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jié)閱讀_81
比如二弟。 比如他母親吳氏。 曾有一次,張廷瓚脫口而出,說娶個聰明的媳婦還不如跟他爹一樣,娶個跟吳氏一樣蠢的。 那話張廷瓚沒說完,可張廷玉不用想也知道。 大哥對吳氏的感覺,興許也很復(fù)雜吧。 張廷玉一直不語,倒是張廷瓚說開了。 “今日父親又在那邊處理著公務(wù),明日回不回還難說。現(xiàn)在明珠不中用了,自打徐乾學(xué)一事之后,萬歲爺便已經(jīng)是將明珠的大權(quán)交給別人了。咱們父親,怕就是這‘相’一個位置上的人?!?/br> “啪嗒”,棋子落在棋盤上。 他又道:“算了,說得遠(yuǎn)了,還是談?wù)劷駜焊锏氖虑榘?,我已?jīng)叫人問過浣花了。你屋里那個丫鬟,也該收拾收拾了。” 張廷玉眉頭一皺,他屋里的丫鬟。 “芯蕊?” 張廷瓚點點頭:“都是些心術(shù)不正的,但凡你給一點甜頭,他們就望著更多。貪得無厭,就像是官場上那些個剛剛開始貪的人一樣,或者是一些有野心,覬覦著什么的人一樣……普天之下,貪之一欲,無人能免。你只要,莫讓這些人妨害到自己便好?!?/br> 沒等張廷玉回話,也不想他為難,更懶得去想那么多的事情,張廷瓚直接道:“我已經(jīng)替你料理干凈,回去只管讓弟媳睡個好覺?!?/br> 張廷玉手指一頓,卻道:“大哥用心良苦?!?/br> 可不是用心良苦啊…… 張廷瓚眼底復(fù)雜:“我若不這么小心著,真怕你就這樣一甩袖子,離開這個家……那時候,從哪兒拼湊出如今這一個家來?” 手里的棋子,剛剛落到手中的時候,是冷的,可捏著捏著就暖了。 張廷玉才意識到,該自己落子了。 他隨手一放,看見自己放了個角,搖頭失笑,下錯了。 只可惜,落子無悔。 他也懶得更改,沉穩(wěn)地坐在那里,道:“大哥說的,我都明白。” “……” 張廷瓚忽然苦笑,“我寧愿你什么都不明白?!?/br> 還記得小時候,他帶著張廷玉出去玩,那個時候他還小,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娃,還沒長到他胸口。 兩個人一起到了河邊,正看著前面過來的游船,結(jié)果張廷玉跟他開玩笑,一頭就扎進(jìn)了水里,說“我落水啦”。 張廷瓚原以為他也是開玩笑,結(jié)果見他沒起來,立刻就著急了。 事發(fā)突然,誰又清楚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呢? 張廷瓚也扎下去了,他卻是個不會水的,張廷玉沒救起來,自己卻幾乎去了半條命。他去閻王爺那里晃了一圈,見了見鬼差們的面,這才好不容易回來了。 那一陣他似乎昏迷了很久,醒過來卻很久很久沒見過張廷玉。 整日就只有吳氏不離身地伺候著他,事事親力親為…… 等他再見到這一位二弟,冥冥之中卻已經(jīng)多了一道隔閡。 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昏迷期間發(fā)生了什么。 張廷玉在他屋外的臺階前面跪過三天,跟吳氏磕頭,說自己知錯了,可吳氏無動于衷,甚至拿藥碗摔他,叫他滾。 頭一次,他二弟沒走;第二次,他二弟還沒走;直到第三次,那空了的藥碗砸到張廷玉的頭上,他才捂著自己的傷口,一語不發(fā)地走了。 往事如煙,就這么籠罩了張廷瓚的思緒。 他素來是張英兒子之中最聰明的一個,旁人也一直這么說。 可衡臣…… 發(fā)生那件事之前,張廷玉其實很聰明,吟詩作對,琴棋書畫,都很通曉。 然而事后,那些才華,就像是方仲永之泯然眾人一樣,漸漸從他身上消散了。 張家二公子是所謂神童的說法,也漸漸無人提起了。 于是,他這二弟的話越來越少,資質(zhì)似乎也越來越平庸。 先生出的對子,他永遠(yuǎn)只對出普通的下聯(lián)來,作詩也總是有一些粗心的錯漏…… 更不要說什么經(jīng)義策論了,寫出來永遠(yuǎn)都是陳詞濫調(diào)…… “我倒寧愿,當(dāng)初我就淹死在了那水里,也好過現(xiàn)在看著如今的你?!?/br> 張廷瓚“啪”地一聲,落下一枚棋子,唇邊的弧度,卻已經(jīng)不見了。 “廷玉本是平庸之輩,只勞動大哥、先生和父親,對我期望過高,卻是我力所不能及了?!睆埻⒂衤渥?,卻依舊很慢,很平靜。 “父親說你是內(nèi)秀于心,可我素知,出那件事之前,你是才華橫溢,縱橫捭闔也不為過,小小年紀(jì)就時常有驚人之語。我落水近死一事后,你卻似漸漸被磨得鈍了……” 這些話,平白聽著有些傷人。 可張廷瓚并沒有半分的傷人意思,張廷玉也知道。 這府里四個兄弟,張廷玉打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游離在外了,興許關(guān)切著他的只剩下這年長的大哥。 他欠著大哥半條命。 張廷玉看著眼前熟悉的棋盤,落下一子:“江郎才盡,仲永泯然,人之常情。天賦人以才華,亦可輕易收回。大哥對這些,不必太過看重。” “何時你同娘一樣,竟然相信這些神鬼之說?” 張廷瓚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又想起吳氏來,頓時有些頭疼。 近日里,吳氏常常往房里塞人,可他請過大夫問了,陳氏的身體,真沒幾日好活了。這話他不是沒叫人通稟給吳氏過,可不止怎的,吳氏竟然一意孤行。 他最近都直接歇在陳氏的屋里,就怕她動氣,傷著自己的身體。 想起來,他的破事兒,并不比自己弟弟少。 吳氏對神鬼之說,有一種天生的迷信。 她喜歡找道士算東西,算準(zhǔn)了,自然將道士奉若神明,道士說的事情若是還沒發(fā)生,便要將以后發(fā)生的事情生拉活拽地湊在一起。若是那道士說的是錯的,吳氏就會很自然地以為,這道士不是忽悠人,而是沒有窺見真正的天機而已。 也就是說,不論發(fā)生什么情況,吳氏總是愿意相信道士所言的。 張英知道吳氏這怪癖,也知道她蠢,早跟外面的家丁小廝們說過了,不是特別的時候,不準(zhǔn)放道士進(jìn)門。 之前合八字這種事,算是必須的喜事,那都是習(xí)俗,所以寬松一些。 張英這人不信命,所以他信賴自己,也厭惡迷信神鬼一說的吳氏。 不過除了這一點,張英跟吳氏兩個人,老夫老妻地過了這么多年,習(xí)慣是一種很難改的東西,就算對方有什么不好,到了這個年紀(jì)也都學(xué)會容忍。 張英不大回家,不大管家。 吳氏雖料理不好屋里的事情,可身邊有能干的長安和王福順家的,時間一久,吳氏自然也不用cao心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