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季常這才稍稍清醒，但一想到月娥，他又猶豫了，道：“可是，蘇兄，月娥那里……”

    “陳季常啊陳季常，你真是……”真是蘇東坡生平所見最怕老婆的人，“真是可憐這小女子對你一腔熱情，她現(xiàn)在都昏死過去了，便是一個陌路人，你也應(yīng)該出手相助?！?/br>
    陳季常再三猶豫，終于抱起寶帶，勞蘇東坡的車夫再調(diào)頭，將他們先行送回濯錦池。

    ☆、第35章 河?xùn)|獅吼（五）

    陳季常抱著寶帶進(jìn)府，又慌著讓管事請大夫。自打月娥進(jìn)門，一眾仆從就再也沒見過陳季常帶別的女人回府，一時間，濯錦池內(nèi)雞飛狗跳。這一幕幕自然也被小初見到了。小初心中為月娥不滿，趕緊跑去了主屋，將此事稟報給了月娥。

    “去查查那女人是什么身份。”月娥頭也不抬，臉上更是沒有任何情緒。

    “……夫人？”對于月娥的冷靜，小初倒是一時未能反應(yīng)過來。

    月娥正翻著一疊畫像，聽小初喚她，便抬頭看去，只見小初一臉擔(dān)憂，月娥莞爾笑道：“倒是我忽略了。這樣，你悄悄去一趟我娘家，我寫一封信交予我大哥。他自會曉得怎么做?！?/br>
    “夫人是說老爺帶回來的女人有問題？”

    “不知道。我想，她大概就是季常說的寶帶。季常這次是鐵了心要納寶帶為妾，可也不能納一個不明不白的人?！痹露鹛袅艘粡埉嬒癯鰜恚Φ?，“季常口口聲聲說她是良家女子，我倒是不知道良家女子會去青樓賣唱。還會無名無分與男子做下茍且之事。倒是這些女子一個比一個知根知底，俱是季常在春花閣或者別的青樓里的紅顏知己?！?/br>
    “夫人……怎么會有這么多青樓女子的畫像？”

    “哦，我只是說季常要納妾，納那些曾經(jīng)與季常有過關(guān)系，現(xiàn)在還愿意與他做妾的女子。那些女子便把自己的畫像托人交給我了?！?/br>
    “夫人！您千萬不要糊涂，這些狐媚子若是進(jìn)了門，府中豈還有安寧？！更何況，便是納妾，也不能納青樓女子，這于老爺、于您的名聲有礙啊?！毙〕醮藭r此刻才覺得月娥是發(fā)瘋了。不管怎么樣，陳季常的名聲不好聽了，她的名聲也會更糟糕。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自有分寸，你不必為我擔(dān)心?？煨┌堰@信交給我大哥吧?！?/br>
    小初猶豫半晌，看月娥又低下頭翻畫卷，這才不甘心地跺了跺腳，然后離開。

    客房內(nèi)，管事請來了大夫，正在給寶帶把脈，陳季常則是問自己的小廝，道：“寶帶進(jìn)府的事情，夫人那邊可是知道了？”

    “老爺，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夫人想不知道都難?！?/br>
    陳季常當(dāng)即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道：“萬一月娥鬧起來怎么辦？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陳季常剛剛要走，守在屋里的丫鬟便出來道：“老爺，大夫把完脈了?！?/br>
    陳季常蹙眉，心道既然大夫診斷完了，不如先聽聽寶帶有沒有出事。自己也好放下一件心事。故而將去尋月娥的事情暫且拋下，進(jìn)了屋去。迎面對上老大夫的笑臉，老大夫作揖道：“恭喜陳老爺，賀喜陳老爺?！?/br>
    “寶帶如何？何來喜事？”陳季常正心煩著，聽了老大夫的話更是一頭霧水。

    老大夫笑道：“這位娘子的身子并無大礙，只是勞累過度，好好休息幾日便能恢復(fù)。至于這喜事，這位娘子這是喜脈，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你、你說什么？”陳季常雙眼一亮，眉開眼笑。

