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碧血銀槍_分節(jié)閱讀_52
一直不動聲色的趙云輕輕嘆了口氣,輕得幾不可聞。 若是劉備能坦言昔日之事,還不失敢作敢當?shù)臈n雄之色??涩F(xiàn)在…… 誤會?等他真的到了徐州,就算他不出兵,也能被劉備坐實了兩家并肩抗曹的姿態(tài),就算是有天大的誤會,說出來還有誰能信?到時候他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趙云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的失望之色已盡數(shù)散去,又是一派波瀾不驚的清明。 “誤會?”王嫵冷冷一笑,“我父與劉使君素來交好,所以我才會以為劇縣城下之事乃是劉使君一時糊涂,聽信了不該聽信的話,這才有了兩家交兵。這等胡言亂語,亂我一家同心之人,劉使君就算再宅心仁厚,也不至于枉縱罷?莫非,是我誤會了?這事本就是劉使君自己的意思?” 她的聲音清脆明亮,如珠落玉盤,悅耳動聽,卻是字字誅心,聽得張飛額角的青筋一陣劇跳,再一次緊緊盯著王嫵。怎奈再是目光如電,卻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如果劉備將對他忠心耿耿,跟著他暗襲青州的人交出來,以后誰還敢為他賣命?但若是不答應(yīng),王嫵要是和他們當日一樣,趁著曹軍壓城,從背后出兵奪取小沛……想來曹cao一定非常樂意看到這一幕。更別說聽聞曹cao前不久才派人送了禮去幽州,雖然還不知道這兩家究竟談得如何,但公孫瓚卻是帶兵直赴冀州,幫著曹cao一同掃平袁紹…… 更何況,劉備素來以仁義結(jié)交天下英豪,若是這事傳揚出去…… 張飛神色幾變,寬袖下的拳頭捏得格格作響。沉吟了許久,最終猛地一轉(zhuǎn)身,一把拿起木案上的酒盞,仰頭狠狠倒入口中,悻然長嘆:“好!救城要緊,這事不用再稟大哥了,俺做主答應(yīng)你!”掌中的漆盞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一裂為二。 王嫵微微瞇了眼,唇角勾出一抹暢然的弧度,看向趙云的雙眼之中仿若含了細微的星光:“既如此,我們點兵……” 突然,門外一聲馬鳴悲嘶,生生將她的話打斷。 王嫵皺了皺眉,趙云已是一撩袍角,沖了出去。 “阿嫵!”幾乎與此同時,云姜急急忙忙從門外沖了進來,滿面急切緊張。她剛剛抬腿跨過門檻,叫了王嫵一聲,目光卻往張飛身上一轉(zhuǎn)。 趙云與云姜錯身之時,陡然發(fā)覺她的神色有異,不由一下收住腳步,正好和緊跟著云姜后面進來的張燕撞了個正著。云姜趕緊回身扶了他一把。 自張燕來黃縣,也不知他究竟和云姜說了什么,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大為好轉(zhuǎn)。云姜對張燕,雖說不上笑顏,卻也全沒有了以前的劍拔弩張。但像今天這樣的姿態(tài),王嫵卻還是頭一回見到。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從他們身上轉(zhuǎn)了開來。因為張燕之所以走得比云姜慢,是因為他的肩上還架著一個人。 范成臉色慘白,雙目無神,一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起伏不定的胸膛,急喘得幾乎要透不過起來。見到趙云,他激動得猛地一掙,就要直撲進來,可抬起來的腿還沒邁到一半,就重重絆在門檻之上。 “急什么!千里百里的都到了,還急這兩步路么!”張燕地將他拽起來,架到肩上,有些氣急敗壞地喝罵了一句。 “怎么了?”趙云身形一晃,幾乎同時和張燕一左一右托住少年的雙肘,語聲沉穩(wěn)。 王嫵雖被嚇了一跳,反應(yīng)也不慢。轉(zhuǎn)身讓隨人另取了一個酒盞,盛滿了酒,送到范成口邊:“不急,緩了口氣,清清楚楚地慢慢說?!?/br> 云姜說陳匡有信送來,范成又是這趕路趕得幾近虛脫的模樣,她和趙云一樣,心里隱隱升起意味不明的擔心。 范成是一口氣從劇縣趕到這里,不眠不休,甚至下了死力抽馬快行。趕到縣府門口時,已經(jīng)是到了極限,還沒勒停馬就直接一頭從馬背上栽了下來。要不是張燕被王嫵撩在縣府門口跳腳,又遇到了云姜緩了一步,正好及時伸手扶了一把,估計他這一下多半要直接摔暈過去。 張燕和云姜一看就看到范成的坐騎后臀被抽得血跡斑斑,范成從上面栽下來后,那馬竟是發(fā)出一聲悲嘶也跟著一頭栽倒。 騎兵愛馬,若非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絕不會如此不惜馬力! 兩人知道事態(tài)緊急,也顧不得張飛還在里面,就直接將范成扛了進來。 范成勉強飲一口酒,慘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血色,抓著趙云的衣袖狠狠喘了幾口,這才從懷里摸出一個青玉鐲子,遞到趙云面前,聲音嘶啞地抬頭:“趙哥,主公被曹cao圍困數(shù)日了!” “什么!” “不可能!”和王嫵的驚呼一同響起的,是張飛幾近咆哮的聲音,“曹cao圍的明明是徐州!” 公孫瓚在冀州境內(nèi)和曹cao聯(lián)手打擊袁紹,就算兩家突生間隙,曹cao翻臉不認人,冀州距離徐州豈止千里,何以一日之間,處處見曹cao! 關(guān)中大旱,四方缺糧,何以曹cao趕在大災(zāi)之年連連出兵,甚至兵分兩路? 