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愛是這么痛的東西。

    *

    短短數(shù)日來的經(jīng)歷是奧蘿拉一生都難以想象的災(zāi)難。

    她被當(dāng)成一條在砧板上待宰的魚，那個瘋子看向她的眼中沒有一點是屬于看向一個人類的目光，那個時候奧蘿拉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多么幸福。

    她在自以為是的榮耀與天之驕子們的追逐下迷失了。她是否還記得，最初，在希瑞爾與溫蒂夫人的注視下，走出第一步的那個最初，她所秉持著的是怎樣的愿望？她所渴求的是怎樣的未來？

    奧蘿拉回到紐約的時候，在機場看到很多人——她注視著人群外面那個雙手插著褲腰帶一臉別扭傲慢的年青人，忽然笑起來，眼睛里有淚但她就是忽然笑起來。

    她被忽然帶走的時候，她看到這個人面上掩飾不了的驚慌了——他看到著她被陌生人帶走，卻無法阻止，他也定然是內(nèi)疚與擔(dān)心的吧?？梢矁H僅是這樣罷了。就像是對著所有童年同伴或者合作者都會具備的同情心。

    他并不愛她。所以并不愿意背負上她的人生。

    “對不起，夢醒了?！彼χ柭柤纾拔覟槲乙恢币詠淼募m纏道歉。”

    后來的后來，馬卡斯重現(xiàn)了藍寶石的榮光。他繼任家主后，人們談起薩弗艾爾家族，都說真幸運，還能找到這樣的繼承人。

    菲利普王儲向奧蘿拉求婚的時候，太多人驚訝，奧蘿拉心中卻沒有任何疑慮。

    她微笑著答應(yīng)了求婚。

    最初的最初——她所期望的，也只是凱恩家族的輝煌與延續(xù)而已。

    而她做到了。

    *

    希瑞爾再次接到唐的電話是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后。

    把溫莎臉面踩到腳底的沸沸揚揚的謀殺案結(jié)案，沒有任何人能在此事件中作出不公平的判斷。王室致歉，女王被迫退位，本來繼位的該是王儲查理德，可是他還是不愿放棄凱瑟琳，也自知身上的污點讓他完全沒可能獲得議會與民眾的支持，在兩難中他自愿放棄王儲的頭銜與王位的繼承權(quán)……于是再次經(jīng)歷一番痛苦的扯皮之后，這個國家新繼位的仍舊是一位女王——現(xiàn)今比利時的王儲妃——也是溫莎的大公主被請上了王位，待王儲成年之后再轉(zhuǎn)移王位。

    而關(guān)于新王儲的人選……雪倫小公主驕傲地立在所有人面前，仰著腦袋道：“我比培迪早出生，我比培迪優(yōu)秀，我是最好的人選?！倍嗟闲⊥踝佑X得jiejie說的一切都對……既然已經(jīng)破格讓一位出嫁的公主回國繼承王位了，再出格些……于是議院再次陷入扯個沒完的皮之中。

    父母的仇報了，罪魁禍首將永遠帶著恥辱被所有人唾棄。他給予的承諾都兌現(xiàn)。他想做的一切都完成了。

    “我要走了?！彪娫捘穷^，唐的聲音有一種微微的急促，“我找回了我的靈魂?！?/br>
    希瑞爾不知道說什么好，后來還是說道：“恭喜你。”

    唐輕笑了一下——大概是很久很久沒有笑了，這動作對于他來說有點艱難，但他還是努力笑了一下——“我要回東方……回我的故土。那個我在十幾年前逃走了的地方?！?/br>
    “再見，希瑞爾?！彼终f了一遍。

    希瑞爾立在白色城堡最高的地方，遠望著原野上開滿歐石楠的花海，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神，他也笑了笑：“好的，唐……再見?！?/br>
    唐也就又笑了笑。

