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眾樂樂
王希月生著病,按理說應(yīng)該修養(yǎng)。但她出現(xiàn)在了書房,并且跪在了書房地上,冬日里地面很涼,書房內(nèi)未曾鋪設(shè)地毯,堅硬的地面咯的腿疼,涼颼颼的冷意順著褲腿往上攀爬。 王丞相到底給她留了些顏面,讓下人都退下,書房內(nèi)是有二人。 那一日,是他邀請霍府的兩個小姑娘過來,因為想看看自己兒子相中的女子如何。 沒等到人,等到了一場刺殺。 王希月哽咽道:“叔父,那女子不是好物,勾三搭四,還來引誘著大哥,我不想大哥收到蒙蔽?!?/br> 王丞相慢條斯理道:“她用什么引誘,用她斬殺八名刺客的刀?凡習(xí)武者,無不意志堅定,左右逢源若無益處,何必那么做。” 王希月哭泣聲一頓,膝蓋處隱隱傳來疼痛,胸口亦是血液滲透包扎,疼的呼吸都急促。 但是王丞相仿佛看不見,面對這個平日較為疼愛的侄女,緩緩的說:“你可知你做錯了什么?” 王希月咬了咬下唇,不情愿的說:“我借叔父手殺她?!?/br> “錯了。小姑娘打打鬧鬧都沒問題,但你不該觸及國政。”王丞相這樣說。 “我……” 王丞相突然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用力的砸了下去,濺得四處都是,細小的碎片劃過王希月的耳畔,讓她渾身一涼,頭直接貼地,眼淚順著眼眶往下流。 王丞相說:“你才活了幾歲,就這么貪心,須知一口吃不成胖子,但能撐死。若在讓我發(fā)現(xiàn)你敢勾結(jié)北端之人,我定然親手殺了你?!?/br> 王希月不住應(yīng)著:“我有他們細作居住的地址……” 按著這份地址查下去,已經(jīng)是人去樓空,北端可從未相信這個小姑娘。 王希月這才認識到,她不過就是別人的一個利用工具而已。她的高高在上,不斷算計都顯得特別快可笑。 她跪的時間太長,竟是直接昏了過去。幾個女婢進來將人拖下去,禁足起來。 王丞相發(fā)了這么大的火,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王子異病了,已經(jīng)病了三四天還不好轉(zhuǎn),也不肯回家。 他就住在別院,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搭在窗邊看。 去時芍藥才堪贈,看卻殘花已度春。只為情深偏愴別,等閑相見莫相親。 人跟芍藥一樣,都是極其善變的物種。芍藥凋零以后還能再開,人一旦有了嫌隙,就很難再平復(fù)如初。 自從那日遇刺后,他整整已經(jīng)躺了五天。白不厭第一天就露面,給他端藥,他把藥潑了人一身。 白不厭也不生氣,只是說:“你總想大家在你的羽翼下和和睦睦,有沒有意識到每個人都長出了獠牙?” 王子異一著急,咳嗽了好幾聲:“你!你就是長了獠牙的那個?!?/br> 白不厭叫囂著:“對,我就是,你meimei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她敢去殺閻良花,我就殺了她?!?/br> “你能不能和我說?” “和你說有什么用,你能殺了你meimei?!卑撞粎捬劢俏⑽⒎杭t,蹲在床邊看著他,說:“我等不了,我知道有人傷害閻良花,我就一刻都等不了?!?/br> 王子異咳嗽著問:“那你莽撞之下,判斷失誤怎么辦?” 白不厭歪著腦袋:“那就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王子異咬著牙,只覺得眩暈沖腦門:“你小時候,是不是過的很苦?!?