    老大夫道：“這位娘子有了身孕，恭喜陳老爺?！?/br>
    這是陳季常的第一個孩子，他不免大喜，將去找月娥的事情拋到了九霄云外，并且他知道，現(xiàn)在寶帶懷了他的孩子，月娥一定會妥協(xié)的！他趕緊對老大夫作揖道：“有勞您了！”

    “陳老爺多禮。老朽這就開幾幅安胎的藥。此外，這位娘子不能再勞累了，否則與胎兒無益。”

    “是是是，在下定會注意的?！?/br>
    送走了老大夫，寶帶也悠悠轉(zhuǎn)醒。陳季常剛剛踏進(jìn)房門，但見寶帶便虛弱地坐了起來，眼看著要下床行禮，陳季常幾步上前，把人給按住了。寶帶蒼白著小臉，道：“老爺，奴家不請自來，必然給您添麻煩了。奴家這就去向jiejie請罪……”

    “寶帶快點(diǎn)躺下。”對于寶帶這種不顧她自己的身體，只為他考慮的言行，陳季常只覺得心中暖暖的，輕輕托著寶帶的臉，陳季常道，“你的身子現(xiàn)在還未痊愈，等日后再去見月娥。更何況，你現(xiàn)在還有了孩子……”

    “季常，你說什么？！”寶帶一時激動，抓住了陳季常的手。

    陳季常安撫道：“你懷了我們的孩子?！?/br>
    “真的嗎？太好了……寶帶終于不是孤身一人了……寶帶從此之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寶帶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陳季常嘆道：“便是你沒有懷孕，我也會納你為妾的。這是我承諾過你的。”

    “不是的……寶帶不能讓你為難的。寶帶本打算，若是三日之內(nèi)，季常你不出府，我便離開……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再也不會讓你為了我為難……”

    “寶帶?！标惣境Ｒ话褜殠霊牙?，道：“寶帶，委屈你了。”

    “季常，寶帶不求名分，什么都不要。只要能陪在你的身邊，寶帶就心滿意足了?！?/br>
    兩人擁在一起，說著情意綿綿的話。帶著月娥的家書，本打算先來見陳季常的小初，將這一切都看在眼底。她咬咬牙，輕哼了一聲，轉(zhuǎn)身毅然出了濯錦池。

    寶帶懷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濯錦池，雖然寶帶連陳季常的外室都不算，這個孩子的身份地位也就擺在那里。但是因?yàn)殛惣境€人的歡喜，府里上下還是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之中。相對而言，月娥居住的主屋就清冷許多了。這個節(jié)骨眼，不會有那么沒眼色的人來月娥面前討晦氣，主屋的仆從伺候月娥的時候更是小心翼翼。

    小初將信件交到柳家大哥手中后，心事重重地將寶帶懷孕的消息告訴了月娥。

    月娥托著腮，心道，這陳季常和寶帶也就鬼混了一次了，一次就中的事情簡直神奇。

    小初看月娥發(fā)呆，就在一旁不停地念叨，無非就是那寶帶沒幾分姿色，就靠著裝可憐，博取陳季常的同情心，云云。月娥掏了掏耳朵，道：“好了，小初你就不要講了。別人喜歡什么樣的女人我不知道，但陳季常呢，肯定會喜歡那種柔弱的女子?！?/br>
    “夫人！”小初又跺腳，“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現(xiàn)在那個寶帶都欺負(fù)到你的頭上的。再說了，夫人你嫁給老爺，現(xiàn)在還沒有孩子。那個寶帶的孩子要是出生，不管身份，到底是陳家的長子，小初，小初這不是為你著急嘛！”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我決意和陳季常和離。女人要為了男人守一輩子，只能對一個男人從一而終，那為什么男人就做不到呢？”月娥攤手，“對了，你去把我箱底的男裝取出來?！?/br>
    “夫人，你要男裝做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對了，如果今晚陳季常來找我，和以前一樣，不許他進(jìn)來。”

