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就對著譜子演奏起來，一邊拉琴一邊哼哼，腳下踩著節(jié)奏，渾身都在動。

    陳訴只好放棄對他的阻止，轉(zhuǎn)頭問道：“海鷗，這些作品你到底是從哪里找來的？”

    秦海鷗想了想道：“我只能告訴你，這些都是同一個人寫的?！?/br>
    “什么？！”呂立秋眼觀譜子耳聽八方，立刻停下演奏參與進來。

    秦海鷗就道：“我的委約，那個三重奏，還有你們手里的這些作品，這些秘密都是同一個秘密。”

    呂立秋一怔，隨即感嘆：“那這個人很厲害??！是誰，到底是誰？這么厲害的人我們不可能不知道，你憋著不說有什么意義？”

    秦海鷗笑道：“你們真的不知道。他是個新人?！?/br>
    “不可能吧，”陳訴也笑了，“新人的手法沒這么老到。海鷗，你不會撒謊就不要勉強自己?！?/br>
    “好吧好吧！”秦海鷗舉手投降，“這是一個被埋沒的作曲家，但他的名字我暫時是不會說的，你們也不可能猜得到，到了演出那天你們自然會見到他，現(xiàn)在就別逼我了！”

    呂立秋奇道：“被埋沒的作曲家？那你是怎么把這塊寶貝挖出來的？”

    “說來話長?！鼻睾ｚt道。

    陳訴又把手里的譜子翻了翻，惋惜地說：“這個人的確非常有才，只可惜這些作品要么沒有寫完，要么就是小品、重奏或室內(nèi)樂作品，沒有適合我在獨奏音樂會上演出的作品……”

    “這好辦呀！”呂立秋立刻道，“海鷗，你快把這個人介紹給我們認識！”

    “你要干什么？”秦海鷗問。

    “請他寫作品呀！”呂立秋道。

    秦海鷗望著他，臉上慢慢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他沒時間。”

    “怎么會這樣！”呂立秋頓了一秒，又不依不饒，“那他什么時候有時間？”

    “等他把我的委約寫完了，就有時間了?！鼻睾ｚt笑道，“所以，你得排隊。”

    考慮到秦海鷗委約的是復(fù)出音樂會的壓軸之作，這份頭彩顯然是搶不過他的，呂立秋決定退而求其次：“好吧，那我排你后面，等他寫完你的，我就請他給我也寫一個?！?/br>
    這時陳訴起身走過來：“等等，海鷗，我可以插個隊嗎？”

    “當(dāng)然可以啊，”秦海鷗點頭，“女士優(yōu)先！”說著轉(zhuǎn)向呂立秋，“抱歉，我過了是她，她過了才輪到你?！?/br>
    “你們太欺負人了！”呂立秋大叫。

    第八十二章

    由于接下來還有演出，陳訴和呂立秋只在古鎮(zhèn)停留了三天便又各自啟程，臨行前與秦海鷗約好，復(fù)出音樂會排練時再見面。

    秦海鷗送走兩人，練琴的時間又恢復(fù)了正常，再度面臨創(chuàng)作華彩的問題。即興演奏和對華彩的創(chuàng)作是職業(yè)鋼琴演奏者的必修課程，秦海鷗從前也接受過這方面的專業(yè)訓(xùn)練，可是，對于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發(fā)揮出的幾個版本，秦海鷗始終不能滿意，總覺得還差了那么點意思。

    華彩位于第一樂章的黃金分割處，是第一樂章中的一顆明珠，它必須光芒璀璨，淋漓盡致。秦海鷗追求完美，凡有瑕疵，首先就過不了自己這關(guān)，更別說讓譚碩來聽了。他把這幾個版本反復(fù)修改甚至多次推翻，時間一長，難免郁悶，再急也沒有用，突然就理解了譚碩當(dāng)初遭遇瓶頸時的心情。

    譚碩好些日子沒聽到秦海鷗的消息，眼見著春暖花開，第三樂章的創(chuàng)作也已經(jīng)接近尾聲，便又來到小蓬門看看情況。秦海鷗見了他，只把華彩以外的部分拿出來討論，就是不提華彩。譚碩終于忍不住了，問道：“我的第三樂章都快寫完了，你的華彩還沒想好??？”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秦海鷗的情緒便不是很高：“你急什么！”

    譚碩當(dāng)然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情，呵呵一笑：“是不是卡殼了，憋不出來了？”

    秦海鷗扭頭瞪著他：“你不是也有憋不出來的時候嗎？”

    譚碩笑道：“你都弄了些什么，彈給我聽聽?！?/br>
    秦海鷗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心想與其自己悶頭苦思，不如和譚碩商量商量，說不定會有新的靈感。他將現(xiàn)有的幾個版本全部彈了一遍，譚碩聽后，果然也是同樣的感覺。秦海鷗創(chuàng)作的這些華彩其實已經(jīng)很不錯了，結(jié)構(gòu)、技巧、情感都沒有大的問題，但就是覺得還缺點什么?？傻降兹绷耸裁矗T碩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兩人把幾個版本翻來覆去地進行比較和討論，最后連譚碩也跟著郁悶起來。明明只差那么一點，卻怎么也達不到想要的效果。譚碩恨不得自己也能幫秦海鷗彈，可就憑他那可憐的技術(shù)水平，別說兩只手了，變成千手觀音也沒用。

