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向張廷玉，張廷玉則面含笑意地看著她。

    顧懷袖輕輕地嘆一聲，只道一根繩上的螞蚱，拴得又更緊了。

    浣花已經(jīng)被吳氏走時(shí)候的一句話判了死，顧懷袖卻是看向小石方，對著青黛等人一使眼色，卻又離開了。

    她沒對小石方的事情說一句話，可她跟張廷玉離開之后，丫鬟小廝們，包括后面廚房里的廚子們，都上去七手八腳把小石方攙了起來。

    往后誰還不明白??？

    石方小師傅根本就是動(dòng)不得的，看看二少奶奶這發(fā)飆的模樣，哪里是那么簡單的？

    二少奶奶有這么個(gè)獨(dú)特的“御用廚子”，那就是二少奶奶帶到張家來的臉面，動(dòng)小石方，就是踩二少奶奶的臉。

    這不是找死呢嗎？

    就算是二少奶奶跟老夫人終究不合，她們婆媳斗起來，遭殃的還是下人。

    一時(shí)間，眾人都明白了這個(gè)道理，也打定了主意以后步步小心了。

    這邊的動(dòng)靜太大，少不得傳到大房那邊去。

    張廷瓚正跟陳氏在屋里說話兒呢，剛剛用了晚飯沒多久，就聽見外頭吵鬧起來，一問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所以老夫人就帶著四公子回去了，這會(huì)兒人都走了，石方小師傅也沒繼續(xù)跪了，收拾回屋被人看著去了?！?/br>
    張廷瓚身邊的小廝過來報(bào)了消息。

    他將手里一柄玉如意輕輕放下，卻起身道：“這事情，說到底還是四弟身邊的浣花那兒起來的，不是這么簡單，我去母親那兒看看?！?/br>
    “哎……”陳氏拉了他一把，“這是趟渾水，你何必去？”

    張廷瓚嘆了口氣：“我是家里嫡長子，合該我要搭理這些的，你好生養(yǎng)病，我一會(huì)兒就回來?！?/br>
    其實(shí)，這也不是全部的原因。

    他是怕二弟那邊寒了心，這家里幾個(gè)兄弟，若是離心離德，那就……

    唉，先看看去。

    張廷瓚叫人提著燈籠，一路往上房去了。

    顧懷袖這邊回了屋，卻是跟張廷玉相對坐在棋盤兩邊。

    兩個(gè)人都沒說話，過了約有一刻多鐘，才見阿德回來報(bào)。

    “二爺、二少奶奶，石方小師傅身上沒多大的傷，只是已經(jīng)開始燒了起來，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也不知……”

    顧懷袖指甲摳進(jìn)了那炕上方案的雕漆案角，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就是人走到鬼門關(guān)上，也給我拉回來！”

    阿德心頭一凜，又小心翼翼看了自家爺一眼，張廷玉嘆氣，點(diǎn)了頭，揮手讓阿德去了。

    屋里就剩下這兩個(gè)人，張廷玉過來摟著她，道：“吉人自有天相……”

    “呵……”顧懷袖臉貼著他胸膛，嗤笑，“你也信……”

    張廷玉不過是說話安慰她，如今聽她反過來諷刺自己，也不多言了。

    她纖細(xì)的手指，在胸口緞面上打著轉(zhuǎn)，似乎在想什么事。

    “你可知道，我說我自己是個(gè)心善的人的時(shí)候，為什么面不改色，一點(diǎn)也不心虛，不怕老天爺一道雷下來劈死我嗎？”

    顧懷袖自顧自地一聲輕笑，“因?yàn)槲揖冗^小石方。”

    張廷玉沉默，聽著她少有的真心話。

    “我這人，性子不大好，寡善之人。我僅有僅有的善心，都用到了小石方的身上，誰要?jiǎng)铀?，不僅僅是踩了我的臉，更是要挖我良心，你說我肯么？”

    奇怪的理論，奇怪的顧懷袖。

    她說完，又許久不曾言語。

    外面雪壓下來的聲音停了，張廷玉幾乎她睡著了，沒料想，胸口驟然一疼。

    張廷玉低下頭，看著顧懷袖在他懷里仰頭看他，卻用那尖尖細(xì)細(xì)的食指，點(diǎn)著他心口的位置。

    顧懷袖看著他的眼睛：“我的張二公子，日子已經(jīng)過成了這樣，你還藏得住嗎？”

    第四十二章 張二故事

    這一個(gè)問題，可難住張二公子了。

    不過他并沒有來得及回答的機(jī)會(huì)，外面忽然有了聲音。

    “大爺?！?/br>
    “給大爺請安?！?/br>
    顧懷袖眉頭一皺，卻已經(jīng)坐直了身子，張廷玉正好避過顧懷袖這個(gè)問題。

    他低眉一瞧她，卻見她抿著嘴唇，頗有幾分不滿。

    “我出去一下?！?/br>
    兄弟之間，總有一些話要說，更何況是他們張家兩兄弟？

    張廷玉背著手，一步步往外面走，看著似乎很輕松，可后面顧懷袖覺得他腳步很沉。

    她見張廷玉走了，原是有一種窺探的想法，想知道兄弟兩人要談?wù)勈裁?，不過最后還是忍住了。就像是她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讓別人觸碰一樣，張廷玉也不一定希望別人對他了解太深。

    風(fēng)從門外進(jìn)來，很快那門又被丫鬟們掩上，張廷瓚的衣袂翻起來，他抬眼一看，張廷玉已經(jīng)出來了。

    “大哥?！?/br>
    他喊了一聲。

    張廷瓚點(diǎn)點(diǎn)頭，想要說什么，卻先嘆了一口氣。

    “過來說吧，手談一局？”

    外面也擺著棋盤，張廷玉看了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兄弟兩個(gè)人面對面地盤腿坐下，張廷玉執(zhí)黑先行。

    第一子落在天元的位置，是張廷玉一貫的下法。也只有在張廷瓚面前，他下棋會(huì)這樣不遮掩。

    張廷瓚捏著棋子，輕輕扣著桌面：“今兒晚上的事情，我也知道了?！?/br>
    張廷玉“嗯”了一聲，等著張廷瓚落子。

    張廷瓚是張家的嫡長子，年紀(jì)大了張廷玉不少，幾乎是看著他長起來的。

    現(xiàn)在張英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張廷瓚也進(jìn)入詹事府了。眼看著父子兩個(gè)都在朝中，人人都知道張英有個(gè)好兒子叫張廷瓚，很本事。他們桐城張家，后繼有人。

    可是沒有人看得見，張家潛在的危機(jī)。

    張廷瓚是一個(gè)眼光很老辣的人，才識并不遜于自己的父親。有時(shí)候因?yàn)樯硖幍奈恢貌灰粯?，因而見著的東西也不相同。所以，張廷瓚在某些地方，想得不如自己父親深遠(yuǎn)，看有的地方卻了解得很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