到他的軟弱他的憔悴。

    然而，不快一些回去吃藥緩解疼痛，慕寒清可能會被活活疼死。

    一刻的溫存，怎抵得過他的性命。

    看著他這么疼，這么煎熬，誰心里都會動容，都會心痛，何況是封淼。

    懷里的人還是用力地想把自己縮成一團，可是被抱著的這個姿勢并不允許，只得下意識用手抱緊身體。

    慕寒清的長發(fā)被淋濕了，有幾縷貼在臉上，嘴唇干澀發(fā)紫，輕輕一開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