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三公主講完那些是非，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已成了燙手山芋，誰都不肯要?！?/br>
    香芷旋失笑，“這事兒可不能這么想?！?/br>
    “那我還能怎么想呢？”三公主歪到大炕一側(cè)的大迎枕上，認(rèn)真地看著香芷旋，“咱們也認(rèn)識那么久了，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說到底，便是你得罪了我，你們家襲少鋒也護(hù)得住你，只管暢所欲言，別總是做看熱鬧的那一個?！?/br>
    香芷旋笑意更濃，“這種事，妾身先前是真不知道說什么好，因為不曾有過這種經(jīng)歷。尋常門第的女子，婚事不由己，根本不能自己做主?！?/br>
    “這些我知道啊，正是因為知道，才想自己選一個合心意的人?！比鞯?，“你是有福氣的，襲少鋒那個人，年少時跋扈，如今卻是內(nèi)斂有擔(dān)當(dāng)。可別的女子就不行了，嫁的不是這種人，整日里要為婆媳、夫妻之間的是非頭疼，甚至于有那陷入妻妾爭寵的——”說到這兒，她坐直了身形，“對了，我得提醒你一句，明年你們家孝期結(jié)束，爭著搶著把自家閨秀送到你房里做妾的不知有多少，你可要嚴(yán)加防范啊?！?/br>
    “……”香芷旋驚訝的看著三公主。這叫個什么人？前一刻還在為自己的不如意沮喪，這一刻就開始擔(dān)心她的處境了。

    三公主卻以為她全然沒想過這些，認(rèn)真地道：“我跟你說啊，這女子的心思可是最沒譜的，只要認(rèn)準(zhǔn)了一個人，便是不管不顧，施狐媚手段的都不在少數(shù)，自己名聲受損也無妨，起碼能夠如愿，男子呢，不過是落個風(fēng)流的名聲——誰都不虧，到時只你一個過得難受。好端端的夫妻倆，憑什么要讓別人從中插一腳？我可是一番好意，你千萬要記住啊。只要襲少鋒在家，你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放著到訪的女子?！?/br>
    香芷旋回過神來，連連笑著點(diǎn)頭，“多謝殿下提點(diǎn)，妾身定當(dāng)謹(jǐn)記在心?！闭娴?，三公主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一番好意。

    “噯，剛才說到哪兒了？”三公主尷尬地笑了笑，想了想才繼續(xù)道，“說你對我這些破事兒的看法吧？如果換做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香芷旋實話實說：“換了妾身是殿下，眼下應(yīng)該是什么都不會做，找點(diǎn)兒別的事情分散精力?！?/br>
    三公主看著她，“你現(xiàn)在看我，會不會覺得我像個瘋子似的？為了個男人，什么都不顧了，什么事都做得出……”

    “不?！毕丬菩谷粚ι纤囊暰€，“只是有些——心疼。”好好兒的一個活潑美麗的女孩子，為了一個男人，如今消瘦、憔悴、消沉了下去。受傷，也在傷害別人，明明可以無憂無慮地度日——只要她愿意退一步的話。可她到現(xiàn)在還不肯要那退一步之后的海闊天空。

    三公主為之動容。

    香芷旋始終沒辦法認(rèn)真評判三公主做的很多事是對是錯，只是太想要，得不到，從而變得極端、失措。

    “二公主和我一樣，從前幾年就有了想嫁的人，她想嫁襲少鋒，可我小時候一看到襲少鋒就害怕，那時候的蔣修染還不是現(xiàn)在這德行，笑起來特別好看……”三公主喃喃地說起以前的事，“后來，我問他，等我長大后，愿不愿意娶我。不問還好，問完之后，他待我一日不如一日，總是叫我難堪……”她問香芷旋，“淮南王說我對他不是喜歡，你怎么看？”