    茉莉——你是我的生命。這就是茉莉的花語。她一直想讓他喚她的名字，喚一聲，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覺得，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無與倫比?？墒侵钡阶詈箨P(guān)頭，他仍沒喚出口。

    多可惜啊，從來沒有這么深刻地……被愛過。

    *

    “我的希瑞爾，你知道么，你是希望的曙光，是永夜的黎明?！?/br>
    “是我永不能割舍的所愛?！?/br>
    [正文完結(jié)]

    第155章 　一朵黑玫瑰

    新英王加冕的典禮吸引了全世界的關(guān)注, 這一年英格蘭政壇發(fā)生的變故簡直天翻地覆，洗牌洗得要說沒經(jīng)歷一場政變都有點說不過去，偏偏里子被踩得一塌糊涂了面子總要扯上遮羞布, 到底才覺出幕后那只手攪事的大佬們連點脾氣都不敢有——而終于借典禮擺脫了輿論虎視眈眈洪潮的議會, 快刀斬亂麻解決了政府內(nèi)部那檔子混亂, 新內(nèi)閣終于步上正軌。

    妥協(xié)一旦過到某個底線就毫無下限可言，接下去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重新建立政府的聲望與威信, 所以維系住王室的構(gòu)架并把這個大麻煩解決掉之后，暫時就把它撇到了一邊。新的女王需要一段時間重新學(xué)習(xí)自己的權(quán)利與義務(wù)，政體之間的組成部分都需要時間相互磨合。

    維拉尼卡入主溫莎王庭的好長一段時間內(nèi)，才想到希瑞爾已經(jīng)失蹤很久了。

    終于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么的維拉嚇出一身冷汗，她可是很清楚希瑞爾在這一系列變故中扮演著什么角色。要將一件原本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變成真實, 其中根本不是說付出多少代價就能囊括的。對于她來說，猝不及防砸下來的王冠是一個太過昂貴的賜予, 雖說縱是前路遍布荊棘她也有絕對的自信在這個位置上立足, 但也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她的委屈與怨恨完全抵不過這頂王冠的重量——她因而無比惶恐, 她怕希瑞爾以此大禮相贈是想對過去做一個了結(jié)——鑒于她已經(jīng)了解，她的家族、她的母親與姨母, 曾對艾爾瑪犯下了何等糟糕的罪過。

    希瑞爾不在國內(nèi)。白色城堡的主人不在他的領(lǐng)地里。維拉妮卡手上也沒有任何能聯(lián)系到希瑞爾的方式。她現(xiàn)在甚至沒法離開王庭, 這種無法示人的焦躁與絕望大概也只有她親密無間的丈夫能明白，然而康拉德是這么輕松笑著對她說的：“他愛您，我的陛下——您對他來說如此重要，他怎么會就此丟下您？給他一點空間吧, 在這樣的紛亂散場之后，我們的希瑞爾或許需要獨立的空間來想明白一些事?！?/br>
    維拉曾如此真切地觸摸過希瑞爾跳動的胸膛，她靠近過他的靈魂親吻過他的心臟，她當(dāng)然知道他們是彼此愛著的。旁人的錯誤并不能降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但不能親眼見著他擁抱他安慰他，還是叫她覺得無比沮喪。

    康拉德為她正好王冠，凝視著那雙如春水般明媚依舊的祖母綠眼瞳，慢慢笑起來：“星辰都在您眼中——我的維拉啊，您必須知道，您比誰都要適合這頂冠冕?！?/br>
    被迫退位的前女王——她的母親，對這個搶去她位置的女兒的怨恨無需言表。她苦苦掙扎著維系起來的榮耀毀于一旦，新的榮光卻是由她早已放棄的女兒所開啟的，這怎能不叫她怨恨？維拉沒想著從她手中繼承她緊攢多年的東西，她知道自己該扮演什么位置，心中也并沒有掌握真正的權(quán)力之類的不切實際的野心，所以她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就獲得了政府的尊敬民眾的愛戴。萬幸她的父親也站在她這一邊——老親王殿下依然極少出聲，他淡然得就仿佛油畫中不變的畫影，但那些頑固的老貴族們愿意看在他面子上對她屈身，已經(jīng)是最好的支持了。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希瑞爾就離開了英格蘭。

