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陳平之教課
閻良花才嘲笑過霍姨母,必然找不到比自己更合適的老師補課。 回過頭來聽說,陳平之跑到霍府給霍晏當(dāng)家教。 陳家藏書三千,是正兒八經(jīng)的書香門第,閻良花還真就未必比得過。 她當(dāng)時在做針線活,聽著消息手一抖,針直接扎到了自己指尖,血珠子一冒,直接毀了一張繡帕。 她將指尖含到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陳平之什么時候這么閑,來扶危救貧?” 霍晏的確沒有讀書的天賦,閻良花自問哪怕是自己教導(dǎo),也未必能考中進士。陳平之不會不明白這一點,放著煩多的事情不做,反而來雕一棵朽木。 春秋將這個帕子撿起來,端詳了一下:“紅點兒的地方可以用針線補一下遮過去,繡點什么好呢,繡個枝葉如何?!?/br> 彩霞給出主意:“要不繡一顆石榴,多子多福是好預(yù)兆。朝霞你說呢?” 朝霞心不在焉:“二少爺肯用功的話,還有陳公子教的,說不準(zhǔn)能考中個舉人。” 閻良花將手指吐了出來,嚷嚷道:“你們這些沒心肝的小姐,我可是指尖被戳壞了,都流血了。你們關(guān)心人的關(guān)心人,關(guān)心物的關(guān)心物,怎么就沒人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 春秋無奈的說:“小姐,您繡帕子,戳到指尖才正常?!?/br> 閻良花哀怨道:“女子表達感情,除了繡帕子就沒有別的好渠道嗎?比如說領(lǐng)著男人逛青樓,培養(yǎng)一下戰(zhàn)友情誼?!?/br> 春秋趕緊去捂她的嘴巴。 彩霞捂著胸口直念阿彌陀佛:“我算是求求您了,小姐,您在我們面前肆無忌憚的說話都行,到了人家公子面前可要端端正正,否則人沒先嫁出去就被退貨,那可就丟人大發(fā)了?!?/br> 閻良花覺得無趣,這幫小姑娘忒無趣,一點玩笑都開不得。 春秋把手拿開,說:“馬上要過年了,您就行行好,當(dāng)送個新年禮物,趕緊把這帕子繡出來吧。您是郡主,霍家就算是不會收到邀請進宮過除夕,您也會被送名冊,到時候見了殿下把帕子一扔,保準(zhǔn)兒殿下會樂開花?!?/br> “等回頭見面,我就讓白不厭開朵花,他要是不開花,我就找你麻煩?!遍惲蓟ㄆ擦似沧?。 彩霞提醒道:“可不能再叫白不厭,如今已經(jīng)是皇子,改了姓名?!?/br> 閻良花心想,白不厭討厭那姓名討厭的作嘔,要是真叫了,當(dāng)場表演一個原地發(fā)瘋怎么辦? 她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繡帕,當(dāng)小姐也有一段時間,硬是沒進步,有時都忍不住生出羞愧的心思,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她連一個繡帕都弄不好,還能做得好什么? 這樣間歇性的躊躇滿志很快就在煩悶當(dāng)中被拋掉,繡帕被她扔到了一邊,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去看看二弟弟的書讀的怎么樣,是不是跟我一樣,都恨不得沖出去展翅飛翔?!?/br> 朝霞一聽這話,立馬應(yīng)聲:“奴婢這就給您拿披風(fēng)?!?/br> 春秋有些煩悶:“無論如何都得繡帕子,既然小姐不肯在自己房間里繡,那奴婢給您拎著,去二少爺那兒繡。” 閻良花嘆了口氣:“你不能為了白不厭高興,就不管我的情緒吧。我現(xiàn)在可是一丁點都不快樂。” 春秋:“小姐,您就是高興太久,所以才一個帕子繡了四個月都沒繡完。既然平日不勤奮,那么臨陣磨槍,不快也光?,F(xiàn)成的佛腳你要是不報,那可就完了?!?/br> 閻良花被丫頭擠兌了一番,也沒什么脾氣,聳了聳肩膀:“那你就拎著吧,能繡才有鬼?!?/br> 她接過了朝霞遞過來的披風(fēng)裹在了身上,抬步便往出走。 彩霞在身后念叨:“小姐,您穿的是繡花鞋,出門得換鞋呀?!?/br> “不用了,反正二弟弟那兒離得也不遠?!遍惲蓟_下嗖嗖的滑過冷風(fēng),步伐急促加快,便去了西院。 春秋拎著一堆東西在后面跟著趕,兩人進了院子,丫鬟們紛紛行禮進去通報。 進屋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氣,隔著一道披風(fēng),聽見里頭有人說話。 “孔子曰:六藝于治一也?!标惼街淅涞穆曇魡枺昂笫裁??” 霍晏結(jié)結(jié)巴巴:“禮以節(jié)人……樂樂樂以發(fā)和……” 然后就卡殼,什么都說不出來。 閻良花解了披風(fēng),扔給了春秋,進到屋去,接道:“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神化,春秋以義?!?/br> 她繞過屏風(fēng),就看見陳平之手握書卷,很有老師的派頭,神情嚴(yán)肅。 霍晏就像是每一個學(xué)生一樣,頭疼的不得了,委屈巴巴答不上來問題。