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并非想要造反。恰恰相反，他們有的是姬越一手提拔上來，有的對朝廷忠心耿耿。正因如此，他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陛下跳入虎xue。

    衛(wèi)斂來到御書房前，看了眼外邊跪著的大臣，走上臺階進入屋內(nèi)。

    姬越頭也不抬：“再來幾個都沒用，就是把先王從王陵里請出來，孤也不聽?！?/br>
    衛(wèi)斂開口：“……陛下?！?/br>
    姬越手一抖，抬起頭。

    兩人短暫對視，姬越又把頭低下了，仿佛為了避開他的視線。

    衛(wèi)斂緩聲道：“陛下這是何苦呢？”

    “江州瘟疫，百姓流離?！奔г竭o手中的朱砂筆，“孤在永平，如何待得下去？”

    “君王心懷天下，坐鎮(zhèn)永平，統(tǒng)御四方?！毙l(wèi)斂走到他身側(cè)不遠，“秦國何止一個江州。蕓蕓眾生，各司其職。您并非醫(yī)者，去了亦于事無補。您乃君王，庇佑的是整個秦國黎民百姓，永平需要一個主心骨來發(fā)號施令，這才是您的職責(zé)所在。您若平安，天下皆能心安。您若有恙，才是叫有心人鉆了空子。陛下萬金之軀，還望保重自身。”

    就是就是。

    底下不少大臣暗中附和。

    這些話他們說了八百遍，可陛下就是不聽。氣死個人。

    姬越遲疑：“孤……”

    話音未落，他聽到一聲膝蓋落地的聲音。

    姬越一驚，側(cè)目看去。青年竟是跪了下來，雙手平置于額前，垂眸道：“請陛下收回成命?！?/br>
    語畢，他拜了下去。

    像極了初見那一幕，青年跪在雪中，端端正正一拜，抬眼便誤了終身。

    姬越心一顫，匆忙起身，三兩步走到衛(wèi)斂身前，俯身伸手拉他：“起來?！?/br>
    衛(wèi)斂直起身，目光溫柔地注視他，又透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他們一個跪坐在地上，一個半蹲在身前，彼此靜默片刻。

    姬越低聲道：“為何連你也要逼我呢……”

    孤沒有說不許你去。

    孤只是想和你一起去。

    衛(wèi)斂目光掙扎片刻，輕聲道：“陛下，您若平安，臣才心安。”

    與天下人無關(guān)。

    我只想讓你平安而已。

    姬越怔了怔，輕輕頷首：“孤知道了?！?/br>
    他慢慢起身，面向群臣，一字一句：“孤……收回成命?！?/br>
    君無戲言，而我因你收回成命。

    群臣激動道：“陛下英明！”

    他們起身時，看向衛(wèi)斂的目光都充滿了佩服與激動。

    不愧是公子斂，就是有本事！

    原本衛(wèi)斂為秦國掙了一回顏面，又救駕兩次，已經(jīng)讓眾人敵意消除了很多。而今他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說服姬越放棄江州之行，讓眾人不禁覺得公子斂真是明事理，有大義，跟想象中的妖艷男寵不一樣，一時竟還生出幾分敬仰。

    連帶對衛(wèi)斂擔(dān)任欽差大臣一事都沒那么大抵觸了。

    只要陛下不親自去，讓公子斂去又何妨！

    一場鬧劇就此結(jié)束，眾臣解決一樁心頭大患，高高興興打道回府，只留御書房中，二人相視一眼。

    姬越無奈：“何必那么拼？”

    還真跪了下去，嚇?biāo)浪恕?/br>
    衛(wèi)斂笑：“不然都對不起你這么費心?！?/br>
    這出戲姬越不曾與他商討，可衛(wèi)斂一聽便懂了。

    姬越何等聰明人，他說的那些道理，姬越豈會不明白。

    只是姬越若什么也不解釋，直接將衛(wèi)斂任命為欽差大臣，群臣定然是要對衛(wèi)斂不服氣，乃至于心生怨懟的。

    姬越怎么忍受得了心愛之人在搏命之時，還要遭人質(zhì)疑詆毀。

    而今就不一樣了，姬越出了這么場鬧劇，群臣不僅對衛(wèi)斂任命欽差一事毫無異議，還對他成功勸服姬越感激涕零。衛(wèi)斂今日在滿朝文武前的表現(xiàn)，刷足了好感，還提高了聲望。

    這是一種不動聲色的討價還價。

    如果人們不能接受一件事，那就再提一件讓他們更不能接受的。兩相權(quán)衡下，他們就覺得之前那件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了。

    “演得那么真?！毙l(wèi)斂打趣他，“我都信了?！?/br>
    姬越笑了聲：“不是演的?！?/br>
    孤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去。

    瘋了一般的想。

    衛(wèi)斂一頓，說：“我該走了?！?/br>
    姬越唇角笑意淡了些：“嗯。”

    衛(wèi)斂又說：“給你的衣裳我做好了，就在床頭那個柜子里，記得穿上?！?/br>
    “嗯?！?/br>
    衛(wèi)斂轉(zhuǎn)身，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過頭。

    他說：“姬越，你再吻吻我罷?！?/br>
    第74章 意義

    一條山下小路上，浩浩蕩蕩的車隊正往東南方向出發(fā)。車轱轆聲嘎吱嘎吱響，行經(jīng)之處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擔(dān)任此次欽差的周明禮騎在高頭大馬上，警惕地注意四方的動向。

    他們需得穿過這座山，才能回到官道上。隊伍里放著不少朝廷的賑災(zāi)銀兩，要時刻提防山匪打劫。

    姬越掌權(quán)后廣納天下賢士，著重提拔年輕一輩。周明禮正過而立之年，已官居廷尉，為九卿之一。此次臨危受命，若處理得宜，日后必將仕途坦蕩，平步青云。

    但瘟疫也著實是不好處理。自古以來，凡出現(xiàn)瘟疫，便無人能抵。大夫們不清楚疫病起源，不明白如何傳播四散，也無法對癥下藥，只能寄希望于老天開恩。待瘟疫自行退去，人間早已尸骸遍地，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