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這兒。”

    姓林的女醫(yī)生給他指了張寬大的躺椅，讓病人睡了下來。

    周涵緊張地照做了。

    他感到醫(yī)生將一個yingying的東西塞進(jìn)他的耳朵里。

    “這是耳窺鏡，你外耳道的情況會由頂部鏡頭拍攝下來，實時傳輸?shù)竭@個屏幕里。”

    醫(yī)生一邊解釋，一邊cao作著，同時下巴微抬，示意擺在她面前的一臺電腦。

    片刻之后，“找到了?！绷轴t(yī)生的聲音冷淡地響起。

    “哇哦！真的，好清楚的一個！”

    就等著林博士這句話的蕭瀟，立刻拽著自家徒弟上前圍觀，邊看還邊給自家徒弟做指導(dǎo)：“你看，已經(jīng)成型了，還好發(fā)現(xiàn)得快，不然再過一兩個星期，就真的要完蛋了?！?/br>
    周涵聽了這話，真的快要嚇?biāo)懒?，但他耳朵里還塞著個長長的鏡頭，不敢亂動，只能小幅度地擺手蹬腿，希望引起旁人的注意，“我的耳朵里到底長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br>
    蕭瀟唇角帶著一絲狡黠的笑容，將電腦屏幕轉(zhuǎn)了個向，正對躺在椅子上的當(dāng)事人。

    周涵只看了一眼屏幕，立刻只覺得腦中轟然作響，眼前一黑，幾乎有那么三四秒的時間，他的大腦仿佛宕機(jī)短路了一般，意識空白一片，根本回不過神來。

    屏幕顯示著一個微微搖晃著的圓形鏡頭視窗，背景是粉紅色的覆蓋著絨毛和毛細(xì)血管的耳道皮膚，只是正中間有一處灰色的膿包，整個朝外凸起，膿包上還有幾處凹凸痕跡，上二中一下一，左右還各有一塊，完全就是眼耳口鼻的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張男人的臉，此時正對著鏡頭，擠眉弄眼，“嘴巴”的部分大幅度地囁嚅著，似乎還想要說話的樣子。

    周涵此時整個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天殺的，我的耳朵里，竟然tnnd長了一個人面瘡??！

    還好周涵雖然受了個巨大的刺激，但好在他性格一向樂觀開朗，不至于打擊過度就此一昏不起，約莫暈乎了五分鐘之后，就強(qiáng)迫自己勉強(qiáng)振作起來，搖搖晃晃地從檢查椅上下來，跟著另外三人一起，移步到旁邊的休息室去了。

    “那么，讓我們來談?wù)勀愣淅锏臇|西吧。”

    蕭瀟拆開一個夾心面包，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塞進(jìn)嘴里，吃得有滋有味的模樣，全然不顧對面“客戶”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身邊坐著自家徒弟，十分自覺地負(fù)責(zé)給他倒茶。

    飛快吃完一個面包，他看向桌子對面僵硬成一根木樁子似的人，“你這個降頭不難解，但生意歸生意，我也不能免費幫你解?！?/br>
    “我懂的，應(yīng)該的！”

    周涵立刻想也不想就拼命點頭，“總之能解就行！拜托趕緊幫我解了吧！”

    “看在你是阿阮朋友的面子上，給你打個八折，就收二十四萬吧?！?/br>
    見周涵答得爽快，甚至沒有開口問價，蕭瀟高興地點點頭，“不過林博士的出診和檢查費還得另外算。”

    周涵立刻掏出手機(jī)，想也不想就給蕭瀟和林醫(yī)生劃了賬——他不缺錢，而且惜命極了，況且親眼看過耳朵里那毛骨悚然的人面瘡之后，就算這會兒敲他個兩百四十萬，他怕也會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的。

    蕭瀟確認(rèn)收款以后，讓周涵和林醫(yī)生兩人在這兒等著，他帶著阮暮燈出去一趟，半小時后回來，手里端著一個玻璃壺。

    周涵看到茶壺里裝了約三百毫升的液體，顏色非常古怪，呈現(xiàn)出一種綠中帶黃的色澤，還能聞到一股辛苦刺鼻的中藥味兒，他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心想這一定不是讓我喝掉的吧？

