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土匪里有四梁八柱。就是說，除了老大，有八個干部合稱八柱。其中前四位合稱里四梁。我們這位探子老兄，正是從里四梁叛變的。”

    虎頭幫里四梁的炮頭死了，羅瓊是翻垛的，姜大麻子是主管后勤的糧臺，那么叛逃的就是主管內(nèi)部治安的水香。毓殊初次到山寨時，有聽王進忠說幫里出現(xiàn)了內(nèi)鬼，否則那么隱蔽的寨子怎么會被外人發(fā)現(xiàn)？只是尸體少了幾具，難以判斷誰是叛徒。

    得盡快除掉叛徒，否則王大哥就算逃出去也不安全，毓殊沉思。

    “家父一生追隨康德皇帝。他說過，為人不忠者，能反一便能反二。署長，這種小人留不得?！必故獾?。

    “是了，這種反骨仔留不得。”署長笑。

    “那么干杯，敬滿洲國?！必故馀e起酒杯。

    署長捧笑:“敬滿洲國?！?/br>
    三人碰杯，氣氛又變得活躍起來。

    買份今日的報紙，回到旅店，毓殊開始教朱文姝認字寫字。羅瓊則坐在稍遠處，思索毓殊帶回來的情報。

    “叛徒有可能不是水香，是老二炮頭。”

    羅瓊突然說話嚇了朱文姝一跳，她手中的鉛筆在草紙上滑出一道長線。第一次寫字的人總是難以控制筆尖，所以她的字奇大歪扭。相比之下，毓殊給她寫的樣本小楷那是小巧娟秀規(guī)整。

    “怎么說？”毓殊問。

    羅瓊道:“炮頭的尸體被人毀容了，也許他假扮成其他失蹤的尸體逃跑了。至于水香，他有可能是同謀，也有可能死了。”

    毓殊抽走朱文姝手中的鉛筆，拿過草紙:“你描述一下包括炮頭水香在內(nèi)、失蹤的人的相貌。我試著把他們畫出來。”

    羅瓊回憶片刻，向毓殊描述失蹤者的相貌。

    半個多小時候后，毓殊把草紙遞給羅瓊:“看看像嗎？”

    毓殊畫得相當寫意，她用一支鉛筆畫出傳統(tǒng)白描畫的感覺，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人的發(fā)絲、眉眼、輪廓。紙上五個人，那神態(tài)也是活靈活現(xiàn)各不相同的。羅瓊知道毓殊的字好，沒想到畫畫也是一絕。

    “太像了，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羅瓊驚嘆。

    毓殊得意:“以前不會做飯不會女紅，現(xiàn)在也會了。”她又補充，“畫畫寫字是我娘教的?！?/br>
    朱文姝拿走畫瞧了瞧，直夸毓殊畫的好看。

    “記住這幾個人長得什么樣。如果看見和他們長得像的，立馬告訴我和羅翻垛?！必故舛谒?/br>
    朱文姝點點頭，反復(fù)認真看那小像，努力記住這些人的相貌、神態(tài)。

    毓殊又和羅瓊道:“今等會兒丁六崔七就會被送往監(jiān)獄。監(jiān)獄在城北，我們需搬過去盯梢?！?/br>
    “好。我用一點火藥和銅銹配出簡易信號彈。你想辦法把信號彈給他們送過去。到時候我們根據(jù)信號行事?！绷_瓊?cè)o她一個小鐵筒。

    “這玩意可靠嗎？”

    “我從六歲開始玩火藥?！?/br>
    “到時候你和我們的工兵比比？”

    “可以。”

    稍稍休息后，毓殊獨自去警署，她將在署長的陪同下探監(jiān)丁六崔七。那時她會偷偷將信號彈和作為指示的紙條丟給他們。

    這一夜，三人搬到了城北的客棧。介于毓殊出力最多，她又是外合的主要戰(zhàn)斗人員，她得好好休息。羅瓊則主動肩負夜里觀察信號彈的任務(wù)。

    朱文姝終于有機會把戴了兩天的翡翠交還給毓殊，毓殊沒接過來，倒是瞧了瞧那塊傳家寶:“送你了?！?/br>
    朱文姝推辭:“這個不是你娘留給你的嗎？你一直貼身戴著，一定很寶貝，我不能要?！?/br>
    “這是我爹送給我娘，我娘又留給我的，她說本來是要把這塊玉當做我嫁妝的。我想著現(xiàn)在的我整天扛著槍，八成是沒機會嫁人了。不過jiejie還有機會。我們成了姐妹后我還沒給過你什么，你已經(jīng)離開原來的家，那這個就算是新娘家人留給你的嫁妝吧?！?/br>
    朱文姝搖頭，毓殊的每一句話都讓她難受極了。

    “你要是不嫁，那我也不嫁了。咱、咱們姐倆也算……搭個伴兒、搭個伴兒……”

    朱文姝的聲音越來越小，眼圈和耳根子又紅了。

    毓殊摸摸她的頭，什么也沒多說。

    “我不想嫁人，”朱文姝眼睛酸澀，“我知道，我這個當jiejie的沒用，成了你的累贅。我會努力學(xué)習的，認字寫字也是、以后學(xué)醫(yī)也是。我會照顧你，你別趕我走，求你了?！?/br>
    她跪在床上，拉著毓殊的衣服袖子，不敢觸碰對方的肌膚，生怕對方厭惡自己。

    毓殊稍稍怔住，道:“我怎么會嫌棄家人是累贅呢？我只是想給你找個依靠?！彼謬@氣，“我這條命，說不定哪天就讓槍子給奪走了?！?/br>
    朱文姝抽噎，她很想說，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伤植桓艺f，她生怕毓殊覺得她惡心透頂。

    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上什么人。對于她來說，只要能留在喜歡的人身邊就夠了——不管這個身份是什么。當初毓殊救了她，把她帶離恐懼，可現(xiàn)在毓殊提到了死，死意味著分離。

    朱文姝不想與毓殊分離。

    毓殊瞧著jiejie可憐的小模樣，內(nèi)心微動。她張開嘴，喉嚨刺痛，說不出一個字。

    她知道自己說了令人生厭的話。毓殊失去了父親、母親、還有一直照顧自己的婢子晴玟。失去家人的第一個夜晚，她躲在陰冷發(fā)霉的糧倉里失聲大哭。她討厭失去的滋味，她卻告訴jiejie，jiejie以后會失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