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碧血銀槍_分節(jié)閱讀_77
趙云五指成拳,越捏越緊,甚至因為用力過度,整條手臂都在微微發(fā)顫。王嫵察覺到他的異樣,還來不及說話,抬頭卻看到那個溫暖如陽光,坦蕩如陽光,耀目如天神一般的錚錚男兒滿面愧色,幾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卻又強逼著自己看她的模樣。 想到方才聽到陳匡說的只言片語,王嫵心里一顫,聲音不禁輕了下來:“是……為了我?” 趙云猛地從她手中抽身,轉身狠狠一拳揮出。 勁風激得王嫵鬢邊的碎發(fā)驟然飛起,緊接著只聽見“砰”地一聲,趙云一拳狠狠砸在曲廊的立柱之上。 “趙子龍!”王嫵變了顏色,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仰起臉,咬著下唇,目光灼灼。一副“你再不說不如下一拳干脆往我身上打”的樣子。 “離開高密時,先生曾允我向主公求姻?!壁w云閉了閉眼,似在考慮如何措辭,卻又似深愧自責。 “高密?”王嫵一愣,隨即立刻想起來了。高密酒宴,不正是她扮作女樂,以唇度酒的那一次么?王嫵不由輕輕捂住了唇,原來從那時開始…… 趙云待她如何,她從來都不曾懷疑過。一個男子是否真心,是否用心,有時候無需明言,身在其中的女子都當是最為清楚的。然而,她卻從來沒有想到,原來早在那時候,趙云就生出了這般心思…… 不過,她轉念就又想到方才陳匡的話,心中一動:“你……不會是剛才在父親面前舊事重提了吧?” 此一時彼一時,若沒有公孫瓚設計的事,這事還有得談?,F在公孫瓚擺明了要鉗制趙云,對她和趙云的關系已經是生出了懷疑,這才在這時候變相地要將她扣在郡府之中。若趙云再這么一提,豈不是自動把她這個大把柄送到了公孫瓚手里? 這一點,趙云又豈會想不到? 只是……如今他與王嫵已…… 公孫瓚只是將她當做一個聯合勢力,謀奪天下的棋子,王嫵也從未將他視為親父,彼此謀算拉鋸之下,行事自然也不會顧及到這所謂的父母之命。 只沒想到,趙云行事端直,磊落坦蕩,不但斷不肯聽從張燕要兩人“私奔”的提議,更是心心念念,要光明正大地向公孫瓚求姻,娶她為妻。 更沒想到,她這一時的疏忽,不曾和趙云事先言明,卻生生將這鋼打鐵鑄一般的男兒,逼得左右為難,如此狼狽難堪。 好似有一縷細細的潺溪緩緩注入心里,不可名狀的感動。王嫵覺得那股細流直往眉眼間涌,她連連眨眼,撐著眼眶發(fā)酸。 王嫵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將頭埋在他胸前。耳側有力的心跳聲,好像世間最誠摯的誓言。 她抱得很緊,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反倒是嚇了趙云一跳,連忙手忙腳亂地扶著她的肩,也顧不得手背指骨隱隱生痛。 “我問你,”王嫵抬起頭,眼睫輕顫,目色如水,“若是今后有其他女子欽慕于你,比我聰明漂亮,比我溫柔體貼,你會不會……” “自然不會!” 王嫵嫣然一笑,又眨了眨眼,這會兒,卻是露出一絲狡黠之色:“那……若是今后沖鋒陷陣,沙場搏命,你能否在以死相拼之前,先想一想我還在等你?” 當年信都城內,風雨欲來,大戰(zhàn)將起,趙云直接干凈利落地將她打暈了往劉備那里送,此事當時她不曾多做計較,現在想來,卻不免耿耿于懷。他們與曹cao遲早要狠狠打上一場,若是到了那時候,趙云再故技重施…… 每每想到此處,再想到趙云寧自己舍命也斷不會讓她冒險的性子,王嫵便不由頭痛不已。這會兒正好先打一針預防針。 趙云顯然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愣了一愣。不似剛才那斬釘截鐵,幾乎根本不用考慮的回答,他皺著眉頭默不作聲,沉吟了良久,方才肅容道:“好?!?/br> “那不就結了?!蓖鯆匙ミ^他剛才砸立柱的手看了看,只見一片通紅的手指關節(jié),統(tǒng)統(tǒng)擦破了皮,不由又嘆了一聲,毫不避忌地伸手在他腰里摸了起來。 “別動?!?/br> 發(fā)覺趙云下意識避讓了一下,王嫵一伸爪子將人扯回來,如愿以償地從他衣襟里摸出個兩指寬的小木盒。 這木盒,本是她疾馳三百里之時從劉備那里得來,之后趙云受了傷,王嫵就直接塞給了趙云?,F在見趙云指節(jié)挫傷,她突然福至心靈,想起兩人耳鬢廝磨時,趙云不知在身上藏了多久,又突然出現的腰封,這才一時興起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果然摸出了這個小木盒。 打開盒蓋,里面早就用完了的傷藥也早就換過了新的。 王嫵輕輕笑了一下,沾了一點,幫趙云涂在手上,眉眼略帶得意。 就知道他會帶在身上! “這點傷,一會兒就好了,不必如此費事……”趙云卻有些不自在地縮了下手,被王嫵不輕不重地在手背上拍了一下,又扯了回來。 “你……那個……不適,又急著騎馬回來,還是留著自己用……”趙云低下頭來看了王嫵一地轉過頭去,支支吾吾,淺淺的紅暈從耳根一直染到面頰。 哪個不適?王嫵一怔,轉而明白過來。自從荒山草廬那一晚后,她就乘了馬車,直到到了徐州境內,才又換過馬來。 王嫵微微低頭,卻擋不住臉上的笑容隨著紅暈一塊兒直溢出來。 敢情這還是特意為她留的?轉念卻又一愣,這么說來,這里面裝的,就不是普通傷藥了? “這藥你問哪個軍醫(yī)要來的?”王嫵頓時大窘,臉紅得要滴出血來。軍營里都是男人,他去找軍醫(yī)要這種藥,豈不是要鬧得人人皆知! 趙云也紅了臉,見她發(fā)急,連連搖頭:“不是……那個……軍醫(yī)……是云姜的母親……” 若是云姜此時在這里,定會立刻明白為何這兩天總被母親拖著說些羞死人的大道理…… 聽到不是軍醫(yī),王嫵稍稍放下心來??蛇@事被云姜的母親知道了,想起方才云姜的反應,顯然她母親并未將這事告訴她。王嫵的觀念雖比這個時代的女子開放,但這種私密的事被人知道了,一時之間,終究也是免不了心中忐忑。 見王嫵咬著唇發(fā)愣,趙云心里也忐忑起來。王嫵的母親遠在幽州,這種閨中女兒家的事情,他不好多問,又沒人問。思來想去,也只能去請教云姜的母親了。 正要解釋,王嫵卻回過了神。 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云姜不也知道了么…… 可這藥卻是不能再用了。 趙云的手背關節(jié)擦破了些皮,本來確實也不是什么大傷,王嫵在他手背上吹了吹,故作鎮(zhèn)定地搖搖頭,示意他不必糾結此事。 伸出一根手指在趙云胸口指了指,又回到了之前說了一半的話上:“你我二人,唯信足矣。我既信你,你又該信我不屑去爭那朝夕的名分才是。你我自初識至今,我何時又在意過這種事?” “你是帶兵的大將軍,是……說書話本里的大英雄,南征北戰(zhàn),必將千古留名?!泵黜?,好似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又好似憶及往昔,直抒胸臆。王嫵的目光堅定而明朗,如寒梅盛放,清麗中又帶了絕無僅有的一分倔強與認真,“能遇到你,我一點也不委屈。” 她語聲一頓,隨即換了這個時代獨有的鄭重口吻,又輕輕強調了一遍:“唯與有榮焉,何來半分委屈?” 趙云動容。 眼前的這個女子,疾馳求援不言功,奇襲千里不怨苦。沒有弱不勝衣的嬌柔,時時刻刻都身姿挺拔。不見小鳥依人的柔順,就連擁抱也幾乎勒得他斷了半口氣,將肋下尚未好全的傷口壓得隱隱作痛。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女子,菱唇一闔一開,再輕輕一嘟,“不委屈”三個字好似生生砸進他心里最柔軟的的地方,居然令他有些得意,又有種莫名的滿足。 趙云看著王嫵微微揚起的下巴,日光西斜,映得她目中仿似有光華流轉,心中一動,恍恍惚惚之間,趁著那最后一個“屈”字余音未散之時,低頭在那嘟起的唇上印上一吻。 王嫵不由猛地瞪大了眼,周身的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 趙云上一次主動吻她,是高燒不退,身心處于崩潰的臨界時,迷迷糊糊的本能之舉,就那樣,其實還是她沒力氣將他扶起來,才用那種方式喂水的結果。 以趙云持重內斂的性子,王嫵只當自己要等到老夫老妻了,也未必能等到他主動,卻沒想到…… 雖只是蜻蜓點水般地四唇相處,也足以令王嫵詫異得連此時最基本的閉眼都忘得干干凈凈。 情不自禁只一瞬間,趙云下一刻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么,心頭一凜之下,暗自著惱。 正要匆匆后退,好好地向王嫵賠禮。卻冷不防王嫵又在他腰里一扯,踮起腳尖,伸開手臂緊緊圈了他的脖頸,反客為主,闔了眼,吻了回去。 趙云的身子有些僵硬,唇卻出奇的柔軟。度酒時圍觀的人太多,王嫵光顧著緊張羞澀,全沒注意到這一點。而那一晚上的趙云又好像在戰(zhàn)場上沖殺,她一路退敗,潰不成軍之下更是無暇顧及。 輕輕描摹他唇的形狀,卻不時地忍不住在他唇上毫無章法地親了又親。 面上感覺不到溫熱的氣息,王嫵輕輕蹙了眉,隨即發(fā)覺趙云不知何時起,竟是屏住了呼吸。 王嫵心里不由輕笑又輕嘆。上天入地,茫茫亂世,千年時光,誰又能想得到,疆場上所向披靡的常山趙子龍在情事上,竟如此青澀。 青澀得可愛。 四唇將分未分,趙云卻似突然開了竅一般,一直緊張抿著的唇線輕啟,略帶笨拙地學著王嫵的樣子開始回應。 王嫵不禁睜開眼,只見眼前英挺俊朗的面容紅透,雙目緊閉,蓋于其上的眼睫微微顫動,雙眉緊鎖。神情卻似一個學堂上認真聽講,努力學習的好孩子,正在仔細回憶先生所授的每一字一句。 慢慢描摹,細細勾勒,一筆一劃。技法稚嫩,卻格外得動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