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笙心里亂作一團，以前他不了解真相的時候，起碼每個決定都是帶有明確的目的性、是決絕不疑的，而現(xiàn)在，他陷入了一個糾結矛盾的循環(huán)，一頭是對莊白書深深的愧疚，另一頭，是無可抑制地、折磨他近乎瘋掉的濃烈的思念。

    容器里的水，積攢得太多，遲早有一天會冒出杯沿轟然溢出，一發(fā)不可收拾。

    在許久的沉默之后，許笙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

    “喂，小楊?！?/br>
    “許先生？”那頭似乎有些驚訝，“您有什么事嗎？”

    許笙猶豫了一下，道：“你知道莊白書的住址嗎？”

    “我知道啊。”小楊疑惑道：“不過您要莊哥住址干什么，去找他嗎？”

    許笙“嗯”了一聲，“方便發(fā)給我嗎？”

    “當、當然方便！”小楊語氣里有些激動，他想著莊哥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好，好勸歹勸都沒有，這回終于能連根解決了，他顯得十分殷勤，又道：“那我跟莊哥說一聲，然后你們定個時間，他平時不一定在家……”

    “不用了?！痹S笙連忙道：“不用告訴他，我直接去就行，他不在也沒關系?！?/br>
    小楊又勸了幾句，但許笙態(tài)度很堅定，他只好作罷，電話掛斷前許笙還囑咐他不用把這事兒告訴莊哥。

    地址沒多久就發(fā)過來了，許笙盯著那一小行字，卻像幾斤重的石頭壓在胸口，說不出的焦灼。

    他說做就做，第二天就開車按照地址找了過去。

    路上他設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莊白書不在家，莊白書正好出門，兩人在樓梯、門棟或是小區(qū)內偶遇，莊白書不給他開門，或者給他開門了后卻全程冷漠臉，更有可能直接趕他出去......

    許笙發(fā)覺自己很多年沒有這種類似于緊張忐忑的心情，重生后他做什么都有條不紊、淡然處之，一個人活過了半生又死過了一回，有些東西也就自然看淡了，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而現(xiàn)在，這種想法就跟被戳了洞的氣球，早已飛到了腦后，他滿腦子都是莊白書，以至于忘了，他沒管小楊要門卡和鑰匙，現(xiàn)在連小區(qū)大門都進不去。

    許笙把車找個地方停了，他站在門衛(wèi)室建筑擋不住的太陽底下，等著待會來個小區(qū)里的人。

    襯衫和褲子下的皮膚不一會兒就跟被水泡了似的，汗順著下頜往下滴，后襟都能擰出水來，許笙真給曬了夠嗆，同時還得瞄著周圍，他覺著自己這樣實在有點滑稽，像個企圖潛入敵部的間諜份子。

    最后他跟著一個住戶進了大門。

    小區(qū)遠離市中心，樓盤才剛出售一兩年，規(guī)模比一般的小區(qū)要大出不少，里面的配置一應俱全，有專門的農貿市場和數(shù)不清的生意門室，每區(qū)都有大型的花園和休閑娛樂區(qū)，兒童區(qū)還有小型泳池和人造沙灘。

    許笙打聽了好幾個路人，才找到莊白棟。

    他當然也沒有門棟的鑰匙，這回又被困在了大門外，他想了半天還是沒好意思給小楊打電話，便靜靜地站在一邊，等待跟著別人進樓。

    這一等，又是一個小時。

    許笙也不急躁，他已經知道莊白書住在哪兒，再不濟小楊也跑不了，只要他有心見莊白書，自然不愁見不到他。

    許笙跟著一位住戶進了樓棟，他按著樓層和牌號，很快就找到了莊白書家的大門。

    等待中的炎熱和疲憊一消而散，先前的緊張似乎又一股腦地涌上來，許笙蜷起手指，只覺手心又緊又澀，只要想到莊白書可能就在這道門后的房間里，與他只有一門之隔，這個事實刺激著他的感官和心臟，他根本沒法保持淡定。

    許笙平穩(wěn)著狂跳的心臟，最終打定主意，指彎沖著門扉，鄭重地敲了三下。

    過了有一分鐘，里面沒人回應。

    許笙眉關微愣，又敲了幾次。

    還是沒人。

    許笙這回傻眼了，他更使力地敲了幾下，發(fā)現(xiàn)里面真是沒人。

    忐忑仿佛一撲而空，同時也有隱隱的失落壓在心頭，讓他懸著的心一點點沉下來。

    許笙有些泄氣，他迷茫地看了眼身后的樓梯口，他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爬上來，如今就像無底的深淵，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再折返下去。折騰了這么一大通，好不容易才能離這人這么近，現(xiàn)在讓他重返原點，他又如何接受？

    許笙知道莊白書沒去拍攝外景，但那人跟沒跟劇組、有沒有通告、今晚回不回家，這些他都全然不知情。

    許笙有點后悔自己來的這么沖動莽撞，昨晚應該問像小楊問清楚情況再來。

    走廊的涼氣重，許笙剛才運動了半天，現(xiàn)在竟也不覺得冷了。

    腳底又僵又疼，許笙背對著門緩緩靠著坐了下來，他盯著旁邊電梯上的數(shù)字，還停留在一樓。

    半個小時過去，數(shù)字還是紋絲不動，就連樓上的住戶也沒人使用。

    許笙瞇著眼睛緊盯了一會兒，便覺得眼皮有些發(fā)沉，倦意一點點席卷而上，他臂肘橫支在膝蓋上，頭微微靠了過去，半倚著的姿勢。

    “什么叫不知道，醫(yī)院那么多人，你問不出一個知道他們去干什么的？”

    小楊在那電話的那頭委屈道：“莊哥，我真的問了，但醫(yī)院那邊沒有記錄，我連大夫和護士都問遍了，沒有人說見過他們?！?/br>
    莊白書語氣里已經帶著明顯的怒意：“那他們去醫(yī)院干嘛，約會嗎？”

    “莊哥，您別多想，根據(jù)我的觀察，那個郭敬可能是有點那個意思，可許先生是非常自律的?！?/br>
    “是你告訴我，郭敬總往許笙家跑的?！?/br>
    “但我沒法跟進去，自然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

    “你不是跟許笙的母親處的挺融洽么，不說跟親兒子一樣嗎，那你現(xiàn)在去一趟他家，把原委全給我問出來?！?/br>
    小楊都要急哭了：“莊哥，您要相信許先生啊，他肯定還喜歡您，昨天晚上他還.....”

    電話的聲音中斷了。

    莊白書把手機挪開，微微一蹙眉，發(fā)現(xiàn)信號已經完全屏蔽了，電梯門闔上，正穩(wěn)穩(wěn)地向上移動。

    紅色的數(shù)字迅速變化，很快便升到了二十層，隨后，電梯門“?！钡脩曢_啟。

    莊白書抬腳邁了出去，心里還納悶著小楊沒說完的話，他拿起手機，迅速回撥了回去。

    他一抬眼，發(fā)現(xiàn)走廊的盡頭坐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