然而范成手里拿的那個青玉鐲,儼然就是王嫵剛來到這個時代時帶在手腕上的飾物。之后她去平原找劉備要兵的時候,就給范成作為報訊的信物,交給了公孫瓚?,F(xiàn)在又被范成帶了來,公孫瓚的用意,昭然若揭。 公孫瓚已經(jīng)知道她在青州!公孫瓚要她發(fā)兵,而不是直接向趙云傳令! 一時之間,王嫵震驚之余,頓時覺得頭腦發(fā)懵。 好似有千頭萬緒同時涌入腦中,又好像腦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來,王嫵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 那感覺就像是置身于濃煙迷霧之中,四周影影綽綽黑影憧憧,可無論她怎么伸手抓,睜眼看,卻都是兩手空空,什么都抓不到,什么也看不清。但每走一步,卻又會被重重地撞了腦門。 手背上忽的一暖,一只寬厚的手掌輕輕蓋在她手上,微微用力握了一下。 “別慌,有我?!?/br> 趙云的手干燥而溫暖,握著她的手,能將她的手完完全全藏在掌心里,粗糲的薄繭壓在王嫵的手背上,卻有著說不出的真實感,好像這手掌是直接蓋在她心上,安穩(wěn)而泰然。 如同潮水漫過海灘,溫和地沖平了沙灘上那些紛亂繁雜的腳印涂鴉,讓她的心緒慢慢寧定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阿嫵馬上要撲倒小趙懷里去,這很好! ☆、第五十一章 趙云細問范成是如何得知公孫瓚被曹cao圍困的消息。 范成深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答道:“主公兵出巨鹿時,被曹cao截斷后路,糧草不濟。田楷將軍所領(lǐng)的大軍被阻,只主公和三千前鋒一同被圍于大陸澤湖畔的小城中。主公派出十人突圍求援,唯一人抵劇縣,幽州那邊,也不知如何?!?/br> 少年一口氣說了許多,不由有些氣力不濟,又喝了口酒,才急急續(xù)道:“陳先生接到主公的求援手書,派我?guī)Я诵盼锍鰜韺つ銈兊臅r候,已經(jīng)在點兵了?!?/br> 他說話時雖然中氣不足,但說得卻是十分清楚。 敞開的大門外,靜無一人。烏金西垂,在天空中染了一層橘紅色的晚霞,仿佛云層中涌動的烈焰,肆意燃燒,好像要將這天地涂盡,渲染成一幅獨屬于日暮的畫卷。 王嫵看著趙云耐心而仔細地詢問每一個細節(jié),神色從容,言辭溫潤。 從何時開始,戰(zhàn)場下的趙云,慢慢地褪去了鋒銳,好似寶劍藏于鞘中,古樸而拙雅,英華內(nèi)斂??±誓贻p,從容儒雅,明澈的眼睛里,仿佛一直有溫和的暖意。若是沒見過他縱馬疆場的樣子,任誰也想不到,一旦這柄寶劍出鞘,他就是那百戰(zhàn)不回的將領(lǐng),叱咤縱橫,萬軍難擋。 在她慌亂無措的時候,有個人能替她拿主意,替她做她想做卻又無力做到的事,替她想到她沒有想到的地方…… 這種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安穩(wěn)。 王嫵感覺到自己冰冷微顫的手指在趙云的手掌下漸漸恢復(fù)了溫度。 上一世,她為了生存離家打拼,挺直了背脊笑臉相迎生命里的一切阻難。辛辛苦苦,營營汲汲,只為后半輩子的安逸,只為自己能挺直腰板,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不受人擺布,不求人施舍。 那樣的施舍,她不愿意再要! 一店之長,一人統(tǒng)管一店,人都道她定是享受于事事指手畫腳,呼三喝四的過程。說得好聽叫有主見,不好聽的,就直接說她根本不是個女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多怕家里的水管又漏了,燈泡又滅了,面對黑漆漆,濕噠噠的一片狼藉,不知所措。 不是沒有想過找個人的肩膀靠一靠。然而,記得有天水管的龍頭突然爆裂時,她正處于蜜月期的男朋友和風細雨地打電話,聽到動靜,電話那頭溫潤的男聲誠惶誠恐的一句“那你先忙,回頭我再打給你”徹底澆滅了她心里所有不切實際的期盼??咳瞬蝗缈考?! 說到底,自從來到這里,換了副身體,換了個身份,她卻仍然習慣于事事自己打算,自己謀劃,自己面對一切。她還是那個咬緊牙關(guān),獨自打拼的女子。 只是現(xiàn)在才突然發(fā)覺,原來她可以不用那么拼,原來她可以稍稍退一步,緩一口氣。 那個高大沉穩(wěn)的身影,不會說“我回頭再來找你”,不會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會說“累了病了多喝點水”,不會說“我好想你,你怎么不來看我”…… 他不善言辭,卻會用肩膀為她擔起一片天地。 趙云問完了范成,轉(zhuǎn)而正向張飛點頭致意,問道:“三將軍可曾親眼在徐州陣前見到曹cao?” 張飛不由語塞。他受命出城時,關(guān)羽剛殺敗曹軍的第一輪攻勢,掩護他順利突圍求援,除了對方的旌旗,他又怎么會看得到曹軍的主將是誰? 趙云心里有了定算,如此看來,曹cao還是在冀州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冀州事急,阿成先休息一夜,明日啟程,去幽州調(diào)大軍來援。我立刻趕往劇縣,領(lǐng)兵先接應(yīng)主公。煩勞飛燕兄率三百黑山軍前往徐州,馬后縛枝,多舉旌旗,虛張聲勢,使用疲軍之策夜擾曹軍,令他們睡不得安枕,曹軍主將不在,幾夜下來,軍心自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