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jié)閱讀_349
沈取道:“咱們家還有三百六十七萬兩雪花銀,外頭有三十八家茶莊,五十九間布行,二十七家米鋪,鹽道的生意拋開不算,你一個人就能買下江寧城,還養(yǎng)得起孩兒?!?/br> 沈恙怔然片刻,忽然大笑起來,他上去摸了摸取哥兒的頭:“你倒是記得清清楚楚了。”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沈取的對面,看著取哥兒用枯瘦的手指撥著算盤珠子,就像是他小時候一樣。 瞇著眼睛,沈恙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平和。 聽著這樣撥算盤的聲音,所有所有的焦躁和不安,都平息了干凈。 啪、啪、啪、啪…… 他很有錢,可只有這一個兒子。 坐在這里看取哥兒打了小半個時辰的算盤,他才道:“別打了,當(dāng)心壞了身子……香玉給你備了湯,你趁熱喝了吧。” “今兒喝的是乳鴿湯,父親不喝一碗再走嗎?” 他抬首望著沈恙,眼睛大大地,黑白分明著。 沈恙一下想到了顧懷袖,他勾唇一笑,道:“好啊?!?/br> 于是坐下來,沈恙親手給取哥兒盛了湯,取哥兒也給沈恙盛了一碗,雙手捧著到他面前,只道:“爹,你也喝?!?/br> 香玉在一旁忙活,看著著父慈子孝場面,搖頭一笑。 沈恙吃相不好,咬了喝湯的勺子,用牙齒磕著,似乎想要將之嚼碎了咽下去。 沈取聽見聲音,只嘆了一口氣:“父親,再咬下去,您喝的就是自個兒的血了……” “你爹我喝的就是人血?!?/br> 沈恙是喝著他全家的血長大的。 他垂了眼眸,將勺子從自己嘴里扯出來,總算是開始了喝湯。 等著一頓湯喝完,沈恙交代他早些睡了,才從院子里又順著長長的長廊回了自己書房。 書房里已經(jīng)坐著一個女人,端莊嫻靜。 沈恙一見到她就笑了一下,“來要你女兒了?” 這是一張跟張廷玉很像的臉,張望仙看著沈恙走了過來,坐在自己對面。 旁邊放著一只酒壺,里面還有半壺酒,沈恙抓起來,輕輕晃了晃,聽著里面酒液的聲音,等著張望仙答話。 張望仙道:“事情辦成了,她人呢?” “在園子后頭,今兒剛吃了廚子做的四喜丸子……放心吧,我看著有那么嚇人嗎?”沈恙對著壺嘴喝了一口酒,歪七扭八地坐著,卻忽然垂了頭,似乎很喪氣和頹廢,“我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張望仙冷笑了一聲,也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共戴天的血仇,我該殺了你再自裁,可我還有女兒……沈恙,你這樣機(jī)關(guān)算盡,真的會自食惡果的?!?/br> 沈恙聽了卻道:“誰允許你直呼我名姓了?” 他提溜著酒壺,似乎是借著酒意胡言亂語:“我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來的兒子,為什么要給別人?父母對孩子有生養(yǎng)之恩……顧三生他,我養(yǎng)他……我為什么要放手?” “你本不配養(yǎng)他。”張望仙說話毒得像根針。 沈恙道:“你跟張廷玉果然是兄妹?!?/br> 張望仙坐在那里,兩手疊放在一起,從來不曾忘記大家閨秀的做派。 她斜睨著他:“旁人將狗崽兒當(dāng)兒子養(yǎng),終究那還是一條狗;你本是想把別人的兒子當(dāng)狗崽兒養(yǎng),卻養(yǎng)成了自己的兒子,付出了真感情不想放手的滋味,如何?可你終究還是要放的……” “嘩啦啦……” 沈恙還晃著酒壺,也任由自己的思緒跟著酒壺轉(zhuǎn)悠。 “不是的……” 罷了,解釋什么呢。 反正他沈恙卑鄙無恥,陰險狠毒。 想著,沈恙又喝了一壺酒,荒謬的理由,何不留給自己荒謬著? “你沈恙,不得好死?!?/br> 張望仙已然知道自己女兒在哪兒,再不想跟沈恙廢話一句,她起身想要走,誰料沈恙卻忽然說話了。 “我不得好死,他張廷玉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為他就干凈么?” 沈恙權(quán)謀這許多年,哪里能不清楚人心是怎么長的? 取哥兒隨時會死,若是一直瞞下去就好了,蛛絲馬跡藏不住,所以才有他設(shè)了這一個大費周章的局。 至于張廷玉…… 沈恙一笑,“你了解你二哥嗎?” 張望仙嫁得早,她回憶起來,出嫁那會兒,她二哥還是平平無奇,家里頂梁柱是大哥。 最近幾年的信中才漸漸變了,二哥開始嶄露頭角,可大哥卻…… 沒了。 這些都是張家的家事,可如今沈恙問了一句“你了解你二哥嗎”…… 張望仙所有記憶里最深刻的,就是二哥跪在大哥的房前,被娘用藥碗砸得滿臉是血的模樣。 “……” 她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丈夫沒了,張望仙卻還不敢披麻戴孝,還要帶著棺材一路回陜西歸葬…… 種種的事端湊在一起,眼前這是她殺夫仇人…… “我二哥早年才華橫溢,聰穎過人,可后來……”張望仙忽地一彎唇,只憐憫地看著沈恙,“不管他是怎樣的人,我只能告訴你,我無力殺你,可你的報應(yīng)很快就要到了?!?/br> “我二哥性子,奇毒無比,你狠不過他?!?/br> “今日你算他一分,他日他教你家破人亡各自飄零?!?/br> 沈恙聽了只笑:“我乃無家可歸之人?!?/br> “那便死無葬身之地,五馬分尸再曝尸荒野好了……” 張望仙想起他是個癡情種,忽地想了一句惡毒的話,只慢慢道:“你將我二嫂捧在心尖尖上,卻不知他日教她知道了你今日之成算,將被她用刀尖戳進(jìn)你心口里,落一滴心頭血出來,于是一命嗚呼……” “不?!?/br> 沈恙搖搖頭,又喝了一口酒,續(xù)道:“我滿身銅臭,滿手血腥,滿心臟污……殺我都是臟了她的手,若真有那一日,何勞她親自動手?我自代她行刑罷了?!?/br> 說罷,他將手里的白玉酒壺朝著前面墻角花瓶一扔,“啪”地一聲脆響,酒香氤氳開來,而后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大堆的東西。 沈恙閉上眼,似乎是醉了。 張望仙陡然有些可憐他,血海深仇未報,自己就作出這一大干的事情來,也是活該了。 “真真一個瘋子,你是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