/br> 話題突然跳轉(zhuǎn),跳的稀里糊涂。 白不厭忽然渾身一冷,伸手撫摸著王子異的臉頰:“你知道了什么?!?/br> 王子異反問:“難不成你還要殺了我?” 白不厭冷笑連連:“說什么傻話,你知不知道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誰愛說什么說什么,反正德行有虧的不是我?!?/br> 果然,那個心底隱隱不好的念頭都是真的。 王子異病的更重。 他覺得白不厭一旦涉及閻良花整個人就都崩了,就像是被引出黑暗面的惡魔。明明沒有閻良花,他還是正常的。 王家大公子愁云慘霧地躺在床榻上,喝著一股怪味的湯藥,人過度消瘦。 陸續(xù)有人登門探望,王子異都裝睡不見,直到南安王登門。 “你派人去我府上,說自己病了不能赴邀的時候,我還只當(dāng)你犯懶不愿去涉獵了呢,來你府上想逮人,不料你還真病倒了。你可病得嚴重?要不要我去宮里給你請個御醫(yī)?” 王子異半靠著倚枕,扯了扯嘴角,道謝:“這就不必了,不過是一股急火?!?/br> 南安王想也不想的說,“白不厭又鬧事起義了?” 王子異沉默。 南安王似笑非笑道:“看在咱們也是遠房親戚的份上,提醒你一句,這小子心里藏著事情。每次他用幽幽的眼神盯著我,我就覺得自己要被殺死。不過這小子是真的喜歡閻良花,每次見著人就跟哈巴狗一樣搖尾巴?!?/br> 王子異問:“那你喜歡她嗎?” 南安王倒是認認真真的回答:“一個聰明,能帶來奇跡的女人,模樣有不差, 又會玩,我肯定喜歡呀。但你要說我沒了她會不會死,我肯定說不會。” 這就是在正常不過的喜歡,而白不厭的喜歡更像是偏執(zhí),執(zhí)拗,瘋狂。一個瘋子什么都干的出來,一個聰明人加一個瘋子,能鬧翻一切。 王子異沉默片刻,道:“那你娶她吧?!?/br> 南安王驚訝地問:“你都不關(guān)心長安的動向?我要娶的是她meimei。我娘定的親事?!?/br> “只說了要娶霍家小姐,沒說是幾小姐?!蓖踝赢愐蛔聊?,還挺合適。 南安王擠兌他:“你什么時候當(dāng)起了棒打鴛鴦的王母?” 王子異眼簾一垂:“當(dāng)我覺得身體好像在惡化,如果由著二人胡鬧,就算是死都閉不上眼睛?!?/br> 南安王從對方的話語里隱隱聽到了一絲恐懼,痛快的答應(yīng):“好呀。” 王子異:“不考慮?” 南安王勾了勾下巴:“我覺得,白不厭沒了閻良花會發(fā)瘋,有了她更會發(fā)瘋。好歹都是我朋友,我也算是幫忙了?!?/br> 王子異:“再過不久便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到時你親自向圣上求個恩典,陛下向來對你極為疼愛,定不會回絕。一旦金口玉言賜下婚來不可能違抗圣旨?!?/br> 南安王好奇的問:“你只是為他考慮?” 王子異淡淡道:“我要為自己考慮。鬼知道我能活幾天,萬萬不想放一對妖魔鬼怪在外邊橫行。你……你不知道閻良花,她是個很敢想的人,一個什么都敢做的人,配上一個行動能力極強的人,在加上陳平之……” 南安王哈哈一笑,古怪的說:“陳平之到底是敵是友?!?/br> 王子異閉上眼睛:“我不知道?!?/br> 以他的立場,很多事,很多話說不明白。 王子異有時候會好奇,父親有沒有質(zhì)疑過他的立場呢。 …… 很快,千秋宴如期舉行。 霍家的女眷都收到了請?zhí)氏挤且o小姐梳一個高聳的發(fā)髻,還大力安利假發(fā)。 閻良花無情拒絕,只挽了一個簡單發(fā)髻,配了兩根玉釵。胭脂水粉輕涂淡抹,突出清秀。 彩霞一臉的不贊同,勉強夸獎道:“小姐就是小姐,真是深謀遠慮。宮中繁花似錦,就是要這樣清新脫俗才能從眾人中脫引而出,留下印象?!?/br> 閻良花:“???”