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唔了一聲，腳下倒是沒停地去拿了，“這是前日進(jìn)宮皇后娘娘才給您的，您還真是心疼陳姑娘?！?/br>
    大夫人看著手里的步搖，不在意道：“什么人戴什么首飾，我心里有數(shù)。就得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戴著，才不辜負(fù)這首飾不是?！?/br>
    首飾、布匹還有點(diǎn)心，三個(gè)丫鬟抱了個(gè)滿懷才把這些東西搬進(jìn)方寸閣。

    一進(jìn)院子，大夫人就聽見一陣清亮的琴音，她駐足院中，朝著他向她請安的下人比了個(gè)噤聲的手勢，“這復(fù)古殿的聲音，我好久沒聽過了。”

    復(fù)古殿的琴弦比普通的瑤琴粗一些，又脆一些，彈奏時(shí)力度實(shí)在是不好把握，很容易生出荒腔走板的音律。如馴服烈馬一般，除非在七弦上極有慧根，一般人不敢輕易碰復(fù)古殿。

    曲音如冬日山泉，縈繞在這方寸之間的小院，大夫人心頭忽地生出一種別樣的感慨，沈元嘉的住處終于不再是冷硬的了。

    錦繡撫著大夫人，后頭跟著的人皆是輕手輕腳，生怕擾了這一室的悠揚(yáng)。

    陳茗兒彈奏時(shí)極其專注，直到一曲終了，方才發(fā)現(xiàn)站在門口的大夫人。

    “夫人……夫人快進(jìn)來?！?/br>
    陳茗兒起身，慌亂地去請大夫人，心下害怕又束手無措，滿眼的惶然，不知大夫人這一趟來是個(gè)什么意思。

    第49章

    大夫人就站在屋檐下, 上下打量著陳茗兒, 按理說，沈則這屋子里突然冒出來個(gè)姑娘總會覺得突兀，可眼前這個(gè)人卻與周遭的一切契合, 相容。

    “快過年了, 我來看看你?！贝蠓蛉饲瞥鲫愜鴥旱木执? 收回目光，莞爾一笑：“幾個(gè)月不見，你又瘦了。”

    陳茗兒的心仍是吊在嗓子眼, 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迎了大夫人進(jìn)來, 忙著要去烹茶。

    “你別忙了，”大夫人叫住她, 擺擺手, ”我才喝了茶過來的?！?/br>
    陳茗兒才要去拿茶壺的倏地就縮了回來，手指摳在一起, 驀地有些尷尬。

    大夫人見姑娘這副謹(jǐn)小慎微的模樣，倒是有些后悔不叫她烹茶了。她謙和一笑, 指著大大小小壘起來半人高的錦盒道：“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就挑了些女兒家的玩意，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總歸是你用得上的?！?/br>
    陳茗兒看著那些東西更是不安，誠惶誠恐道：“我沒有去拜見夫人已是失禮，怎么敢受夫人這樣的厚禮。”

    大夫人朝著錦繡使了個(gè)顏色，示意她帶人出去候著。她本意是怕有下人在, 陳茗兒不自在，畢竟她現(xiàn)在身份尷尬，說是主子吧畢竟還沒過明面，但又不是丫鬟。誰知，錦繡這一出去，陳茗兒眼見著更慌了，額頭上生生逼出了汗珠。

    大夫人簡直苦笑不得，伸手去拽她，才發(fā)覺她額頭上有汗，手卻是冰涼。

    “茗兒，你別怕我，”大夫人把自己的暖手爐塞進(jìn)陳茗兒的手里，“我就是怕你在府上不自在，才說來看看你，你瞧瞧，卻反倒叫你不自在了?！?/br>
    陳茗兒捧著暖手爐，諾諾搖頭，烏密的眼睫上掛著瑩亮的淚珠，“我不是不自在，我是沒想過夫人您會對我這么好?！?/br>
    “傻丫頭，”大夫人眼中滿是心疼，拉著陳茗兒坐到身邊，拿起最上頭的首飾盒打開，“這只步搖是前兒進(jìn)宮，皇后娘娘給的，但這步搖顏色艷麗，我上了年紀(jì)戴著不顯穩(wěn)當(dāng)，你戴著卻是正好。”

