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得就對他有沒有偏見的話題發(fā)表看法，慕夏覺得他可能還有話要說，安靜地等。哪知游弋沉默良久，又扯回了他身上：“你從哪轉(zhuǎn)來的？”

    “北方?！蹦较暮卣f，他不太想提之前讀了兩年書的城市，“這邊冬天不下雪吧?！?/br>
    游弋似乎在回憶，一會兒才說：“最冷的時候會下。你是外地人吧，那今年寒假不回老家的話說不定——夏天挺熱的，冬天肯定冷。為什么轉(zhuǎn)學(xué)？”

    換做旁人慕夏肯定不愛搭理他，但他今天出奇的有耐心，順著游弋的問句一個一個地答了下去：“我爸工作變動，媽不放心，帶著我強行捆綁?！?/br>
    游弋：“高中還轉(zhuǎn)學(xué)的人挺少的?！?/br>
    慕夏無所謂地說：“成績差，去哪兒都一樣?！?/br>
    這話逗得游弋大笑起來，他的笑聲爽朗，透著一股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懷與蓬勃的朝氣，慕夏莫名其妙被他傳染，回過神時嘴角上揚得不太明顯。

    他趕緊把那奇怪的弧度憋回去，拗出一張寵辱不驚的面孔，云淡風(fēng)輕地問：“笑什么？”

    游弋擦了擦眼角：“沒，就第一次聽到人把‘成績差’說得這么理直氣壯。夏哥，你真的是個人才——哎，你幾月份的，別喊了半天哥你還真的占我便宜?！?/br>
    “你不也喊林戰(zhàn)是‘哥’嗎？”慕夏反問他。

    游弋解釋說：“我是11月，小戰(zhàn)哥6月，差半年呢?！?/br>
    慕夏眼睛彎彎，這次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了：“那沒占你便宜，我5月的?！?/br>
    游弋拖長聲音“哦”了聲，眼珠輕輕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說：“我猜你是立夏出生的，不然不會叫這個名字吧?！?/br>
    還真被他猜對了，雖然也不是特別難猜的話題。慕夏點了點頭默認(rèn)，游弋的表情便很開心，他擰開可樂瓶蓋又喝了兩口，正要說話，遠處有人大聲地喊他。

    手掌一撐站起身來，游弋把可樂瓶子往慕夏懷里一扔，朝他笑出小白牙：“幫我拿下，他們喊我去打球！”

    慕夏無可奈何地?fù)е瞧亢攘艘话氲目蓸罚旖浅榇ぁ?/br>
    風(fēng)吹得背心有點冷，他換了個地方，在籃球場旁邊一棵大榕樹下坐了，托著下巴觀察球場上的人。慕夏的速寫功底不錯，沒有紙筆的時候他習(xí)慣于去看細節(jié)，先記在心里，落到紙上時能想起好多被忽略的部分。

    游弋、孟居然還有個不認(rèn)識的人一隊，和林戰(zhàn)他們搶球。

    “他打籃球也挺好看的?！蹦较南?，耳朵一熱。他伸手揉了揉，又搓了把臉。

    自來熟帶來的并不只有親近和熟絡(luò)，對慕夏而言，一開始就與他沒有距離感其實不是什么好事。在頻繁的搬家和轉(zhuǎn)學(xué)生活中，他更喜歡一個人獨處，社交能力匱乏，不知道如何說話交流，容易把對方的好意當(dāng)成試探，也就不太會去交付真心。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不需要朋友，但當(dāng)看見孟居然和游弋擊掌、游弋朝林戰(zhàn)做鬼臉時，還是忍不住生出了一點可憐兮兮的羨慕。

    臨近下課，游弋結(jié)束了打球，扯開校服領(lǐng)口的扣子朝他走來伸出手，慕夏把可樂遞過去。

    “哎，這不是慕夏嗎？”孟居然跟在游弋的后面，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新同學(xué)，我叫孟居然，你好你好?！?/br>
    慕夏“嗯”了聲，孟居然沒有要和他多聊的意思，單手勾住了游弋的肩膀，賊眉鼠眼地示意他往某個方向看：“游弋，那不是高一二班的人嗎，我看見那學(xué)妹了?！?/br>
    游弋迷茫地四處張望，目光落在羽毛球場邊的幾個女生身上時刷的一下紅了臉——卻不是因為羞的。他甩開孟居然，大步流星地往教室走，到后頭幾步都變成了小跑，不多時便看不見人了，活像在逃命。

    而旁邊挑事的孟居然一臉蔫兒壞，意味深長地說：“還是太嫩?！?/br>
    慕夏難得有了興趣，試探著問他：“怎么？”