    然而他怕什么來什么，那真的就是要讓他喝下去的。

    蕭瀟當(dāng)著他的面，打開水壺蓋子，然后問林醫(yī)生借了一塊手術(shù)刀片，飛快地在自己手指上割了個口子，然后將幾滴指尖血滴進(jìn)壺里，液體的顏色在融入血液的瞬間驟然生變，從黃綠色變成了濃黃色，看上去簡直跟《哈利○特》里的變形藥似的，讓人看著就覺得十分毛骨悚然。

    “好，一口干了?！?/br>
    蕭瀟倒出一個馬克杯的量，推到周涵面前。

    周涵很想問，除了人血之外，那杯不明液體究竟還有些什么成分。但他想到剛剛蕭瀟給他講解領(lǐng)帶里的東西時的場面，又覺得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不然他真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勇氣把它喝下去。

    最后為了自家小命，周涵還是狠狠心一咬牙，仰頭將那價值二十四萬的解藥全部灌了下去——他只覺得口中苦澀甜咸辣五味雜陳，口感難以形容，簡直比某網(wǎng)紅嶗山白花蛇草水的滋味銷魂何止百倍。

    藥水喝下去約莫五分鐘，周涵忽然捂住嘴，沖向了休息室的廁所，然后實現(xiàn)了他這兩天許多次差點要做的事情——抱著馬桶吐了個天昏地暗。

    周涵也不知自己究竟吐了多久，吐出來的又都是些什么東西，只覺得黃的綠的黑的紅的什么都有，不僅膽汁，連隔夜的晚飯都似乎給他反芻出來了。

    好不容易吐干凈了，他撐著最后一點力氣，沖了馬桶，又去洗手池將自己收拾到能見人的程度，抵著腰捂著肚子，一步一挪回到休息室，往沙發(fā)上一癱，虛脫地看向蕭瀟，“……蕭大師……這、這樣就好了嗎？”

    “沒呢，”蕭瀟笑得親切，“最重要的步驟馬上就……”

    話音未落，周涵便忽然感到左耳傳來一陣劇痛，那痛感仿佛一根尖錐從他的耳道捅進(jìn)去，強(qiáng)硬地穿過層層皮rou，又扎穿骨頭，直接插到他腦子里，將他的腦漿攪了個稀爛。

    他大叫一聲，捂著腦袋滾到了地上，“嗷嗷嗷嗷”嘶聲慘叫著，蹬著地毯翻來覆去。

    “天啊我耳朵好疼！疼死我了??！”

    周涵忍不住將手指伸進(jìn)左耳里，用力摳挖，卻意外地摸到了黏黏滑滑、濕濕熱熱的觸感，他在疼痛中抽出他的手指，卻看見上面沾了一手黃白色的膿漿，里頭還夾著許多血絲。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耳朵！”

    周涵慘叫起來，一邊忍受著劇疼，一邊去抹那些從耳洞里流出來的膿液，以為這是自己的腦漿，他驚恐地嚎叫道：“我這是要死了嗎！我要死了嗎??？”

    阮暮燈快步上去，將人從地毯上攙起來坐到沙發(fā)上，又將一疊紗布塞到他手里，讓他擦掉那些流到臉頰上的黃湯。

    “忍著點，這個過程是必須的?！?/br>
    阮暮燈將疼得掙扎不休的好友硬摁在原地，“等痛感減輕了，就可以做下一步處理了。”

    周涵覺得自己在疼痛減輕之前，就要先活活疼死了，尤其是不斷涌出來的那些膿液，已經(jīng)濕了一疊又一疊紗布，讓他覺得自己腦漿都要流光了。

    他兩腳踢打著沙發(fā)的皮面，手指扣進(jìn)椅背里，其力道之大，不僅差點掰翻了自己的兩個指甲，還直接在皮沙發(fā)上摳出橫七豎八的白痕來。如果不是讓阮暮燈給死死摁住，怕是早就撲騰到地上去了。

    因為太過難受的緣故，一時間連意識都混亂了，周涵身為一個出生在葡萄牙的中葡混血兒，甚至連葡萄牙語都無意識地飚了出來，與不成句的中文一起糅雜在聲聲慘叫之中，聽起來真是凄慘極了。

    如此熬過了周涵人生中最痛苦的十分鐘，蕭瀟眼看著他的掙扎越來越弱，整個人萎靡地蜷縮在沙發(fā)上，似乎已經(jīng)疼到厥過去了。他拿起剩了個底的茶壺，蹲在沙發(fā)邊上，一只手指輕輕戳戳狼狽不堪的青年，“你還清醒嗎？”

    周涵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 ，很小幅度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