    柳月娥在家的時候，經(jīng)常跟隨大哥走鏢，所以未出閣的時候經(jīng)常男裝出行。后來嫁給了陳季常，一心要做個賢妻良母，就把男裝給放到了箱底。原身大概沒有料到這壓箱底的東西，還有一天重見天日。

    利索地打扮好，月娥便出了主屋。小初在后面叫了幾聲，月娥也沒應(yīng)她。倒是初更過后，陳季常果然又來見月娥。小初雖然擔(dān)心月娥出去的時候被陳季常知道，但畢竟之前一直將陳季常擋在門外，現(xiàn)在再做也是輕車熟路。

    偏偏陳季常今天來找月娥是為了寶帶的事情，一直執(zhí)拗著不肯走。小初咬著唇，有些慌亂。正不知怎么辦的時候，只聽外面?zhèn)鱽硪坏廊崛跖暎溃骸凹境?！都是寶帶的錯，寶帶來給jiejie請罪?！?/br>
    “寶帶，這與你無關(guān)。你現(xiàn)在懷有身孕，快點(diǎn)回去歇下！”

    “不！今日jiejie不見我，我便不回去！”

    小初透過半掩的窗子看去，只見一身素白的寶帶已經(jīng)盈盈下跪。淡薄的身子愈發(fā)顯得弱不禁風(fēng)。小初恨透了這寶帶的矯揉造作，可是陳季常卻是心疼的很。他對著門道：“月娥，寶帶懷了我的孩子，我不能讓她跪在這里……我明日再來見你。”

    說完，他便強(qiáng)行將寶帶抱了起來，離開了主屋。

    小初咬著銀牙，心道，幸好夫人不在，否則見了這一幕，還不知道對老爺有多失望。

    但是，看起來，夫人似乎真的不在意老爺了。

    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而春花閣內(nèi)，一名俊俏的錦衣男子一進(jìn)門，老鴇便迎了上去，將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挑眉輕聲道：“這位小娘子可是走錯門了？”

    這做男子打扮的正是月娥，她勾唇一笑，遞了一錠金子給老鴇，道：“老板娘好眼力，不過這開門做生意，誰的錢不是錢？”

    “喲，瞧公子您說的?？炜炖锩嬲?！”老鴇忙不迭地接過金子。

    “讓牡丹來伺候我?！痹露疠p聲笑了笑，環(huán)顧了一圈春花閣，她目光鎖定二樓的廂房，提步走上了階梯。

    老鴇驚訝地長大了嘴，這是怎么回事？！看了一眼手里的金子，老鴇思忖一番，還是讓人去叫了牡丹到月娥身邊伺候。

    這牡丹本是陳季常的紅顏知己，也是春花閣里的花魁。后來沒有經(jīng)過老鴇的同意，將身子許給了陳季常，當(dāng)時陳季常還未娶妻，陳家自然不會讓他娶一個青樓女子，也不會讓一個青樓女子做他的小妾。老鴇得知人財兩失，就逼著牡丹去接客。青樓里的手段可怕，牡丹一個弱女子也是不能從。只是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仍是心系陳季常，雖然覺得自己配不上陳季常，但她的心中還是無法忘懷。

    否則，這次納妾，月娥也不會收到她的畫卷。

    牡丹從了老鴇的話，帶著合適的笑容來到月娥的身邊。此刻，月娥已經(jīng)和兩名男子坐在一個廂房內(nèi)。其中一名方臉男子道：“花兄！你這詩作實(shí)在妙哉！實(shí)在是相見恨晚，相見恨晚?。韥韥?，我敬你一杯！”

    月娥一笑，眸光流轉(zhuǎn)，便落在了娉娉婷婷站在廂房外的牡丹身上。

    “公子?！蹦档ひ娧矍笆莻€容貌出眾，比陳季常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男子，自然沒有對上那些粗魯男子時候的厭惡。她笑盈盈地走到月娥身邊，貼著月娥的身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