    孟居然不愧是游弋的朋友，對他如出一轍的不見外。他順手拉著慕夏的胳膊，眼神暗示那邊的某個女生，壓低了聲音：“那個穿牛仔褲的學(xué)妹，看見了嗎？她軍訓(xùn)的時候在本校，我和游弋跑進來打籃球的時候算認(rèn)識了?！?/br>
    慕夏：“嗯，然后呢？”

    孟居然壞笑：“學(xué)妹喜歡游弋，一直在追他，吃飯什么的都來喊他?！?/br>
    慕夏一頭霧水：“那不用躲吧？”

    孟居然：“哦，游哥好像不喜歡她，他對成績好的女生都有點怕。學(xué)妹三天兩頭來我們班，他就跑得飛快。畢竟剛?cè)雽W(xué)的學(xué)妹，還不知世事險惡?！?/br>
    那些存在于口口相傳的青春情愫有朝一日出現(xiàn)在了身邊，慕夏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女生半晌，從她撿了羽毛球到望過來和孟居然隔空打招呼，他都沒挪開視線。心里開始評頭論足，他直覺學(xué)妹到處都沒毛病。

    孟居然見他不說話，和學(xué)妹打完招呼后嘆了口氣：“不過這事也很難說，游弋都不談戀愛的，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慕夏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只覺得這人八卦得不像個男生，隨口問道：“有嗎？”

    “是??！”孟居然掰著手指給他數(shù)，“我和游弋是小學(xué)初中同學(xué)，高中考到一起又分了一個班，他初中開始桃花就沒少過，一次都沒談過戀愛——說出來你都不信，跟他告白的那些女孩子有學(xué)霸有?；?，他一個都看不上?！?/br>
    他兀自絮絮叨叨，數(shù)落著好友的不正常，旁邊靠近了個林戰(zhàn)也沒發(fā)現(xiàn)。

    過來就聽見在說游弋的戀愛史，林戰(zhàn)笑著插嘴：“我以前還以為蘋果也喜歡他呢，后來發(fā)現(xiàn)他對蘋果不怎么樣，勸了一句，蘋果說游弋不是那種人?！?/br>
    孟居然怪叫：“蘋果是我女神！可千萬別喜歡這個木頭人??！”

    慕夏：“誰是蘋果？”

    林戰(zhàn)恍然大悟地嘆了一聲，解釋道：“我雙胞胎meimei林檎，蘋果是她小名，在隔壁外?！覀儌z以前跟游弋住在同個小區(qū)?！?/br>
    這名字起得有點意思，大小名都挺可愛。慕夏想起那位同名的日本女歌手，暗自給林戰(zhàn)父母的水平點了個贊。

    那兩人還在各自揣測游弋的所謂標(biāo)準(zhǔn)究竟是什么，一邊爭論一邊走遠。慕夏提著礦泉水瓶落在后頭，埋頭踩過校園步道的地磚，數(shù)著橫平豎直的格子，將就某個固定的數(shù)值滿足自己那點不可言說的強迫癥。

    傍晚多云，紅霞滿天，慕夏低頭時看見影子映著金光，梧桐葉子落在上面。

    鼻尖隱隱嗅到了桂花的香味，他搖了搖頭，把某個荒謬的猜測從腦子里扔出去。

    教室里還沒到自習(xí)時候，班長戚善善坐在講臺上寫題，不愛管其他人。慕夏環(huán)視一周，驚訝地看見游弋規(guī)矩趴在課桌上，寫數(shù)學(xué)題。

    他撐起身子看了眼：“喲，厲害啊，沒抄答案？”

    游弋側(cè)頭，被兩人之間過于親近的距離激得一縮脖子：“你別離我那么近——很奇怪嗎，我作業(yè)都是自己寫的?！?/br>
    “你會嗎？”慕夏瞇起眼睛笑他，滿意地看見對方眉頭緊鎖又要炸毛，突然體會到了逗他的愉快，跟著補充一句，“我都看見你算錯了，吶，分子分母還能繼續(xù)約?！?/br>
    手指越過游弋的肩膀在他面前的練習(xí)冊上一點，又迅速收回來。他像是搗亂般在游弋背上趴了一下退回自己的位置，慕夏以為對方會嚷嚷著反駁點什么，卻在重新坐穩(wěn)后只看見游弋狀似穩(wěn)重的背影，和重新低下去的頭。

    沒生氣？慕夏疑惑地想，下一刻他又趴在臂彎里偷笑了。

    游弋的耳朵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