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七聽他的口氣便知道只有他自己看見了。

    偏偏這時候關(guān)卿腦袋后像長了雙眼睛，轉(zhuǎn)過身朝向他們的方向，露出個充滿嘲諷意味的微笑，五指一擰，嬰孩在他掌中碎成無數(shù)點瑩瑩綠光，漸漸消失在了空氣里。

    蕭七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一夜的抓捕行動竟是順利異常，毒梟摟著情婦睡得沉沉如死豬，沒有被任何響動驚醒，緝毒警輕而易舉地將他繩之以法。

    那個叫納音的神棍也被請到了局里喝茶，但是待了不到十分鐘，上頭電話響得和防空警報似的，蕭七他們的局長親自將人送到門外，那架勢不知道還以為是上面哪個中央領(lǐng)導來視察了。

    “誤會誤會，都是誤會?！本珠L那張褶子臉笑得層層疊疊，“先生千萬不要放在心上，這個……”他笑容滿臉帶著幾分小心問，“改日請先生吃頓便飯？”

    老局長家的祖墳正巧要遷址，哪怕他是個堅定的馬克思主義信仰者，但在這種老輩兒的事上還是要講一講風水的。

    關(guān)卿意興闌珊本想隨便找個理由拒絕了，但正巧看見靠著窗子抽煙審視他的蕭七，話到嘴邊又變了：“行吧，明日我有空。”

    老局長頓時大喜，又是千恩萬謝。

    蕭七這輩子就沒見過自家局長這么諂媚過，他想起在抓捕當時看到的那一幕，胳膊上寒毛嗖嗖地豎，他覺得自己二十多年的世界觀被打破了，同時對納音這個神棍的認知也打破了。

    從此以后，蕭七往定坤觀跑得更勤了，美名其曰是警民合作，實則想套一套納音的底細。

    一來二去，尺八他們對這個刑大隊長的日常sao擾已經(jīng)麻木了。

    “合作”了不知多少次后，蕭七有一天對關(guān)卿笑嘻嘻地說：“老神棍，以后我不能常來啦。”

    關(guān)卿和平時一樣將這個人當做不存在，自己扔著龜甲玩，聽到這一句突然心中一動，隨口問道：“怎么了？”

    “嘖，得了病，中晚期，得去醫(yī)院瞧瞧?！?/br>
    關(guān)卿手中的龜甲噹的一聲砸在桌面上。

    蕭七稀奇地湊過去：“看你沒事就搗鼓這幾塊烏龜殼，算出什么了？”

    關(guān)卿嫌棄地將他腦袋搡到一邊：“離遠點?！?/br>
    “哎喲哎喲，碰不得啊親？”蕭七像只大型的癩皮狗，故意使壞往他身邊挨，“親，你是豆腐，一碰就碎？”

    他沒想關(guān)卿竟是愣了一下，沒躲，兩人直接碰了個面對面，近到呼吸交融。

    蕭七第一次這么近看他這張美人面，不到一指的距離，對方美色的沖擊力無形放大了數(shù)倍，狠狠撞進了他的眼里心里。

    關(guān)卿從牙縫里蹦出一個字：“滾?！?/br>
    “滾滾滾，我滾。”蕭七收拾著一顆亂七八糟的心，在關(guān)卿發(fā)飆前狼狽地滾了。

    關(guān)卿對著空氣深深吸了好幾口氣，過了很久耳朵上的紅暈才慢慢消退，他的眼神落在桌面上的龜甲。

    在蕭七說他得了絕癥時，他算到了一個死劫，不僅是蕭七的也是他自己的。

    他兩的劫數(shù)竟然纏在了一起。

    關(guān)卿活了太久了，久到他忘記了自己也會如常人生老病死。當他算到自己的死劫時他的內(nèi)心其實平靜無比，如果在沒遇到蕭七前也許他還會隱隱期待?？僧斒捚咴俅纬霈F(xiàn)在他面前，他只感到了命運對他這個人的玩弄和惡意。

    他想起知春道人仙游之前對他的臨終囑托，勿怒勿嗔。

    關(guān)卿自嘲地想，他這一生如何讓他做到勿怒勿嗔？

    那一日關(guān)卿對著龜甲喝了半天的茶，茶壺不剩一滴水之時他將尺八和八咫叫了過去，開始了一場漫長的布局。

    這一局，非死不生。

    ……

    關(guān)卿在混沌的回憶中睜開了眼，莫呼洛迦雖掛著天龍八部之名，但其實真身乃是偶然開智的腹行類魔物。大魔吞物，不是簡單的消化進食，而是吸收腹中之物的靈智生氣，這也是他能在眾多蛇類里脫穎而出，成為和帝釋天有一戰(zhàn)之力的神祇原因之一。

    成神，氣數(shù)和逆天之心缺一不可。

    莫呼洛迦體內(nèi)是茫茫無盡的混沌，一個個或淺或深的漩渦漂浮在關(guān)卿左右，那些是已經(jīng)被他消化了的靈魂。

    關(guān)卿伸手輕輕撥弄了一個，魂魄殘骸了無生機地繞在他指尖。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關(guān)卿渾身一緊，條件反射地一掌反拍下去。

    在拍到的剎那，他硬生生地停下了手。

    抓著他的不是旁人，而是已經(jīng)快被死氣纏滿全身的蕭七，他的神智已經(jīng)不大清晰，但仍然死死地抓著關(guān)卿的手不放，努力將他往自己懷中抱去，嘴唇無意識地蠕動：“別怕，我不會丟下你。”

    關(guān)卿看著他緊抓自己的手，輕聲道：“騙子。”

    這個人將他獨自一人留在這茫茫人間多少年，長到關(guān)卿連自己都忘記了。

    關(guān)卿越想越氣，一巴掌扇到蕭七臉上，惡狠狠地說：“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蕭七竟然被他這一巴掌生生扇醒了過來，他醒得時候略微茫然，找不到東西南北，但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倒是清晰地提醒他前一秒發(fā)生了什么，他怒不可遏道，“關(guān)小卿，你他媽欠日是不是？老公的臉是能隨便打的？”

    關(guān)卿似笑非笑地看他，那種眼神蕭七陌生又熟悉，熟悉到他竟有幾分心虛。

    莫呼洛迦似是感應到他們的存在，混亂的空間開始掀起一陣陣巨大的波浪，一個個小小的旋渦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個深淵般的黑洞，無法抵抗的引力驟然將關(guān)卿和蕭七吸了過去。

    蕭七及時一臂摟住關(guān)卿的腰，將他牢牢護在懷中，扭曲的空間將他的臉拉扯得變了形，他聲嘶力竭吼道：“媽的！虧了！早知道進來前和你先打一炮的！”

    “你特么就知道嘴上花花！有種你打??！”關(guān)卿怒道，一抬手，只見十六道透明符咒倏地從他指尖飛向四方，化為十六柄巨劍，齊齊朝著虛無的界壁斬下。

    “哇哦！”蕭七驚嘆，“老婆，你這一招真他媽帥到姥姥家了！獎勵你一個么么噠！”

    他低下頭兇狠地吻住了關(guān)卿。

    關(guān)卿：“唔……別咬我的嘴！你屬狗的嗎！”

    在驚天動地的嘶吼聲中，兩人從莫呼洛迦的腹中重重地摔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