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他功夫較尋常人好上許多，但如何能斗得過這許多人，便被狠狠地揍了一頓。

    他躺在床榻之上，一時動彈不得，方才入夜，卻見一人行至他面前，淡淡地道：“我聽聞你與人斗毆，你可知軍紀(jì)軍法？”

    “是他們以多欺少。”褚韞輕哼一聲，“我有何錯？我不過是自衛(wèi)罷了?！?/br>
    那人檢查了一番褚韞的傷處，道：“與你斗毆的三十七人，我已罰過了，每人十軍棍，待你傷好了，你也須得將十軍棍領(lǐng)了去?！?/br>
    褚韞聞言，不服氣地道：“你是何人，還敢打我？還從未有人打過我?！?/br>
    “你便打不得么？”那人唇角一勾，“你違反軍紀(jì)軍法，當(dāng)眾與人斗毆，自是要罰。你們即使生了口角，亦是同袍兄弟，至多倆月，便要一道上陣殺敵。要是都如同你們這般，一時不快便動手，這仗還如何打？不如束手就擒罷?！?/br>
    褚韞被他訓(xùn)了一通，一時語塞，少頃，氣呼呼地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喚作師遠虜?！蹦侨苏f罷，便轉(zhuǎn)身走了。

    褚韞氣悶地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那師遠虜便是新上任的將軍。

    ——切，將軍有甚么了不起的。

    褚韞受的不過是些皮rou傷，并未傷到筋骨，不過三日便能起身了。

    他出了自己的營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尋師遠虜。

    師遠虜正與旁的將領(lǐng)議事，及至夜幕落下，方才出了主帳。

    他見得蹲在一旁的褚韞，道：“褚韞，你是來領(lǐng)那十軍棍的么？”

    褚韞等得閑極無聊，正數(shù)著螞蟻玩，聞言，登地站起身來，嬉皮笑臉地道：“師將軍，你要打便打罷?！?/br>
    這褚韞分明犯了錯，卻弄得仿若是自己同他過不去似的，師遠虜不由笑了下：“褚韞，你可知錯了？”

    褚韞梗著脖子道：“不知?！?/br>
    “跪下?！睅熯h虜取過軍棍來，一下打在褚韞背上，復(fù)又問道，“褚韞，你可知錯了？”

    褚韞奇道：“我何錯之有？”

    師遠虜又打了一軍棍，已有人圍了上來，其中與褚韞斗毆的三十七人更是疾步趕來，作出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都散去罷?！睅熯h虜揚聲道，又掃過那三十七人，“你們且留下?！?/br>
    當(dāng)眾被打?qū)嵲陔y堪，褚韞原對師遠虜生出了些感激之心，未料想，師遠虜下一句便是將那三十七人留下。

    師遠虜打完十軍棍，又問褚韞：“你可知錯？”

    因褚韞傷還未愈，師遠虜這十軍棍打得不重，褚韞說起話來底氣十足：“不知?！?/br>
    師遠虜無奈地道：“你當(dāng)真是個刺頭。”

    說罷，他又問那三十七人：“你們可知錯了？”

    那三十七人紛紛道：“將軍，我們知錯了?！?/br>
    師遠虜端詳著眾人神情，便知他們不過是敷衍自己，但他們口頭上既已認(rèn)錯了，軍棍也罰過了，他也不好再說甚么，只得令他們散了。

    相較起來，倒是眼前這不懂掩飾的褚韞可愛許多。

    一月又十日后，外敵來犯，褚韞初上戰(zhàn)場，見頭顱、四肢齊飛，內(nèi)臟散落，鮮血四濺，竟一時怔住了，全然不敢提刀殺人。

    他被師遠虜一提后襟，堪堪躲過刀光，后又被一同袍護著，才勉強撿回性命。

    外敵甚是強悍，這一仗雖是勝了，卻是慘勝，折損近八成。

    褚韞鼻尖滿是血腥氣，耳側(cè)盡是鴉叫，他忍了又忍，終是嘔吐了出來。

    師遠虜見狀，瞥了他一眼，徑直收斂尸體去了。

    褚韞一連半月都難以入眠，一日，他見師遠虜在月下練劍，劍法遠勝于他，心生敬佩，便立在一旁看。

    師遠虜練罷一套劍法，才收起劍來，望向褚韞：“褚韞，你可知錯了？”

    褚韞垂首道：“將軍，我知錯了?！?/br>
    師遠虜行至褚韞身側(cè)，衣袂被夜風(fēng)打得獵獵作響，道：“褚韞，那三十七人已全數(shù)死了，一個不剩?！?/br>
    褚韞一驚，又聞得師遠虜?shù)溃骸澳銈兡耸峭?，?yīng)當(dāng)能將后背交由對方才是，倘若有甚么矛盾說開了便是，倘若說開了仍是無法解決，可來尋我要個公道?！?/br>
    師遠虜見褚韞雙目似有濕意，不禁抬手揉了下他的后腦勺：“我知曉你們不過是因干糧多少起了矛盾，這于性命而言，只是件小事罷了?！?/br>
    褚韞凝了凝神，朝師遠虜恭聲道：“將軍，讓我做你的馬前卒可好？”

    師遠虜卻是道：“褚韞，你太瘦了些，如何做我的馬前卒？”

    褚韞嘔吐了幾日，確實消瘦了許多，他仰首望住師遠虜，握拳起誓道：“我定然不會再被嚇得嘔吐，也定然會將自己養(yǎng)得壯實些，更會好好保護將軍?！?/br>
    此后，褚韞便成了師遠虜?shù)鸟R前卒，直到師遠虜遭人陷害，被免去了輔國大將軍之職。

    期間，他與師遠虜以命護著對方，師遠虜為他受過無數(shù)次小傷，一次重傷，不知何時起，他便將一顆心陷在了師遠虜身上。

    他喜歡上了師遠虜，違背了世俗，背棄了倫理道德。

    但這些都不要緊，只他身為男子無法為師遠虜生兒育女，他甚至連表明心跡都做不到，他怕師遠虜拒絕他，更怕極了師遠虜疏遠于他。

    而如今，他這副垂髫孩童模樣，縱然是想向師遠虜表明心跡，都無能為力。

    師遠虜見褚韞苦著一張臉，收了劍，走到褚韞面前，關(guān)切道：“褚韞，你可是出了甚么事？”

    褚韞搖首道：“無事，我只不過是不慎將一根草咽了下去?！?/br>
    師遠虜一身熱汗，好似有熱氣蒸騰，這熱氣漫天蓋地地?fù)涞今翼y身上，逼得褚韞紅了臉，急急忙忙地從斜坡跳了起來：“將軍，我還有事，告辭?！?/br>
    師遠虜盯著褚韞的背影，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