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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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柔回頭看,偌大的宮門就在丈外,可不是到了?朝后面招了招手,下人抬著轎子小跑過來,深深看了宴溪一眼,上轎進宮了。 宴溪抬頭看了看滿天星斗,京城與青丘嶺不同,青丘嶺的繁星仿佛觸手可得,而京城的星高高掛在天上,只得遠觀。 不知為何,竟長嘆一口氣。 回到府中,看到父親母親坐在院中賞月,便教人搬了把椅子坐了過去。 穆老將軍聞到他身上的酒氣,皺了皺眉:“喝了多少?” 宴溪豎了根手指:“一壇。” “一壇喝成這樣,是我兒不中用了,還是現(xiàn)如今酒太厲了?”穆夫人伸手敲了宴溪的頭,責備他胡說,宴溪笑了笑。穆夫人仔細端詳了自己的兒子,不曉得為什么,覺得他這遭回來有些不同。興許是看過了生死,沉穩(wěn)了。 宴溪沖穆夫人笑了笑,而后轉(zhuǎn)頭問穆老將軍:“父親,宋為要出征,到底怎么回事?” “你問這做什么?”穆老將軍眉頭一斜,怪他多問。 “他是我知己好友,問一問不為過?!?/br> “太傅將他母親的墳,移出了宋家祖墳。他這樣做,怕是要與太傅斷絕關(guān)系。宋家的事,你我都不必管,也不能管?!毕肫鹛?,穆老將軍也有些鄙夷。 “哦?!毖缦行┬奶鬯螢?,但確如父親所說,宋家的事,旁人不便插手,但是自己的事,自己還是可以插手的?!案赣H,兒子今日仔細想過了,婚事還是放一放。聽聞北邊不清凈,慢的話過了年,快的話下個月,就該出征了。這會兒娶親,多少有些魯莽?!?/br> “是魯莽,還是不想娶親?” “不想?!?/br> 啪!宴溪話音剛落,穆老將軍的手就拍在了桌上。這些年,宴溪的婚事成了他的頭等大事,眼見著年歲一年漲過一年,讓他抬個偏房也不愿,找個通房也不愿,倒是在外頭花名不少。想到這,穆老將軍就氣不打一處。 穆夫人連忙幫他順氣,朝宴溪使眼色。宴溪連忙站起身:“兒子喝多了,去醒酒?!?/br> 轉(zhuǎn)身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情人節(jié)快樂呀~~ 第14章 京城是非地(二) 宴溪剛進臥房,穆夫人便敲起了門:“我兒睡了嗎?沒睡起身與母親說會兒話?!?/br> 穆夫人比穆老將軍小了整兩輪,生宴溪那會兒差點沒了命,把穆老將軍心疼壞了,打那之后沒讓她再懷過。 宴溪聽到母親的聲音,開了門,把母親迎進來。 穆夫人找了把椅子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宴溪。把宴溪看的邊躲邊抱怨:“母親這是做什么?” 穆夫人笑出了聲:“我看我兒這次歸來有些不同,又說不出哪里不同,是以仔細瞧瞧?!?/br> “這里不同?!毖缦噶酥缸约旱男馗?,那里新增了幾道疤,猙獰可怖。 “為娘說的不是這,依為娘看,我兒心里有人了。”穆夫人的臉始終沒離開宴溪的臉,看他是不是有風吹草動。 然而宴溪,笑出了聲音:“母親為何這樣說?” “因為你抗拒娶親。從前你抗拒娶親,會跟你父親迂回,而今,你太過直白。把你父親氣的到現(xiàn)在還沒順過氣。”穆夫人說的是實話,穆老將軍在外面越想越氣,就這么一個兒子,為官為民挑不出毛病,單單花名太多,從前常常有大人告上門來,說宴溪勾搭自家閨女。穆老將軍有苦難言,只想著娶了親就消停了,他倒好,三番五次拒親。到眼下,二十有四了,還是孑然一身。那些幕僚們明面不說,私底下不知多少難聽的話。 “兒子與母親說實話,兒子就沒有娶親的打算。常年行軍打仗,有今朝沒明日,娶一房放在家中,打仗有牽掛。若是娶了一個不省心的,兒子在外面打仗,她耐不住寂寞,給兒子戴頂綠帽子,豈不讓人笑話?”