她明明真是嫌棄宮中規(guī)矩森嚴,動輒行禮,不想弄一堆累贅,壓的脖子抬不起來。 閻良花夸獎道:“你拍馬屁的水平越來越高明?!?/br> 衣服是頭天晚上霍夫人院里送來的,特意為進宮做準(zhǔn)備,不高調(diào)還得體端莊,附和當(dāng)代人民的甚美。 這是霍清渺頭一次進宮,打扮的還算仔細,然而下眼發(fā)青,縱然是脂粉都遮不住。 閻良花一時好奇:“進宮緊張成這個樣子了?” 霍清渺病懨懨的看了她一眼,難得沒講話譏諷,看上去十分沒精神。 霍夫人只當(dāng)她緊張,心里嘆了聲不爭氣,想到了閻良花在陛下跟前鏗鏘有力的對話,一時心酸,懶得去管,徑直出府上了馬車。 閻良花和霍清渺乘坐一輛馬車,一路上沒有任何交談,十分出乎閻良花的意料,畢竟這位可是來了刺客都不閉嘴的莽漢。 皇城門口停下馬車。 閻良花隨著一行家眷入了宮墻,遠遠的便望見鋪開的紅綢,上面撒滿了金粉,吉祥而又喜慶。 穿過朱紅雕欄,便是一條九曲長廊,上面懸掛著粉色的宮燈,一抬頭還能看見垂下來的竹簽,刻著風(fēng)雅的祝愿詞,一路看過去也有點眼花繚亂。 到了宴會中心,便是人群最密集處,脂粉酒香混在一起,熏得人昏昏欲醉。 閻良花被這熱風(fēng)熏得面頰微紅,還未飲酒便已覺得口渴。但真到了宴桌上,也并沒有機會喝,只能瞧著干瞪眼。 女眷席地而坐,每張宴桌上都配有一副銀制燭臺,銀碗銀湯匙,看起來雍容華貴。桌上正燃燒著熏香蠟燭,裊裊煙霧盤旋而上,將宴會的氣氛更渲染得其樂融融。 閻良花素來對這種宴席不感冒,聽著君臣們高談闊論,只覺無趣,甚至有點想打瞌睡。 雖然他們偶爾也會把話題轉(zhuǎn)到閻良花身上,但閻良花只是正?;卮鸲?,本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從始至終貫徹矜持微笑。 皇后的千秋宴沒人起幺蛾子,一片平靜。 霍清渺很安靜,萎靡的坐在她身邊。 王二小姐沒出席,王大小姐坐到了皇后身邊,另一側(cè)坐著沈令儀,三個女人和和氣氣的說話,簡直一片安寧。 就是安靜的讓人覺得,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她強撐著眼皮打量四周,卻正巧對上一個人的眼睛。 是南安王。 對方神秘兮兮地沖她笑了笑,燦爛得仿佛撿到了金子,用口型表達:驚喜。 閻良花突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背后冷汗直流。南安王的驚喜一定是驚嚇,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身份揭露出來? 雖然皇帝也不會因為她女扮男裝去讀書怎么樣…… 雖然,但是,揭露出來還是會有麻煩。 你這個孽障要做什么! 下一秒,就見南安王刷的站了起來,吐出的話立刻把她的瞌睡嚇沒了:“臣求陛下賜婚,臣屬意霍家大姑娘已久,今千秋佳宴,不妨好事成雙,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也跟皇后娘娘分享一下高興?!?/br> 閻良花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 眾樂樂……個鬼??! 她恨不得立刻拿那根甘蔗將他揍成豬頭,好讓他知道什么叫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身邊的霍清渺連筷子都掉在了桌上,面上可謂是姹紫嫣紅,坐在那一動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