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只飽含深意地望著他：“玉芝，你的命格已注定，你逃不開。”

    師傅從無虛言。

    后來，得了七國天下九十九的，不是籍籍無名的衛(wèi)玉芝，而是一名鐵血冷戾的少年。

    姓姬，名越，字云歸。

    最終，衛(wèi)斂還是擔了千萬人的命運，只身赴秦，履行一國公子的職責。

    他確實沒能逃開。

    _

    衛(wèi)斂是被一記爆栗敲醒的。

    秦王手指扣上衛(wèi)斂額頭的時候，青年猛地回神，漂亮的雙眸還含著一絲懵懂。

    姬越：嘶，有點可愛。

    “跟孤對弈也敢走神。”姬越涼涼道，“衛(wèi)斂，還有什么是你不敢的?！?/br>
    衛(wèi)斂“啊”了一聲，才發(fā)覺自己剛剛竟心不在焉。

    他對誰都警惕萬分，竟在秦王面前失了神。

    衛(wèi)斂肅容：“臣認真下?！?/br>
    “不必?！奔г秸Z氣更涼，“你已經輸了?！?/br>
    衛(wèi)斂低頭一看，慘敗。

    “……”

    這還是衛(wèi)斂第一回輸得一敗涂地，霎時被激起好勝心：“再戰(zhàn)?！?/br>
    姬越瞥他一眼，將棋局推翻重來。

    ……

    棋子一敲，便至深夜燭火燃起，燈花閃爍。

    衛(wèi)斂認真廝殺起來，實力也不容小覷。一天下來勝負參半，與秦王五五開。

    “孤竟不知，衛(wèi)郎棋藝精湛至此?！奔г洁咝?，幾分興味，幾分欣賞，“已有許久不曾有人與孤打個平手了?！?/br>
    衛(wèi)斂垂目望著那一局和棋，半晌，勾唇道：“是啊?！?/br>
    今日他與秦王對弈七局，除第一局他心不在焉慘敗外，其余五局，他勝三輸二。雙方俱是險勝，不差太多距離。

    秦王主殺伐進攻，勢不可擋，他精于防守，步步為營，各有克制，難分勝負。

    這第七局，是平局。

    相當于他們博弈一日，仍未分出輸贏。

    二人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垂下目光，掩去那一分惺惺相惜之感。

    姬越將棋局一掃：“再戰(zhàn)！”

    棋逢對手，今日他們非得分出個勝負才罷休。

    ……

    時辰已晚，第八局便是最后一局，決定今日最終的輸贏，是以二人都格外慎重。

    黑衣君王執(zhí)黑子，白衣公子執(zhí)白子，膠著到鏤空香爐內的香燃盡。

    衛(wèi)斂思索半晌，正落下一子，突然蹙眉，暗道自己下錯了地方。

    他欲移換位置，手背卻被另一只修長的手按住，覆上微燙的溫度。

    “衛(wèi)郎，落子無悔?！奔г姜M長的鳳眸促狹地望他。

    燭火明滅下，秦王面容俊美得有些妖冶。

    衛(wèi)斂無奈地望他一眼，將白玉棋子一丟。

    “臣輸了。”

    _

    后來衛(wèi)斂想，他這么懶怠的一個人，連自己的前程都不想掙，為何就甘心陪那個人一起征伐天下呢。

    他想了很久很久，想到那個燈火通明的夜晚，桌上棋盤凌亂，沙漏靜謐流轉。

    俊美的君王覆上他的手，唇角半翹，鳳眸微彎。

    “衛(wèi)郎，落子無悔?！?/br>
    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將自己的一生都輸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七國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韓非《天行九歌》

    第23章 破冰

    又一日，養(yǎng)心殿中傳了午膳。菜品豐富，琳瑯滿目，讓人聞之便垂涎三尺，嘆一聲好口福。

    秦王對這些是享用慣了的，神色只作平常，還能挑三揀四。

    “今日這道魚rou不太新鮮?！奔г椒畔驴曜?，對伙食作出評價。

    衛(wèi)斂聞言，夾了塊魚rou放嘴里一嘗，并未感到異味：“臣覺得尚可？”

    姬越：“孤覺得不可?！?/br>
    衛(wèi)斂：行吧。

    你是王，你說的都對。

    衛(wèi)斂知道秦王挑食程度令人發(fā)指，他覺著不好，那便萬死都不肯下口。

    “把它撤走，讓御膳房再做一道?！毙l(wèi)斂對宮人吩咐。

    他在秦王跟前得臉，也能使喚得動養(yǎng)心殿的人了。

    宮人應聲而去，片刻后回來，沒有帶上新做的魚，反倒是帶來一個人。

    那人瞧衣著，該是御膳房的廚子。

    姬越微笑：“這意思是叫孤吃人？”

    廚子頭一回面圣，本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聞言更是嚇得當場跪下，身子抖如篩糠：“陛下饒命！”

    他也只聽過陛下的傳言，聞其殺人如麻，性情暴虐，一聲令下，他說不定就真被丟進油鍋里炸了。

    姬越面無表情。

    怕成這樣作甚？他又不食人rou。

    他殺人無數，除的卻都是藏于宮中的各國刺客眼線，還有一些以下犯上行事不端之人，何曾真正濫殺無辜過。

    犯不著去為難一個廚子。

    衛(wèi)斂見姬越笑容逐漸消失，反倒忍俊不禁。他掩唇輕笑一聲：“起來罷。陛下不吃人。”

    廚子不敢抬頭，只聽得一陣清朗溫潤的音色，如清風拂面。

    應當就是那位最近盛傳的公子斂。

    公子斂果真得陛下寵愛，陛下尚未發(fā)話，就敢擅自讓他起來，可謂是膽大包天。廚子腹誹著，卻也不敢真的聽從衛(wèi)斂的話。

    公子斂有陛下寵著，越俎代庖陛下不會追究?？伤魶]有陛下命令就擅自起身，恐怕下一刻就沒了命。

    姬越見廚子不動，聲音低冷：“沒聽到公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