    所有看似輕而易舉的故事背后都有著千萬般的努力與陰差陽錯的運氣。在他當(dāng)年賭上了命決定復(fù)仇的時候，他何曾想到他真的會做到？

    而終于放下曾背負的所有事物之后，他反倒覺得更累了。置身于他親手擾亂的國家里，睜眼閉眼都是糟糕透頂?shù)难哉撆c新聞，他的心理醫(yī)生覺得這并不利于他的精神康復(fù)修養(yǎng)——是的他終于可以沒有心理負擔(dān)地求助心理醫(yī)生——而那位開價三千美元一小時的頂尖醫(yī)生拉曼尼夫人，給他的建議是換種生活。

    于是別說維拉妮卡，就連奧蘿拉等人都找不到希瑞爾如今的下落。

    藍斯當(dāng)然知道他在哪兒。

    克勞瑞絲埋葬在艾薩克，尤利西斯喪生巴倫西亞，這個國度在他心上銘刻了兩道抹不去的傷疤，對于這個連靈魂都缺少了熱度的人來說，這兩道傷疤足夠在他生命中占據(jù)分量，所以希瑞爾留在西班牙是他可以預(yù)料到的。但藍斯怎么都想不到結(jié)束了那一切的希瑞爾會回到校園里讀！

    薩拉曼卡大學(xué)是歐洲最古老的大學(xué)之一，有近八百年的歷史，以人文社會科學(xué)見長，其次就是自然科學(xué)。古老又富含藝術(shù)氣息的建筑比比皆是，在十九世紀建造，雖說很多已經(jīng)成為歐洲最奢華的街區(qū)之一，是高雅與魅力的象征，但現(xiàn)代化的痕跡依然很少破壞整體的風(fēng)格。希瑞爾住在一個古城中某個相對而言較偏僻的街區(qū)，與這個大多數(shù)由石頭鑄成的黃金之城不同的是，他所居住的地方遍布花樹，常青的植物在墻縫間努力生長，盛花的藤木植物從陽臺上攀爬下來，他每天清晨搭乘鄰居的車子到達大學(xué)附近，然后要步行一個多小時走過遍布古老建筑的小巷，穿過寬闊的廣場，抵達上課的教室。

    身邊帶的人也就一個奈登。貼身管家本來覺得一切結(jié)束了自家主人也該想想結(jié)婚生子的事了，沒想到他壓根沒想到那些，所謂的新生活真的是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拖著克洛恩死纏爛打才沒被他丟下。鑒于主人連個正式的廚師都不愿意帶，十項全能奈登在摸清了周邊環(huán)境之后，果斷給自己報了個烹飪班深造。在希瑞爾去學(xué)校的時候，他也揣著貓去上課，然后敲開鄰居的門挨家挨戶分發(fā)烹飪副產(chǎn)品。久而久之也習(xí)慣了這個新的工作環(huán)境。

    時光對于希瑞爾來說總是厚待太過。他現(xiàn)在的年紀并不小，心理年齡更是厚重得若說垂垂老矣也不為過，可是穿著白襯衣牛仔褲打著細條領(lǐng)帶胳膊上夾著幾本書走在路上的模樣，依然年輕得像是掐一把就能掐出水來的嫩葉。

    每當(dāng)他穿過校園的時候，就算是模樣看著冷淡，還是有前赴后繼的年輕男女試圖跟他搭訕。即使知道了這位研究的是古典語言學(xué)及極嚴肅偏門的神學(xué)，也沒人打退堂鼓……大多數(shù)人只會覺得這位的氣質(zhì)與他的學(xué)科實在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