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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塬微不可察地蹙眉,小皇帝已不想再問,正要讓蕭莨坐下,他身邊的老太監(jiān)忽地抬手,輕按了按他肩膀,小皇帝身子一凜,只得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下去,支支吾吾道:“那……承王能否讓朕進(jìn)京去?” “陛下這話說錯了,”蕭莨平靜糾正他,“陛下若想進(jìn)京,臣怎敢攔著,只是當(dāng)年毅宗皇帝有旨,陛下這一脈不能入京,臣也不敢忤逆先皇旨意?!?/br> “那難道天下一統(tǒng)之后,陛下也繼續(xù)留在蜀地嗎?”張塬冷聲問他。 “待到那日,若有必要,遷都便是。” 若有必要……這四個(gè)字聽著就耐人尋味,在場之人免不得有心下嘀咕的,這若是到時(shí)皇帝換了,豈不就沒有必要了? 張塬的面色已十分難看,那小皇帝快要嚇哭了,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莨又站了片刻,見他們已無話再問自己,拱了拱手,淡定坐回去,繼續(xù)喝酒。 亥時(shí),國宴散席,蕭莨回去住處。 他們一家就住在這宮里,最西邊辟了個(gè)單獨(dú)的院子給他們,院內(nèi)院外把手之人都已換成蕭莨帶來的親衛(wèi)。 蕭莨被人扶著進(jìn)來,一坐下祝雁停趕忙叫人送熱水來,忙著給他擦臉脫鞋松頭發(fā),又親手去泡了解酒的蜜水來,喂給蕭莨喝。 “你怎么喝了這么多啊?” 祝雁停以為,那些個(gè)人應(yīng)該不敢灌蕭莨酒才對,轉(zhuǎn)念一想,或許是連日舟車勞頓,到這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去參加那勞什子的國宴,才會如此。 熱帕子蓋上臉,蕭莨閉目躺在榻上好一會兒,漸漸緩神。 祝雁停坐在榻邊,又給他重新?lián)Q了條帕子,蓋到他額頭上。 蕭莨攥著祝雁停的手,將他拖下去,手按著他后腦將他壓向自己,咬住他的唇。 嘗到蕭莨嘴里過于刺激的烈酒的味道,祝雁停有些頭暈?zāi)垦?,總算明白過來,難怪他會喝醉,這酒也太沖了,那些人只怕是故意的。 “……你到底醉了沒有?” 蕭莨緩緩睜開眼,目光不甚清明,但也不至不省人事。 祝雁停趴在蕭莨身上,捏著帕子給他擦臉:“他們給你喝這么烈的酒,莫不是想看你醉酒失態(tài),好趁著你喝醉了,叫你答應(yīng)小皇帝回京之事?” 蕭莨輕嗤一聲。 祝雁停沒忍住笑:“竟這般天真,真當(dāng)你是傻子,任他們戲弄呢?!?/br> 見蕭莨一副似醉似醒的模樣,面龐在火光下更顯英俊,祝雁停有一點(diǎn)心癢,貼過去溫柔地吻了吻他的鼻尖,再是面頰,最后是嘴唇。 蕭莨像似被安撫了,摟住他,翻過身,頭抵著他肩膀,久久不動。 祝雁停輕撫著蕭莨的背,隨口說道:“也不怪他們急,若是進(jìn)不了京,想要阻止你改朝換代,更是難上加難,總要再垂死掙扎一下,說起來,之后你打算如何處置那小皇帝?” 蕭莨貼著祝雁停,低喘著氣,回答:“他若聽話,養(yǎng)著便是。” “那也是,畢竟你是想讓他禪位,真將人殺了,只怕難堵天下悠悠之口,”祝雁停說著又免不得擔(dān)心,“可若不斬草除根,總歸是隱患,不單是他,天下還有那么多祝姓王爺,他們又要如何處置?” 蕭莨撐起半邊身體,垂眸盯著祝雁停的眼睛,輕瞇起眼:“你覺得我該如何處置他們?” 祝雁停也很為難,蕭莨答應(yīng)祭祀供奉衍朝皇帝,但尚還活著的祝家人總歸是麻煩,他既要讓祝家皇帝名正言順禪位給他,就不能將祝家宗室都?xì)⒈M,甚至還得留著爵位養(yǎng)著他們,可若是這樣,誰能保證之后這些人不會再反? 但祝雁停他自己也是祝家人,他說不出勸蕭莨趕盡殺絕的話。 祝雁停一時(shí)無言,沉默片刻,蕭莨翻身從他身上下去,坐起身,背對著祝雁停,神色已恢復(fù)平靜。 祝雁停貼過去,從背后抱住他的腰:“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都支持你。” 蕭莨淡道:“我不會殺了他們,會將他們俱都遷去京中,不再給封地,日后僅嫡長一支按降等襲爵,不再給其他子嗣恩封?!?/br> 也就是說日后只有嫡長子能降等襲爵,若無嫡長,爵位直接收回,這些人再多生一百個(gè)孩子都白搭。 經(jīng)過這么一場天下大亂,祝家的親王只剩下不到五個(gè),郡王也沒了大半,將這些人俱都圈養(yǎng)在京中,很難撲騰起什么水花來,兩代之后,就不會再有祝姓王爺,用不了幾代,應(yīng)當(dāng)就能將爵位全部收回。 祝雁停輕出一口氣:“……你已走到這一步,便是硬搶了天下,其實(shí)也沒什么,若是當(dāng)真為難,便算了?!?/br> 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又有哪個(gè)非但不對前朝宗室趕盡殺絕,還為之保留爵位的,豈不是自找麻煩? 蕭莨閉了閉眼:“年幼時(shí),我曾在祖父的書房里,讀到過一本當(dāng)年承瑞皇后留下來的札記。” “嗯?”祝雁停不解其意,安靜聽著。 “那札記里記錄了他與景瑞皇帝一起的許多事情,他們二人最擔(dān)心的,就是后世蕭家與祝家之間不得善終,承瑞皇后特地留下這本札記,想必是為了告誡蕭家后人,我不能讓先祖失望?!?/br> 祝雁停愣了愣,再說不出話來,他將蕭莨抱得更緊。 他與蕭莨的緣分,是百年前就注定的,蕭莨不想讓先祖失望,他也不想。 又或許,蕭莨這么做,是否還有另一層原因,……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