這些話在宴溪心里不知打了多少次腹稿,眼下出口成章沒有一絲停頓,眼神灼灼,跟真的一樣。 穆夫人果然當真了,眼睛一紅,眼淚就下來了,用帕子拭眼角:“都怪你父親,當初讓你從文,你父親非要你繼承衣缽,這下好,刀尖上舔血,為娘整日里提心吊膽。” 宴溪看母親哭了,連忙哄她:“兒子錯了。兒子明白,父親著急兒子的親事,無非是擔憂穆家無后。等這兩年打完仗,兒子一定把親事提上日程?!?/br> “清遠公主也不成?為娘看你前些年,對她倒是有那么些意思。前幾日,木妃差人找額娘談過,說清遠公主過了年就滿十八了,該嫁了?!?/br> “清遠是公主,兒臣高攀不起。聽幾個駙馬爺說過,娶了公主,每日早上睜眼,得先跪床上給公主磕三個頭,兒臣彎不下那膝蓋?!边@話純粹是駙馬爺之間打趣說的,宴溪也是當玩樂聽的,沒成想這會兒倒是派上用場了。 “慣會胡說!”穆夫人的手指點在宴溪的額頭上:“為娘沒聽說過這些烏糟的。你今日就跟為娘說句實話,那清遠公主,你當真不想娶?” “當真?!毖缦f完,看母親的神色變了變,擔心她在父親那不好交代,于是口氣軟了軟,搖了搖穆夫人的膝蓋:“娘,你從前不是也說過嗎?您打小不想成親嫁人,結(jié)果嫁給了父親。這娶親大事,不能逼迫,船到橋頭自然直。兒子眼下不想娶妻,但沒準那日看到個女子就非她不娶了,因緣際會,那都是天注定的,咱們不能忤逆老天爺?shù)囊馑?,會遭雷劈的?!睍灾岳韯又郧?,看到穆夫人神色緩了下來,才算把心放到肚子里?/br> “那好罷!但為娘把話與你說在前頭,你看上的女子,家世財力可以不如穆家,但也不能相差懸殊。大齊民風開化,但婚姻大事卻看重門第,你別給你父親添堵?!蹦路蛉藢Υ诉€是有點擔心,怕宴溪跟她打馬虎眼,又把話挑明了:“這么說吧,家世必須為官,管他是是什么芝麻官。行事必須端正,琴棋書畫多少懂一些,必須清白。懂了嗎?你娶的正房,未來是要到場面里去的,拿不出手不成?!闭f完了看宴溪低頭不知在想什么,一掌拍他腦門上:“聽清了沒!” 宴溪揉揉自己的腦門,苦笑了聲:“聽清了。兒子有分寸,母親放心?!闭f罷打了個哈欠:“兒子今日進了好些酒,這會兒有些睜不開眼了。” 穆夫人寵溺的笑笑,站起身:“你快睡罷!你明日還要與你父親一起早朝,成親的事為娘自會勸你父親,但你日后也要收斂點,別與他硬碰硬?!?/br> 宴溪點點頭,起身為母親開門,看著母親走出很遠,才將門關(guān)上。 此刻他酒勁有些過了,在床上躺了許久也無法入睡,干脆披了衣裳起身推開窗賞月。還能聽到前院里母親在小聲勸慰著父親,不大能聽得清到底是如何說的,只聽到最后父親粗著嗓子說了句好吧。宴溪嘴角挑了挑。 想起什么似的,回到書桌前拿起一封信,是張士舟寫給他的。打開看,密密麻麻寫了足足有五頁,可見這小子在無鹽鎮(zhèn)有多憋悶。信中倒是沒說什么,無非是兵練的如何,在哪里又與西涼人起了摩擦…沒一句正經(jīng)的,他看了半晌眼睛酸了,拿起筆墨紙硯,洋洋灑灑幾個大字:“日后來信,百字以內(nèi)為宜?!蹦銓懚嗔?,老子也不愛看。又沒什么文采,跟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 扔下那封信,又望著窗外發(fā)呆。想來是今日這酒沒喝到位,從酒館出來,再找個地兒聽聽曲兒,興許這會兒就能睡著了。生生在窗前站了一夜,第二日困意來了,又該隨父親早朝了。收拾妥當便上了轎。 宴溪最不喜上早朝。朝廷上好些個屁官,每天拍著腦子想一些爛主意,根本不顧百姓死活。宴溪經(jīng)常在早朝上跟他們干架。平日里穆老將軍管著他,但在早朝上干架可從來沒說過他,有時下了朝還會幫他回顧回顧,今日這架,哪里干的不好,日后該如何精進。久而久之,宴溪在戰(zhàn)場上威名赫赫,在朝廷上也變成了霸王。 今日穆府的官轎一停,穆家爺倆下了轎,便看到好些個候在宮門外的大人往這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瑟縮。