    譚碩見秦海鷗十分沮喪，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影響他練琴的心情，便果斷終止了討論，拍拍他道：“其實這華彩也沒你想的那么復(fù)雜，現(xiàn)在你什么也別管，別去想我給你的那些提示，就閉著眼睛一頓亂砸，想怎么砸就怎么砸，砸到爽了為止，好不好？”

    秦海鷗悶悶地點頭：“我試試吧?！?/br>
    譚碩把琴房留給他，自己來到外面，本想直接回米粉店，可才沒走幾步，琴房里就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琴聲，秦海鷗已經(jīng)開砸了。譚碩心頭一動，轉(zhuǎn)身回來，悄悄蹲在琴房的窗下。

    秦海鷗在鋼琴上隨意彈奏著，努力把自己對先前那幾個版本的考慮通通拋到腦后，譚碩讓他什么也別想，他就只當(dāng)自己不是在創(chuàng)作華彩，而是在亂彈琴，反正亂彈一氣也不會有什么損失，他正好發(fā)泄一下連日來的郁悶。他越是這樣想，手指就越放縱，漸漸地就真的忘記了一切，只不管不顧地跟著感覺在鋼琴上一頓猛砸，后來甚至就連自己砸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了。

    譚碩蹲在窗下聽秦海鷗彈琴，起初那琴聲中還能感覺到一些滯澀和拘束，但過了些時候，秦海鷗開始進入狀態(tài)，漸漸放開自己，直到徹底無所顧忌地縱情彈奏，而在這個過程中，他所“亂彈”出的音樂里也越來越多地閃現(xiàn)出精彩的亮點與片段。譚碩很快就蹲不住了，秦海鷗的靈感與狀態(tài)顯然已被激發(fā)出來，這是一個意外的收獲，但這么做的同時，秦海鷗也已經(jīng)徹底拋棄了理性思考，因此在譚碩聽來，秦海鷗要么在這個地方多彈了一點，要么在那個地方少彈了一點，處處擦邊而過卻不得正中靶心。譚碩很想沖進去告訴他，又不敢貿(mào)然打斷他，急得頻頻在窗外扼腕嘆息。

    就在譚碩百爪撓心的時候，秦海鷗也已經(jīng)彈出了一身的汗。但他覺得還不夠，于是停頓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氣，兩眼一閉就將大把大把的和弦甩了出去。

    譚碩只聽琴聲突然一頓，這短短的幾秒鐘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緊接著，那琴聲就疾風(fēng)驟雨般響了起來，急中帶緩，揮灑自如，充滿激情又富有張力，瞬間征服了他的聽覺，驚得他目瞪口呆動也不動，直愣到琴聲再次停下才猛然回神，跳起來就往琴房里沖。

    秦海鷗這下子是真的彈爽了，正滿頭大汗地喘氣，忽聽見琴房的門“砰”地一聲，譚碩沖到了鋼琴前，指著鍵盤的手興奮得直抖：“剛才這個！剛才這個！就是這個！”

    秦海鷗心中是舒暢的，腦中卻是空白的：“嗯？”

    “就是這個！華彩??！華彩有了！”譚碩激動得語無倫次，“快快，再彈一遍！就剛才這段，你再彈一遍給我聽！”

    秦海鷗聽他說華彩有了，眼睛一亮，可抬起雙手卻又呆?。骸啊彝恕！?/br>
    “cao！”譚碩跳了起來，“你怎么能忘呢？！”

    秦海鷗被他一吼，一下就慌了，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不是你讓我閉著眼睛一頓亂砸的嗎！”

    譚碩急得團團轉(zhuǎn)，只知道如此精彩的一段音樂不能就這么丟了：“我不管！你快給我想起來！必須想起來！”

    正巧這時陳甘檸來叫秦海鷗吃飯，見譚碩還沒走，便招呼譚碩一起去吃。譚碩正急得七竅冒煙，哪顧得了那么多，當(dāng)即一聲斷喝：“不行！想不起來就不準吃飯！”嚇得陳甘檸頓時不敢說話。

    秦海鷗忙安撫道：“沒事的甘檸，你和于姐先吃吧，不用等我們?！?/br>
    陳甘檸猶豫了一下，掩上門離開了。這時譚碩也已經(jīng)冷靜了不少，凝神回憶片刻，伸手在琴上試著彈了幾個和弦：“你大概是從這里開始的，然后這樣，再這樣，然后一路下行到這……”

    秦海鷗邊看他彈邊努力回憶，譚碩說的雖然不全正確，卻給了他很好的提示，讓他漸漸回想起來。他循著自己的印象邊想邊彈，其實這些音樂暫時還沒有從他的記憶中消失，只不過他剛才彈得太過興奮，又突然被譚碩問到，一時短路才想不起來?，F(xiàn)在兩人冷靜下來從頭梳理，互相補充和糾正，回憶起來的部分就越來越多，漸漸地，這段音樂的面貌終于得以恢復(fù)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