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殊安靜地聽著。

    “我想著，我這次跑了，一定不能再讓我爹抓到。我一定要像我大姐一樣自由?？上?，我爹這次直接找到汪大戶，汪大戶家丁多，他兒子又是縣長。這么多人還是抓到了我?！闭f到這，朱四娘抖了一下，即便如此她還是鎮(zhèn)定地說下去，“到了汪大戶家，我才知道，他有很多很多的小妾，我是見不到她們的?！?/br>
    “這人真貪得無厭。那么老了還想娶年輕姑娘?！?/br>
    朱四娘又嘆息:“不是的……那些小妾，大多數(shù)死了，還有幾個沒死，但也快了。我剛進門，他只是往我身上釘幾個釘子……有個沒腿的姐妹，聽說是冬天時讓她光腿站在雪地里，硬生生把凍僵的腿敲斷的。汪大戶看著我們這群人越凄慘，他就越興奮?！?/br>
    屋子里一片靜寂，只有兩個女孩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毓殊道:“王大哥直接打死他和他兒子，真是便宜這群人了?！?/br>
    朱四娘勾勾嘴角:“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br>
    “嗯，你說得對?！必故膺€穿著軍裝上衣，她聽朱四娘講述過去聽得入迷，竟然忘記脫衣服。眼下她去拉自己的被褥，和朱四娘的靠一塊:“你不要怕了，我也不會嫌棄你。軍隊里就我們倆女的，從今兒起咱們就是親姐妹，你看行嗎？”

    朱四娘抿著嘴，笑容里帶著一點點羞澀、一點點驚喜、一點點快樂。

    她再也不用怕了。

    “我今年二十，你呢？”毓殊歪頭問。

    “二十二了?！敝焖哪镄?。

    “行，那我之前叫你姐不虧。你也別叫我毓姑娘了，叫我名字或者妹子都行。那，不早了，咱們熄燈？”

    “好?！?/br>
    毓殊脫了上裝，里面穿著男人才會穿的白背心。許是裁剪過了，那白色棉布背心和新式旗袍一樣近乎貼著身體的曲線。毓殊把軍服疊好放在枕邊，然后麻溜地去桌案旁熄油燈。

    僅僅是片刻工夫，朱四娘借著昏暗的油燈光，看見毓殊那比自己白皙不少的皮膚上盡是傷痕，刀疤、槍眼、燒傷、凍痕……

    看來，過得不容易的，不僅僅是自己。

    12、第12章

    朱四娘起個大早，想給毓殊和徐大娘做早飯，卻發(fā)現(xiàn)床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短發(fā)的姑娘無所蹤影。

    沒由來的惴惴不安，四娘總覺得昨天像夢一樣。她找遍屋里屋外，偌大個院子、排房，除了爐灶里熬著粥咕嘟咕嘟的，就是她找人的動靜。

    徐大娘也不在。朱四娘坐在門口臺階上安慰自己，想著她們只是出去了，不然怎么解釋鍋里還熬著粥呢？

    果然，沒多久，毓殊回來了，她手里捏著一張單子，腋下夾著一套藍灰色衣褲。奇怪的是她沒穿軍裝，而是昨天朱四娘第一次見到她時穿的那身獵戶裝束。

    “這是徐大娘熬夜縫制出來的。來，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毓殊把衣服遞過去。朱四娘抖落開，原來是一套和毓殊一樣的軍服。

    “帽子估計要等一陣了，先試試衣服褲子吧。”

    “嗯?！敝焖哪稂c點頭，拿著軍服回屋，不一會兒，換好了，往毓殊面前一站。

    “我看著大小還行。你覺得怎么樣？”

    “挺合身的，活動也方便。”朱四娘笑。

    “到時候再配上合腳的鞋，挺好?！?/br>
    毓殊解散朱四娘的盤發(fā)，欲圖給她扎兩根麻花辮。

    “你頭發(fā)真長，都過屁股了，比我以前的頭發(fā)還長?！必故庵讣鈩幼鬏p柔，生怕弄疼了四娘。

    朱四娘臉蛋微紅，道:“你以前是長發(fā)？”

    “嗯，散開到腰這吧。”毓殊戳戳四娘的腰，“我那會十來歲，個子沒現(xiàn)在高?！?/br>
    “你留長發(fā)，應該挺好看的?！彼哪镙p聲說，“剪掉太可惜了?！?/br>
    “還不是圖個方便。”編好了一根，毓殊去編另一根，“但是，頭發(fā)剪短后真的很輕松?！?/br>
    “那我也剪短發(fā)吧？”

    “讓我擺弄兩天再說?！?/br>
    兩個女孩不約而同地笑了。

    “來，看看怎么樣？”

    毓殊拿過來一面老銅鏡。朱四娘看看兩條麻花辮，編得整齊沒有一點扎出來的發(fā)絲。至于鏡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因為換了發(fā)型、還是穿上了軍裝、又或者心情大好，整個人看上去精神許多。

    “挺好看的。”朱四娘抿著嘴，笑容青澀甜美。

    “滿意就行，我好久沒給人扎辮子了?！必故鈴目诖锩鲆恢т摴P——這是三營長的筆，“咱們填單子吧?！?/br>
    筆紙塞到朱四娘手中，朱四娘迷茫地看著單子上的方塊字，小聲說:“我不會寫字，也不認字。”

    “你是要當醫(yī)生的人，不認字怎么行？”

    “我……你真的讓我當醫(yī)生??？我只是認得幾個草藥而已?！?/br>
    “學?。　必故饫氖?，二人進屋，往炕上小桌邊一坐，“這次我?guī)湍闾?。之后我教你認字寫字?！?/br>
    “行。”朱四娘應聲，毓殊讓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讓她學什么就學什么。留在妹子身邊，總是要好過從前的。

    毓殊鋪開紙張，旋開鋼筆。第一欄姓名，毓殊刷刷寫了一個朱字，停筆。

    “四娘，做小名行，做大名有點敷衍。jiejie你真叫四娘??？”

    “嗯，我名就叫四娘。”朱四娘說。

    毓殊聳肩:“按理說，你爹是中醫(yī)，有點文化的，怎么能給閨女取個這么隨便的名字。大娘二娘三娘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