宴溪才不管那些個,挺直身體,朝他們微微點頭,而后隨父親向前走。大齊早朝也有規(guī)矩,文官三列,武官三列,按品階自前向后站。父親自然是位列第一排,在第一排的,還有父親從前的幾個部下,現(xiàn)如今也算告老了,但早朝卻次次不落。宴溪站第二排,宋為站第三排。 宮門打開,大人們依次進入。遠遠的看著一排長的整整齊齊的春筍,偏偏有三個冒了尖兒,到近處一看,是穆家父子和宋為,端的是從容淡定,氣質(zhì)卓然。 宴溪許久不在京城,行禮后頭瞄了一眼皇上,他坐在龍椅上,聽著大人們奏本,嘴角微微扯著,不知揣著什么壞。 興許是知道宴溪今日要早朝,奏本的大人們挑了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折子來奏,也不說什么有建樹的話。宴溪低著頭聽著,昏昏欲睡。 忽而聽到青丘山三字,猛然行了神,耳朵支棱了起來。原來說話的人是戶部的趙大人,大意是為了補充糧庫,青丘山一帶的山民每年有四成時間配合守軍耕種。說到這里,聽到宴溪咳了一聲。 趙大人停了停,狐疑的看看宴溪。按說今兒這折子,與兵部關(guān)系不大,也沒觸他逆鱗,屬實不應(yīng)當??! “臣,有一事不明?!毖缦獜澲隽?,話音剛落,就聽見皇上說了句:“講。”抬頭看了眼他,嘴角的笑意更深,怕是等了許久。 宴溪將身子挺直,面向趙大人,趙大人心里哎呀一聲,還未開口,就輸了三分。 “請問趙大人,這青丘山有多少戶山民?” “四百余戶。” “男女各多少?老少有多少?” “.…………” “再請問趙大人,配合守軍種地,戶部去打仗?”“再請問趙大人,耕種一年可以出多少糧食,夠多少人吃?”宴溪的接連發(fā)問,問的趙大人一愣又一愣,宋為心里為宴溪叫了聲好! 他之所以跟宴溪投緣,就是因著他天不怕地不怕,剛直果敢,朝廷上那些老大人,宋為看著也不順眼,無奈自己性情溫和,吵架吵不出那些彎彎繞。不像宴溪,怎么吵都能贏。 皇上在龍椅上清了清嗓,和起了稀泥:“依朕看,此事二位愛卿似乎都有道理。不如下了朝,你二人再私下辯一辯,誰贏了聽誰的?!泵餮廴硕悸牫鰜砹耍噬线@是拉了偏仗了,跟穆宴溪吵架能吵贏的,除了他爹和圣上,還能有誰? 趙大人回了聲:“是。”不再作聲。 宴溪站回去生悶氣:你知道青丘山什么樣嗎?你去過嗎?你知曉青丘山住的什么人嗎?你讓人幫你種田,叫征傭,連份銀都不給,這不是把人趕的走投無路嗎?就你這種王八蛋,就該把你扔到山里去喂狼! 直到散了朝,還沒消氣,揪住趙大人又訓了一頓,才跟著穆老將軍去永明殿請安。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雙更~~晚上還有一更 第15章 京城是非地(三) 宴溪在永明殿剛坐穩(wěn),便被父親支出來了。出了宮門,在路上走,偶爾碰上一個女子上前遞帕子,他收了在懷里,卻覺得那帕子燙人的狠。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這京城很無趣。 轉(zhuǎn)身進了宮,直奔永明殿。進了大殿,還未等皇上開口,直直的跪下了:“皇上,末將請戰(zhàn)出征!” 文華帝頓了一頓,看了眼穆老將軍。 “愛卿,想去哪里出征?”今日在早朝上,文華帝聽著宴溪口誅趙大人,覺得十分痛快,一時之間還不想放他走。但眼下,北線快到冬季,北胡子到了冬季鬧得很,常在大齊北線邊境作威作福燒殺搶掠,不派個人還是不行,剛剛正跟穆老將軍商議此事。 “去北線收拾胡子!”宴溪有些想念北線的冰天雪地,那個地兒冷歸冷,好在痛快。這早朝上了一日就膩了,何況有皇上在,那些無腦大臣也鬧不出多大動靜。 文化帝沒接他的話,給穆老將軍遞了個眼神,而后清了清嗓子:“愛卿剛打西邊回來,又受過傷,眼下派你去北邊,欠妥。不如愛卿回去跟穆老將軍商議一番?!?/br> “不必商議,想去便去罷!