    “夫人這……使不得……”

    使不得的那個(gè)得字還在嘴邊沒說出來，步搖就已經(jīng)戴在鬢邊了。

    大夫人順手抿了抿她的耳發(fā)，對自己眼光很是滿意：“好看?！?/br>
    陳茗兒總算緩過來了些許，面色稍稍起了些紅潤。

    “剩下的這些也都是襯你的首飾，你們這個(gè)年紀(jì)該好好打扮起來，不能總是素著，紅顏彈指老，再想打扮就來不及了。”

    大夫人目光一斜，瞥見案幾便攤開的書冊，上頭是密密麻麻的注記，她隨手拿起來，倒扣著一翻，“《傷寒雜病論》，你看醫(yī)書？”

    “是，這次跟著傅醫(yī)正去荊州，碰上襄城時(shí)疫，時(shí)疫傳到江陵，不少將士都染了病。那樣的場景現(xiàn)在想來仍是心悸不安。也不知研讀醫(yī)書有沒有用，但總想著能多做些?！?/br>
    “你去了荊州？那你跟小五是一起從荊州回來的？”

    陳茗兒一愣，“小五？”

    “哦，”大夫人笑著解釋，“就是沈元嘉的小名?！?/br>
    “小五……”陳茗兒不自覺地翹翹嘴角，應(yīng)著大夫人之前的那句話，“是，我跟五爺一起從荊州回來的?！?/br>
    大夫人突然明白過來，“我原本還怕他從荊州回來會……你知道他跟司空乾？”

    陳茗兒點(diǎn)點(diǎn)頭。

    “所以啊，這場仗，他輸不得，贏……也……”

    陳茗兒會心點(diǎn)頭：“我懂他的為難?！?/br>
    “說實(shí)話，他這次回來未見郁郁寡歡，我原本還真是有些驚訝，現(xiàn)下明白了，原來是你跟著呢?！?/br>
    大夫人說得大方，陳茗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紅暈更深：“夫人別這么說，我沒做什么的?！?/br>
    “你不用做什么，你就在他跟前就行?！贝蠓蛉溯p輕搖頭，帶著苦澀的笑意：“這些年，他總是一個(gè)人，不冷不熱的。很多時(shí)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問他，他也不會說。他沒怎么高興過，卻又好像也沒怎么不高興過，一門心思就惦念著荊州的這場仗。說實(shí)話，我是心疼他，又擔(dān)心他?！?/br>
    大夫人的一席話讓陳茗兒不禁想起從前印象中的沈則。冷漠，寡言，不管周遭如何喧囂，都會在離他一步遠(yuǎn)的地方被一股無形卻堅(jiān)不可摧的力量阻斷，像屋墻阻住雨水，沾不濕他一分一毫。

    大夫人與陳茗兒絮絮地說了好些閑話，陳茗兒極感激于她即便是閑談時(shí)也恪守的分寸感，任何有些許可能會叫陳茗兒難堪的話題都被大夫人不著痕跡地避開了。送走了大夫人，陳茗兒一個(gè)人靜坐良久，心里感慨萬千。她見識過世家望族的勢力和冷眼，她曾經(jīng)極力想融入想要被接納，踮起腳，伸長胳膊，卻沒人愿意接她一把。她小心謹(jǐn)慎，一步步都似踩在裂了縫的冰上，卻從來不敢停，停下來，這冰裂開得更快。她只能一路往前，腳下的裂縫也一路蔓延。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心境如此輕松歡快。陳茗兒抱著膝蓋，背抵著熱乎乎的火墻，唇齒間輕輕地吐了小五兩個(gè)字，便惹得自己咯咯地笑起來。

