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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是神明……我才是神明!”白蘇瘋狂地高喊著,頭頂生出一青紅色的鬼角,野豬似的獠牙自口中支出,鼻塌孔掀,須發(fā)紛飛,狀如邪魔。 入魔了?還是……夜讕冷靜下來,仔細感知著他的力量,發(fā)覺這力量既不屬于妖界,也不屬于人族,而是雜七亂八相互排斥,卻強大到超過了鼎盛時期的他與老蛟。 不能再讓他將陣法繼續(xù)下去了。夜讕咬緊牙關,聚集渾身僅存的妖力,再度幻化出高山般的獸顱,且令它生出四臂長角,巨口大張,沖祭壇噴出一片火海。 然而這傾注了全部力量的火焰,竟沒能傷及白蘇半分。他抬起法杖指了過來,恐怖的妖力沿著法杖驟然射出,夜讕躲向獸顱后,卻被那力量一并洞穿,拍進土里滿是黑煙,五臟六腑似是被熔巖蒸騰了一般,血液夸張地從他的口鼻處噴出。 烈風吹過,夾雜著火星子,落在草芥上劈啪作響。遠處的程雪疾登時驚醒,捂著心口咳出一大口鮮血,筋脈卻有了自愈的兆頭,妖力也隨之恢復。他看向烏云壓頂的天空,一把抓住疏雨的手臂問道:“夜讕呢?!” 疏雨忙壓下他躁動的妖力:“他去查邪力源頭了,你傷得太重,不要起來。” “不對勁……”程雪疾看向自己的斷骨,發(fā)覺隱隱開始再生,忙撐著地面趴了起來:“九重血契……什么時候……會生效?” “九重……”疏雨一怔,旋即意識到了什么,忐忑地回答道:“在……一方瀕死的時候……” “夜讕!”程雪疾頓時哭喊出聲,想站起來卻雙腿一軟趴在了地上。 疏雨回過神來,按住他的雙肩吼道:“你去也沒用!先走!保住一個是一個!”然后不顧他的嚎啕,將其扛在肩頭,又轉身去撈連楓游與赫辛夷,卻被風吹得寸步難行。 結界隨之裂開,他試圖修補,卻無能為力。旋渦中心突然落下一道橙紅色的光芒,正罩在宗祠上方。眼睜睜瞧見白蘇沿著光柱浮空而起,傲瞰眾生地振臂大笑,似是要登上天宮。 然而他著實笑得太早了。很快,橙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天雷滾滾,沖著他的天靈蓋劈下。白蘇慌忙躲避,抱著頭站在祭壇上不敢置信地沖天吼道:“我是神!我是神!你豈能這樣對我!” 天雷自然不會理睬他,越劈越厲,不斷落在他腳邊,將整座祭壇燒成了灰燼。白蘇被一道雷劈在手臂上,甩著手慘嚎出聲,然后恨恨地罵道:“天道!你不公!” 話音剛落,橙光攸地又突破了云層。他驚喜過望,忙張開手去迎接這道光束。豈料光芒避開了他,專為落在夜讕身上,但沒有帶著他飛起來,似是在等待著什么。 “不……怎么會是他……不可能!”白蘇抓著頭發(fā)跳腳大喊,惱羞成怒地狂叫著。他的身形猝然變大,很快成了頂天立地的巨人,見夜讕依舊昏厥,全然沒有落下的意思,抬手抓了過去。 “夜讕!”程雪疾見狀,不顧一切地打地上爬起,化成白貓跑了過來,在夜讕被抓住的一瞬間,一口銜住他躲開了白蘇的手,卻發(fā)覺他如同被釘死在地上,怎么都無法帶他脫離橙光。只能蜷縮身子將他護了起來,瑟瑟發(fā)抖地看向深邃的天空。 “滾開!”白蘇抬手打向程雪疾。程雪疾沒有躲,任自己被打飛出去,然后迅速爬起來再護在夜讕身上。白蘇干脆抬腳去踩,泰山壓頂地跺在了他的身上,他還是不躲,強撐著四爪把把夜讕藏在肚皮底下,背脊登時發(fā)出斷裂的脆響。 “住手!”疏雨沖來,向白蘇的頭部噴出冰焰,見沒有效果,自殺般沖向他的眼眸,試圖擾亂他的動作。被掌風扇飛后又飛回,奔向程雪疾,張開翅膀,螳臂當車般攔在他們身前。 巨人的長腳向他踏來,他怒目而視,心里倒沒有了恐懼,只是莫名想起了笙玖。那日她撞向鬼塔時的心情,與現在的自己,會不會一樣?是無可奈何,還是釋然?亦或者,只是淡淡的留念? “夜讕……”程雪疾雙目模糊,嘴角滲出的血液滴答在夜讕身上。 終究還是救不得他嗎? 滴答,滴答……無垠的黑暗中,夜讕躺在一葉扁舟上靜靜地搖曳著。他睜開眼,看見了一片熟悉的浩瀚星空。一枚紫色的星子一點點接近了他,光芒照得他睜不開眼。擦肩而過時,攸地變成了一位黑衣少年,清冷的眼眸瞥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向后飛去。 于是他又看向后方,發(fā)覺不遠處有個白色的光點,忽明忽現地閃爍著。光點中央依稀站著一人,身型單薄,五官模糊,向黑衣少年伸出手。 二者十指相交的瞬間,忽然霞光萬道,電漩星飛,無數幻影在他眼前交錯。他看見巍峨高山,橫亙天際。而他立于高山之上,與之逐漸交融為一體,吐納成云,高嘯為雨,雙眸一睜一閉,便是晝夜交替,日月同輝…… …… 轟隆,雷聲如戰(zhàn)車高鳴,在白鷺與小貓即將被碾碎的一瞬間,夜讕突然散發(fā)出洪嘯般的力量,以撼山栗岳的勁氣,擋住了擎天的巨人。在程雪疾的注視之下,夜讕緩緩睜開了雙眼。金色的眸子耀眼到令他短暫地失明了一瞬。 他感覺到自己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又落回地面,周身被暖洋洋的陽光所籠罩。一聲龍嘯響徹云霄,如同亙古的鐘聲莊嚴地回蕩著。 ☆、【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