    “殿下只是不甘吧？”香芷旋道，“真的喜歡……妾身也不能說清楚，可最起碼，總該是盼著他心緒愉悅?！苯^不是在他身后放一把大火，讓他的痛恨更甚。

    “都這么說……是我錯了？”三公主神色分外落寞，“可我又能怎樣呢？知道他是怎樣也不會娶我了，我也等不起他，便是能等，兩年之后，他定會有新招對付我……我只是不想遠(yuǎn)嫁他鄉(xiāng)，統(tǒng)共也不識得幾個男子，這才想與秦明宇成親，好歹總能糊弄著過幾年。秦夫人是墻頭草，我也不是不能讓她改變心意，偏生秦明宇不肯……說要是我堅持己見，寧可與我母后、皇兄決裂?！?/br>
    “不能暫且放下這些事情么？”香芷旋目光真誠，“殿下能為自己找個安身之處，同樣的，不能請圣上允許你晚一些出嫁么？”

    “我擔(dān)心的只是什么時候哪個國家要結(jié)親，父皇便將我發(fā)落到千里之外。”三公主苦笑，“再怎樣，我也不想離開京城啊。我與母后、皇兄一體，遠(yuǎn)嫁之后，他們但凡出了岔子，我大抵也會受冷遇，過得苦不堪言。要是那樣，我還不如留在京城與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以為秦明宇往好處想的話，會娶我，卻不想……”

    “那么多的人，何必只選秦六爺呢？”香芷旋是真不明白，半開玩笑地道，“多少人都眼巴巴地要尚公主，為何選一個根本不情愿的？”

    三公主真就認(rèn)真地想了想，好半晌才道：“還真是。我那些條件，要是跟別家說，他們一定會同意的。強(qiáng)扭的瓜不甜，的確是我鉆牛角尖兒了?！?/br>
    香芷旋就發(fā)現(xiàn)，這女孩子真不是一般的心思活絡(luò)，先前的任性妄為，興許是身邊沒個人跟她說這些，她便是想到，也沒個臺階下。

    需要自欺欺人的情況，誰都少不得遇到，總要找個借口說服自己順勢下臺。而三公主呢，興許就是沒個臺階下，連說服自己的借口也無。

    把別人逼得太緊，也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淮南王這兩日也總是得空就勸我別一根兒筋，我只當(dāng)他是為了大局著想，眼下連你也這樣說——”三公主起身下地，自嘲地一笑，“一棵樹上吊死又是何苦呢？不，我這是兩棵歪脖樹，哪一個都不好。容我回去想想吧，總歸是蔣、秦兩家都不能考慮了，再鬧下去，興許連命都賠上。你的話我都記下了，多謝。”

    送走三公主，香芷旋長長的吁出一口氣。

    隨后的日子，閑來只讓人打聽秦家那邊的動靜——秦夫人給秦明宇張羅婚事不是一日兩日，要是繼續(xù)張羅，便是三公主那邊沒了消息，秦家只能另選高門女。

    過了十多天，三公主沒再上門，倒是以皇祖母連續(xù)入夢為由，悶在宮里誦經(jīng)抄經(jīng)。

    這種法子百試百靈，皇上稱贊三公主是孝順孩子，給了不少賞賜，連帶的同意了三公主過三兩年再出嫁。皇家的女兒不愁嫁，沒有官宦之間與民家女子的所謂老姑娘的說法。

    香芷旋知道，三公主是真將淮南王與自己的話聽到了心里去。

    這樣已是不易。

    秦夫人則又開始悉心挑選兒媳婦，每日里在府中迎來送往，非高門女不娶。

    香芷旋前思后想，更加覺得秦明宇不易。秦夫人，到底還是虛榮了些。

    不知不覺間，夏去秋來。

    趙賀奉命時時打聽秦家的消息，這一日告訴香芷旋：秦明宇實在是不耐煩母親挑挑揀揀的態(tài)度，知會了秦老太爺，要讓祖父做主婚事，絕對不娶所謂高門女，末了又道：“秦老太爺?shù)囊馑际?，要找個與襲家不近不遠(yuǎn)的女子做他的孫媳婦?！?/br>
    香芷旋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秦老太爺?shù)降资鞘裁创蛩恪?/br>
    與襲家不近不遠(yuǎn)的女子，并且聽話音兒，不是高門女……有這樣的人選么？

    再者，秦夫人那樣的性情，出身卑微的女子到了她面前，沒兩把刷子的話，日子還能有個好？除非，秦老太爺已經(jīng)有了屬意的人，并且那女子如襲家妯娌三個一樣的不是受窩囊氣的人。

    ?