    這幾日沈則回來的都遲些，陳茗兒看書也遲，沈則回來就先來她屋里，兩人說話會兒，他再回屋去睡。

    頭一晚上陳茗兒還略略有些擔(dān)心，生怕他?；?，這幾步路也不愿意走，想磨蹭著她宿在一塊兒。沈則像是看出陳茗兒這點(diǎn)小心思，那一日是關(guān)照了她火盆熱不熱，床鋪暖不暖，話都沒敢多說，就走了。反倒是這幾日，縱是晚，也賴著想跟她多說幾句。

    陳茗兒把大夫人送來的點(diǎn)心分裝在小茶盤里，泥爐上煮著荷葉茶。冬日里菜肴多烹煮羊rou，羊rou火氣大，宜飲些荷葉茶去火，調(diào)理內(nèi)和，助夜間安眠。

    沈則推門進(jìn)來的時(shí)候，陳茗兒已經(jīng)生了困意，懶懶地打了個(gè)哈欠，抬頭朝他一笑：“今日好像更晚些?！?/br>
    沈則回身掩上門，“家宴結(jié)束又被太子叫去了東宮，耽誤了好些時(shí)候。你是不是困了，困了就睡吧?！?/br>
    “喝酒了？”陳茗兒放下手里的書，懶懶地?fù)纹鹧?，“等我往荷葉茶里給你兌勺蜂蜜，解酒最好?！?/br>
    沈則確實(shí)喝了不少，摁著眼窩在陳茗兒身邊坐下，眼神迷離地看著她忙東忙西。

    “什么時(shí)候才能娶你？”

    陳茗兒冷不防聽到這一句，懵怔地嗯了一聲。

    沈則換了個(gè)姿勢坐，沒有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陳茗兒，他原本就長了雙桃花眼，平時(shí)冷下來不顯，這會兒不知是不是因?yàn)楹染频木壒?，墨色的眼眸中風(fēng)流畢現(xiàn)，說不上的繾綣勾人。

    陳茗兒似乎是在這一刻才意識到，這位馳騁疆場的大將軍，竟是色若春曉之花，風(fēng)流韻致倒像是個(gè)舞文弄墨的才子。

    陳茗兒被他看得臉頰微燙，忙吹了吹手中冒著熱氣的荷葉茶，遞過來，“你先小心喝一口。”

    沈則接過茶盞，順勢攥住陳茗兒的手腕往自己懷里拉了拉。

    “欸，你慢點(diǎn)，當(dāng)心茶水灑出來了。”

    陳茗兒欠著身子，往沈則身邊挪了挪，小聲道：“今天夫人來了?！?/br>
    沈則目光亮了一瞬，“她沒說什么吧？

    “沒有，夫人很好，我原本以為她會讓我走，但是她沒有，她還送了好些東西給我，”陳茗兒低頭捋著自己衣角，聲音因?yàn)榘l(fā)困有些甕，“我今天甚至在想，如果將來我兒子就這么帶回來個(gè)姑娘藏在家里，我能不能做到像大夫人一樣寬厚。真的太讓我……”她的聲音低下去，“受寵若驚了?！?/br>
    沈則在她臉上輕撫一把，聲音低柔：“不許這么想，這兒就是你的家，不會有人趕你走，也不敢有人趕你走。”

    陳茗兒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時(shí)候很不干脆，患得患失的。我也不知怎么了，我希望別人對我好，可別人對我好了，我又覺得像假的似的?！?/br>
    “那是我做的還不夠，等你慣了，就不會覺得是假的了。”

    說完，沈則挺了挺背，身體坐正了些，看向陳茗兒眼中是玩味的笑，“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什么？”