只一樣,若是吃了敗仗辱我穆家名聲,就把你逐出家門?!蹦吕蠈④娏私獾膬鹤?,他若想走,根本留不住。 “謝皇上,謝父親。末將回去排兵,三日后啟程。”他磕了個頭,頓覺輕松。北線歷來是大齊的要塞,北線常常戰(zhàn)半年,歇半年。宴溪這次遠征,抱著與宋為一樣的決心,不打的他們五年翻不了身,絕不還朝。 回到府中收拾行囊,想起打青丘山回來,包袱還沒拆過。便坐在地上,拆開衣包。赫然看到春歸帶著他翻山越嶺討的那件獸皮,伸手摸了摸,她倒是狠絕,一要就要了件頂好的。拿起來穿在身上,頓覺通體溫暖,怎么也不舍脫下。推開門去院中繞著圍廊走,逢人便問:“來,看看小爺這身獸皮。”下人們搭眼看了看,這獸皮沒什么稀罕的。但想起主子對東西挑眼的狠,無緣無故的不會拿出來顯擺,于是圍著他認真的研磨了起來。這一研磨,不得了。有明眼人不可置信的問道:“這…是巨獸吧?”宴溪的眉頭挑了挑:“見識不錯,賞?!鞭D(zhuǎn)身走了,在院子里走了有半個時辰,捂出一腦門汗。 穆夫人看見兒子裹著件獸皮在院子里里里外外的走,一頭一臉汗,終于忍不住上前攔住他:“這是撒什么癔癥呢?你不熱嗎?” 宴溪擦了擦額前的汗,湊到穆夫人身前:“母親看看兒子這身獸皮,好看不好看?兒子要去北線,就靠著這身獸皮護體了,提前適應(yīng)適應(yīng)。”說罷挺直身子讓穆夫人鉆研。 穆夫人搭眼看了看,好東西,京城獨一件。開口問他:“哪兒來的?給你父親也搞一件,他年歲大了,這兩年愈發(fā)的畏寒?!?/br> “沒有了?!毖缦帜四~前的汗:“父親想穿,去永安河水市上淘兩件,京城用不上這么好的東西?!闭f罷轉(zhuǎn)身走了。 穆夫人覺得宴溪哪里不對勁,跟著他往臥房里走。眼見著宴溪脫下了獸皮,用手撣了半晌,小心翼翼折起來,放到包袱里。 “誰送的?” “無鹽鎮(zhèn)上淘的。” “哦。不想跟為娘說說?” “說什么?” “說說無鹽鎮(zhèn)遇上了什么人,諸如此類。” 宴溪起身看了看母親,她眼睛睜老大,寫滿好奇。宴溪伸手將她往外送:“父親快回來了,您得去小廚看看午膳備的如何,就別跟兒子這閑聊了。今兒收拾完出征用的東西,明兒后兒還得排兵。” 無鹽鎮(zhèn)上有什么可說的。 這一忙活,就到了三日后,該出征了。上到城墻上領(lǐng)命,看到清遠公主也站在那。目不斜視的從她身旁經(jīng)過,聽到她輕喚了聲:“宴溪,保重。” 宴溪頓了頓,點了點頭,道了句多謝,領(lǐng)了命便下了城墻。 京城的百姓最喜歡看穆家人出征,有老人家看了五六十年,從前是穆老將軍,坐于戰(zhàn)馬之上,俯首仰面均是大齊國威;而今這穆將軍,比他父親更威武幾分。有懷春少女,按著砰砰跳的心口,恨不能隨他去了。 宴溪朝百姓揮揮手,揚鞭打馬飛奔而去。 ============================================================================================= 張士舟也在跑馬,不過是在追西涼人。聽說穆家人走了,西涼人興高采烈截了朝廷的軍糧,好在是投石問路,就那幾車糧,但張士舟心里過不去,這些西涼狗慣會欺負人。 但追著追著便把人追丟了,他帶著滿腔怒氣回到鎮(zhèn)上,路過春歸的面鋪,腦子忽然動了動。抬腿便走了進去??吹酱簹w正在忙活,便坐在角落里,吃了面也沒走,一直到最后一個食客離開,才朝春歸笑笑。 春歸覺著他笑的怪難看的,便忍不出咯咯笑出了聲。張士舟臉紅了紅:“姑娘,我有求于你。” “?”春歸歪著腦袋不知他這樣說為哪般。 “西涼人劫了我們的軍糧,跑的比我們快,這山里你比我們熟,能不能請姑娘幫我們看看線路?” “哦?!贝簹w聽懂了,他們追不上西涼人,想抄近道。“這會兒走?!边@些日子春歸說話有了很大長進。前些日子因著頑童嘲笑她說話不利索,還哭過一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