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是……”秦月姝嘲諷似的提起嘴角，看起來很是失望，“我真的不想承認(rèn)，這么多年，竟然教出了一個蠢貨。”

    五臟六腑漸漸歸位，只有心臟失控般跳得愈發(fā)劇烈。天邊一聲槍響，接著此起彼伏的槍聲從西邊響起，她下意識側(cè)頭望過去——秦月姝的人早已埋伏進(jìn)了工地里，等著找到她們的艾唯，給盧港今日的混亂再添一把火，揭開這場好戲的序幕。

    現(xiàn)在艾唯她們來了……艾唯就要找過來了。

    秦淮后退半步，手肘貼近了墻壁，木石搭成的瞭望臺歷經(jīng)風(fēng)霜，墻皮脫落得斑駁，墻體在熊熊烈火之中升騰起溫度，她摸到了金屬質(zhì)地的鎖，表面倒不算燙，卻喚醒了她的感官，被碎片劃出的細(xì)小傷口這時才開始泛起疼痛。

    樓梯通道狹窄逼仄，她也不打算再往后了。

    這一天她在夢里演練過許多次，大多數(shù)情景中是兩個歇斯底里的人撕打在一起，然后她把刀插進(jìn)秦月姝的脖子——偶爾也有時候，痛苦哀嚎的只有她一個，就像現(xiàn)在一樣，明明衣角已經(jīng)被燎得焦黑，滿是血污，秦月姝照舊高高在上地俯視她，絲毫不介意面前的人會撲上來咬斷她的脖子。

    秦淮痛恨這樣的眼神，不由分說地將她的痛苦打成無理取鬧，然后罪魁禍?zhǔn)讚u身一變成了善良的救世主，她成了不識好歹的瘋子。

    “你現(xiàn)在能調(diào)動多少人？”她站直了，譏笑說，“心腹進(jìn)監(jiān)獄，小卒受監(jiān)管，盧港早不是你能呼風(fēng)喚雨的地界了。安吉莉亞能帶你過來，她難道能救你出去嗎？早些認(rèn)命吧，秦夫人。”

    “這才像話。”秦月姝笑了。

    “你養(yǎng)的那些狗，你壓了他們這么多年，獨斷專行說一不二，如今成了落水狗……他們還愿意追隨你嗎？”

    “他們當(dāng)然不愿意?！?/br>
    大難當(dāng)頭，秦月姝倒是越發(fā)悠哉起來，隨手扔掉了通訊器，小小一塊機(jī)器卷著火星落入海中，切斷了她和手下的唯一聯(lián)系。

    “你……”

    “現(xiàn)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鼻卦骆瓟傞_手，遞上那把手槍，“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br>
    “殺了我?！彼蚯耙徊剑瑯尶诘衷诹饲鼗吹男目?。

    哪怕死亡當(dāng)前也要保持冷靜，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冷靜，秦月姝以身作則，把這一點貫徹得很好，端槍的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槍管誠實地轉(zhuǎn)達(dá)了秦淮此刻驟然加速的心跳，她顯然感覺得到，于是波瀾不驚地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的命嗎？”

    秦淮被夾在槍口與墻面之間，包圍著她們的火焰在風(fēng)中舞動，視線范圍內(nèi)的一切都隨之顫動，她握上秦月姝的手，嘴唇翕動：“為什么是我？”

    “嗯？”

    “為什么是我？”秦淮喉嚨微微動了一下，她以為自己問出這個問題時會很平靜，“你殺了我的家人，我僥幸活下來，你為什么要帶走我，為什么要讓我活到現(xiàn)在，就讓我爛在貧民區(qū)里不好嗎？”

    她終于問出了藏在心中的問題，秦月姝愣了愣，皺起眉頭思索片刻：“為什么……”

    這個問題少見地將她難住了，她煞有介事地斟酌了兩秒，隨意地一扯嘴角：“因為有趣啊?！?/br>
    就這么一個可笑的理由，輕描淡寫地給她這掙扎的十年拍板定性。

    秦淮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了。

    “你還有最后一次機(jī)會?！?/br>
    她那雙慣常平靜的眼睛映著夜色之下的火光，像是被火焰沾染，泛起興奮的光亮

    “殺了我?！?/br>
    “開槍，殺了我，你不是一直都想報仇嗎？”

    秦淮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升騰而起的溫度蒸出她的汗水，也順手牽引著她所有血液齊齊涌向四肢，讓她雙腿發(fā)軟。只要扣動扳機(jī)，她的復(fù)仇就會完成，這是她茍活至今唯一的意義——只要扣動扳機(jī)，她的夢想就實現(xiàn)了。

    ……接過槍，扣動扳機(jī)，她活在世界上的意義就完成了。

    “秦小姐在這里！秦……”

    緊接著是一聲槍響，呼喊聲戛然而止，緊接著，鋪天蓋地的喊聲與槍聲愈發(fā)逼近了，秦淮猛地顫抖了一下，被聲音牽引著偏頭朝堤壩的方向看過去。

    有人找過來了……艾唯她找過來了！

    火焰乍起，與槍聲一樣，逐漸逼近，秦月姝的誘哄聲近在咫尺，秦淮卻猝不及防地被叫醒了，她繃緊后背，捏緊了秦月姝的手腕。

    “秦夫人，你想得倒美。”她強(qiáng)行將手中的槍偏開了一個角度，“你想就這么去死，然后把這個爛攤子交給我？我、偏、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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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等。

    這幾章嘴仗寫得很爽，一起發(fā)出來了，因為一起看體驗感會好一點。

    第72章 水火

    “我殺了你，然后呢？你回頭看看你那些急著將你抽筋扒皮的手下，看看你在西區(qū)攪出的那灘渾水，你想就這么一死了之？”秦淮咬牙，一字一頓地說，“你白日做夢。”

    “你在想他們？”這話把秦月姝逗笑了，“你根本用不著擔(dān)心這些。那些人，隨便誰施舍些小恩小惠，就會乖乖跟著你走。這片土壤里，掩埋的是盤根錯節(jié)的腐爛根系，結(jié)出的也只能是腐壞的果實，你以為沒了一個我，沒了安吉莉亞，他們就能擺脫水深火熱的生活、自行走上正軌嗎？”說著說著，她搖了搖頭，“阿淮，白日做夢的，是你才對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