    “你兒子？”沈則抿抿唇角，曖昧不清地在陳茗兒耳邊低聲道：“想生個(gè)兒子啊?！?/br>
    陳茗兒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咬了咬嘴唇，故作平淡地推沈則一把：“夜深了，快去睡吧?！?/br>
    沈則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仍是在兒子女兒的事兒上糾結(jié)著：“我倒是想先要個(gè)女兒，像你，又乖巧又伶俐，等她長大了，提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我這個(gè)做老丈人的，一個(gè)二個(gè)的難為死他們?！?/br>
    “你胡說什么呢?！?/br>
    陳茗兒又惱，但又莫名地有些憧憬他說的那些。

    沈則抱著陳茗兒，思緒停不下來，“起個(gè)什么名字好呢，這得好好想想?！?/br>
    “想什么想啊……”陳茗兒低聲嘟囔著，“哪有這個(gè)時(shí)候就想名字的?！?/br>
    沈則的眸色倏然暗下來，呼吸也越發(fā)燙人，薄唇磨著陳茗兒的耳廓，聲音低啞卻又帶著得逞的笑意：“那什么時(shí)候想，懷上了再想？”

    “你…… 你真是喝多了?？旎厝ニ?！”

    陳茗兒盯著沈則的那雙眼睛，根本也惱不起來，聲音奶奶的像只發(fā)怒小貓。

    “沒喝多……但我不想走了……行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找到場合吹一波狗兒子的顏值了

    第50章

    不等陳茗兒回答, 沈則已經(jīng)俯下身來, 光源被他擋在身后，朦朧黑暗之中，嗅覺尤其敏銳, 他身上淡淡的香氣似蠱惑一般, 陳茗兒忍不住他肩窩處靠。

    陳茗兒一靠上來, 沈則原本就微微發(fā)顫的身體猛地抖了一瞬，他呼吸很重，胸口上下起伏, 砰砰的心跳聲響在陳茗兒的耳邊。

    陳茗兒經(jīng)歷過這些, 比起閔之的游刃有余，沈則儼然只剩緊張。除了緊緊地箍住陳茗兒, 他再沒有別的動作。

    而陳茗兒悶在他胸口其實(shí)很不好受, 但她仍是乖順地一動未動。她突然覺得，至少在這件事上她跟沈則之間的關(guān)系像是乾坤調(diào)轉(zhuǎn), 她很珍視他這一刻只剩顫栗的無措。

    沈則的確是不太會，要命的是, 他是在起了個(gè)頭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腦中一片空白，這讓他慌亂無措。

    可有些事情，本就是無師自通，比如他被心內(nèi)的欲望慫恿著，微微偏頭，咬住了陳茗兒的耳垂。

    他嘴唇挨上來的瞬間，陳茗兒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后，酥酥麻麻，陳茗兒禁不住低低地哼嚀了一聲。

    沈則聽見，放過了耳垂，又來吻她的唇。

    柔軟相觸之間，含混著笑問：“難受了？”

    “嗯，”陳茗兒微微喘息著，聲音軟糯撩人：“癢?！?/br>
    沈則的吻，都是顫抖的，毫無章法，橫沖直撞。陳茗兒被迫仰頭承受著，舌尖都麻了，他鉗在她腦后的手也在發(fā)顫，卻分毫都不讓她退縮，想要把她拆吃入腹。

    沈則曲起一條腿，半跪在地上，微微弓起背與陳茗兒之間空出一段來。陳茗兒朦朦朧朧地看向他，也不知是在他懷里悶的，還是因?yàn)楹π?，總是臉蛋通紅一片，嬌艷欲滴。

    沈則喉結(jié)微動，輕輕地?fù)嶂愜鴥旱哪樀埃壑惺怯蛻z惜的交織。即便他已經(jīng)很溫柔了，但他的手卻不是溫柔的，指腹上的舊繭剮蹭著肌膚，微微刺痛。

    “我有些忍不住了，”沈則勾勾唇角，像xiele氣認(rèn)輸一般：“什么冷靜自持，見了你，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用了?！?/br>
    “那……上一回我都那樣了，你也沒碰我呀……”

    雖說是煞風(fēng)景，可這時(shí)間，陳茗兒滿腦子只有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