他看見jiejie來了,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陳平之眼皮子都不抬,冷冷道:“坐下?!?/br> 霍晏老老實實的坐下,狀態(tài)萎靡就像是掉了毛的小獸。 閻良花坐到一邊兒觀望,饒有興致的看著這節(jié)課。 陳平之教道:“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稑贰分?,《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br> 霍晏一副聽天書的架勢,眼睛瞪得圓圓的,但根本不專注。 陳平之看在眼中用書本敲著桌面:“其為人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于什么?” 霍晏被問的一懵,還有剛學(xué)就考試的,書院里最狠毒的先生也不會這么做。他扭過頭,求助閻良花。 閻良花動了動口型。 “詩!”霍晏立馬大聲答道。 陳平之將視線轉(zhuǎn)了轉(zhuǎn),落在了閻良花身上,面無表情地問:“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于什么?” 閻良花不能幫著作弊,微微一笑,坐在那兒笑而不語。 霍晏的手緊緊抓著膝蓋上的衣袍,內(nèi)心陷入了極其絕望。 陳平之慢條斯理的問:“你在學(xué)堂都學(xué)了些什么?” 霍晏誠懇的說:“老師教的東西我都記在了本上,但就是記不住。” 閻良花煞有其事的點頭:“這個我懂,老師教的東西我從來不記,但就是過目不忘?!?/br> 陳平之瞪了她一眼,“那你背一背!” 閻良花:“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不會。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于《樂》者矣;潔靜精微而不賊,則深于《易》者矣;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于《禮》者矣;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于《春秋》者矣。” 霍晏頭痛:“我也不是小孩子?!?/br> 陳平之將書扔到了桌上:“既然不會,那就抄書?!?/br> 霍晏聰明不足,勤奮有余立馬就研磨抄書,一面抄還一面念:“故書者、政事之紀(jì)也;詩者、中聲之所止也;禮者、法之大兮,類之綱紀(jì)也。故學(xué)至乎禮而止矣。夫是之謂道德之極。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br> 碰上這種蠢笨但是勤奮的學(xué)生,每個當(dāng)老師的人都很無奈。 陳平之坐到了閻良花旁邊喝茶,“你的書讀的倒是很好?!?/br> 閻良花毫不謙虛:“我過目不忘?!边@是天賦技能。 春秋在旁邊涼涼的吐槽:“小姐既然過目不忘,我教您的針法想必都記得。”她翻出了繡活要用的東西。 閻良花訕訕一笑:“忘記了,你再教我一遍?!?/br> 春秋翻來覆去又教了三遍閻良花才開始繡花。 陳平之微微好奇問了一句:“你這是繡的什么?” 閻良花生無可戀:“我在繡李子樹。”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不過你這個人挺實在,直接報了一支李子樹,可惜我看的不大出來?!标惼街恼f,語氣里透著淡淡的嘲諷。 春秋不忍小姐在外人受到嘲諷,勉強夸獎道:“小姐的落葉子繡的還是挺漂亮的?!?/br> “我繡的是石頭。”閻良花反問:“看不出來嗎?” 春秋嘴角微微抽搐:“就石頭不應(yīng)該在這兒下針……” “應(yīng)該從這兒下針。”霍晏拋下了墨筆,給閻良花指揮著,該怎么繡出反針花紋。 霍晏教的正起勁,忽然覺得背后一涼像是被猛獸盯上。他慢吞吞的抬起頭來,對上了陳平之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頓時如墜地獄。 陳平之問:“科舉考繡花嗎?” 霍晏趕緊搖頭:“不考……”他退回到座位上,拿起了筆繼續(xù)抄書。 閻良花長嘆一口氣:“我和二弟弟就生錯了,我們兩個就應(yīng)該換一下身份?!?/br> 陳平之冷笑:“你的女人挺好的,至少霍晏不會出去興風(fēng)作浪,禍害良家婦女?!?/br> 閻良花斜睨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我弟弟長得這么漂亮,往他身上撲的小姑娘如過江之鯽。” 霍晏有些著急的揮了揮手:“真沒有?!?/br> “就他這種讀書,將來找個人家入贅,就別想著那過江之鯽?!标惼街I諷道。 他一個教書的教出了一身火氣。 閻良花看著繡花針:“出去溜達溜達?” “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