    ☆、第116章

    ?　　襲家的旁枝不需考慮，從十多年前起，便只是大事上相互捧個場，平日都不走動的。算得親近些的，不過是寧家，比寧家差一些而比別人家好一些的，便是香家、錢家、蔚家。

    而比這幾家更親近的，自然是老太爺?shù)暮糜?、襲朗沙場上的生死之交，那是秦家不會選擇的——從襲朗那兒就過不去，秦老太爺肯定心里有數(shù)。

    這樣的話，思來想去，就只有錢家、蔚家了，前者遠(yuǎn)在南方，在襲府的錢友梅是孀居之人；后者身在滄州，在襲府的蔚氏的夫君是庶出。香家么，香家已無待嫁女，不論有沒有，都不是與襲家“不近不遠(yuǎn)”的關(guān)系。

    這種事情，香芷旋既然已經(jīng)有耳聞，就不能等到事情擺到臺面上才畫蛇添足了，轉(zhuǎn)頭跟寧氏提了提。

    寧氏先是意外，隨后的想法與香芷旋大同小異，也猜不準(zhǔn)秦老太爺?shù)降资窃趺磦€打算。

    隨后，香芷旋又問襲朗知不知道這件事。

    襲朗點(diǎn)頭，他知道，秦老太爺與秦明宇都跟他提了兩句。

    “那到底是選的哪家？”香芷旋知道，錢友梅與蔚氏下面都有適齡的meimei。

    襲朗實言相告：“所謂不近不遠(yuǎn)，只是選一個認(rèn)真論起來遠(yuǎn)一點(diǎn)兒的?！?/br>
    香芷旋由此做到了心里有數(shù)——只能是錢家的女孩子。錢友梅是孀居，在這府里，可以被敬著，也可以被輕視，但終歸是襲家的媳婦。

    之后便又想起，錢友梅的二妹留在京城的日子可不短了。錢友梅時不時的說去兄嫂那邊，一逗留就是一整日，與meimei在那兒住著有很大的關(guān)系。

    看起來，秦老太爺之前由著秦夫人張羅的同時，對襲府這邊可是沒少下功夫。

    由此，香芷旋倒是沒了之前總讓人打探秦家消息的不安——大家都在觀望留意著對方，完全可以扯平。

    接踵而至的，便是因著襲朗生出的與有榮焉——秦老太爺為了家族著想，可是沒少用委婉的方式拉攏他。

    既然襲朗沒說不同意，更沒流露出反感，那么這件事大抵是能成的。

    錢友梅還蒙在鼓里，做夢都想不到這件事。

    香芷旋得空就打聽打聽錢家二小姐的性情。

    錢友梅也不瞞她，如實道：“大抵是比我還讓人頭疼的——你也知道我沒看清局勢之前是怎樣的，她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也是因為這樣，名聲其實不大好，定過親事，又黃了。眼下看著我嫁人沒幾日就守寡，整日里說要是嫁人是這個樣子，真就不如不嫁。反過頭來再看看你，才能看開些?！?/br>
    香芷旋失笑，“人各有命，叫她別總胡思亂想的?；仡^你問問她，想不想在京城找個像樣的人家嫁了。來日要是有哪家上門提及此事，你也不要意外。”總不能心里有數(shù)，卻不知會錢家一字半句。

    “行啊?！卞X友梅笑道，“你和母親要是能幫她找個好人家，我可是要感激不盡的。”

    好人家……秦家是好門第，卻不見得是好人家。到時還是要看看錢家二小姐愿不愿意。錢友梅面上不說什么，心里對多少事都清楚得很，真反對的話，那她與襲朗自是不能強(qiáng)人所難，只看她的情面，就會婉言回絕這門親事。

    九月之前，秦夫人稱病，在家悶了一段日子，到了這個月月初，找到襲府，至于香芷旋說話。

    香芷旋直覺是來者不善，隨后又想，不能把人想的那么陰暗，興許是親自上門提及親事呢，也就笑臉相迎。

    豈料，秦夫人開門見山，直接拿出面額五萬兩的銀票：“這筆銀子你看著分配，自己留一些，給錢家一些。等到我們家上門提親的時候，婉言謝絕即可。我是不可能要錢家女做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