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子一驚，這才起身：“謝陛下，謝公子?！?/br>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公子斂在陛下心中的重要性。

    衛(wèi)斂并不在意廚子方才對他的不理睬，人人都惜命，廚子不敢信他也是人之常情。他問：“你來是有何事要稟？”

    廚子這下再不敢不應衛(wèi)斂的話，躬身道：“奴是御膳房掌廚王壽。陛下要做新鮮的魚，可宮里食材每日都要出宮采買，就是為了保證新鮮。今天的魚……已經是最新鮮的了，膳房里實在沒有多余的。”

    就算有，那也都是隔了夜，死得久，給宮人吃的。他哪敢呈給陛下。

    跟養(yǎng)心殿宮人說明情況的時候，宮人也怕她兩手空空回去復命會被降罪，才拉了他一起來告罪。

    王壽硬著頭皮說完，就低著腦袋聽候發(fā)落。他是沒有辦法，可上頭的人總難以體諒下人的難處，要有什么責罰，他也只能認了。

    姬越聽罷，不置一詞。他并非強人所難的君主，揮手就要讓人退下。

    王壽卻以為秦王是揮手要人將他拖下去處死，霎時面色煞白，心如死灰。

    衛(wèi)斂突然道：“臣知道有個地方，有新鮮的鯉魚?！?/br>
    姬越側目：“哦？”

    衛(wèi)斂含笑：“臣帶陛下去?！?/br>
    姬越眉頭一揚：“那還等什么？帶孤去瞧瞧?！?/br>
    衛(wèi)斂：“諾?！?/br>
    兩人說走就走，廚子頓時留在原地無人問津。他踟躕著不知如何是好，李福全回頭對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還在杵這兒做什么？還不趕緊退下。”

    王壽一愣，隨即連連點頭，忙不迭退出去，方覺劫后余生。

    真是從鬼門關逃過一劫……多虧了衛(wèi)公子開口才救他一命。

    王壽心有余悸，轉瞬又對衛(wèi)斂感恩戴德。

    _

    姬越還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一口黑鍋，蓋因他暴名在外，即便沒有殺心，旁人都以為他是要大開殺戒。

    姬越對此百口莫辯，也從未想過去辯解?？倸w殺一個人是殺，殺一百個人也是殺。從手中染上第一份血起，他就與清白無辜這個詞毫無干系。

    盛世之君才需要仁德之名，萬人敬仰；亂世之王要的是鐵血之威，人皆畏懼。

    他無需多言。

    衛(wèi)斂也不知道，他恰到好處的一句話，為他誤打誤撞結下一份善緣，并在日后幫了大忙。

    眼下，他們正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衛(wèi)斂懷里揣著個湯婆子，望著面前一片結了冰的湖面。

    這里是沁園湖。

    春日時分，此處水面波光粼粼，遠遠望去一片湖光水色。上有亭臺樓閣，沿著九曲橋可通往亭中小坐。亦可泛舟湖上，花前月下，觀水中錦鯉游曳。

    然如今是冬日，湖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縱有游魚，也都藏在冰面之下，無法輕易取出。

    衛(wèi)斂曾聽宮人提起，魯國去歲進貢二十條彩霞祥云錦鯉，就養(yǎng)在這沁園湖中。

    “只要鑿破冰面，撈出水下的錦鯉，不就有新鮮的鯉魚可食了么？”衛(wèi)斂道。

    姬越未語，李福全先大驚小怪起來：“衛(wèi)公子，這可是魯國貢品，一條彩霞祥云錦鯉價值千金，世所罕見，乃觀賞所用，怎么能食用呢！”

    這不是暴殄天物么！

    “這算什么暴殄天物?！毙l(wèi)斂一眼看透李福全心中所想，語氣溫潤，內容囂張，“鯉魚躍龍門乃畢生所愿。進了陛下龍腹是它們最好的歸宿，該說物有所值才是?！?/br>
    ……神他娘的鯉魚躍龍門。也不問問鯉魚它愿意么！

    荒唐，太荒唐！

    有前幾回的教訓，李福全不敢再反駁衛(wèi)斂，只是看著自家陛下，滿眼都是：您不管管么？

    結果他定睛一看，陛下竟然在笑。

    再不是往日那總是虛假冰冷的笑容。陛下彎著眼睛，眼底薄薄一層笑意掩飾不住，漾著淡淡柔色，極為好看。

    李福全一時愣了。

    ……多少年沒見陛下這么真心實意的笑過了。

    他聽陛下低笑著問：“可冰層如此厚，衛(wèi)郎要如何破冰呢？”

    李福全要窒息了。

    陛下還真考慮這個提議！

    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為奪褒姒一笑。而今陛下為了公子斂，價值千金的錦鯉都能做一道盤中餐，可真是……任性極了！

    理智告訴李福全這樣不妥協，身為近侍，他應該勸說陛下規(guī)矩些，不要做出這種于禮不合的事。

    可望見陛下眉眼間難得的輕松笑意，李福全又遲疑了。

    罷了罷了，若是能讓陛下開心一回，幾條錦鯉，葬送了也沒什么可惜的。

    破冰破冰，破湖面上的冰不難，難的是破陛下心里的冰。

    倘若公子斂當真有這個本事……他也會對其感激不盡的。

    李福全正決心對衛(wèi)斂稍作改觀，又聽衛(wèi)斂輕巧道：“古有晉人王祥臥冰求鯉，陛下解了衣裳，去冰上躺一躺就成了。哦對了，王祥是憑孝心感動上蒼的，常人做不到如此。陛下乃真龍?zhí)熳?，唯有龍氣可使鯉魚奮力破冰，勿要讓宮人代勞?！?/br>
    李福全目瞪口呆地聽衛(wèi)斂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他收回前言。

    公子斂算哪門子花解語。

    那就是個禍亂朝綱的蘇妲己。

    李福全萬分驚恐地望向陛下。

    陛下該不會連這個要求都答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