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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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情如何,下面的人不便開口問,但這事已經(jīng)很清楚了。 大公子向來不對任何女子假以辭色,即使皇甫家的未婚妻也是一樣,獨獨眼前這個看上去才剛及笄的小娘子是個例外,必定是擱在心里頭了。 而這小娘子顯然更是情根深種,先前沖進教坊胡鬧了一通,后來知錯了,過意不去,竟追到了這里,今日想是身子剛好些,便又找來盼著見一面。 阿骨揮手示意隨從下去,望她嘆了口氣。 “你,找大公子?” 謝櫻時一路到這里都覺得沒什么不妥,此刻卻被問得耳根一熱,但又不好否認,沒等答話,便聽對方又道:“大公子今早出城巡視各處營務(wù),兩三日之內(nèi)是回不來的……” 還真是撲了個空,她不禁更是失望,為免尷尬,趕緊趁著那話就坡下驢:“哦,我……其實也沒什么事,不過就是想來面謝一聲而已,煩請轉(zhuǎn)告狄將軍便好?!?/br> 隨口應(yīng)付了兩句,連禮也省了,扭身便走。 低垂著頭,手不自禁地摸到揣在懷里的那瓶藥膏,想起這幾日的辛苦,胸中驀然涌起說不盡的委屈,再想想自己單憑著一廂情愿就找上門來的傻氣,在這些行伍粗漢眼中簡直可笑之極,心里更是難過。 謝櫻時咬著唇,眼圈也紅了,快步走下石階,有點落荒而逃似的奔向自己那匹馬,剛牽起韁繩,背后忽然聽到阿骨叫了一聲。 “哎,要是真有話說,不妨先等一等,我交代幾句話,稍時帶你出城,一同去見大公子?!?/br> 第17章 閑庭花影 明明是件尷尬無比的事,也暗悔之前自作多情,可一聽說能見到狄烻,謝櫻時竟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還真就跟著去了。 她鬧不明白自己為何這么奇怪,一路上都別別扭扭,耷著腦袋心不在焉,又像芒刺在背,總覺別人偶爾看過來的眼神都透著異樣。 邊地荒涼,出城沒多遠滿眼已光禿禿的難覓青綠。 礫石遍地的黃土間,蹄鐵踐踏出的印痕連風(fēng)沙也抹不去,一串串交錯壓疊著,遙遙指向西北邊天地蒼茫的遠方。 謝櫻時沒留意到底走了多久,騎在馬上踏著數(shù)不清的深溝淺壑,翻過連綿起伏的土丘,終于望見一座背靠斷崖的營寨。 那營寨陣勢不小,帳幕重重,箭塔林立,沿著山谷間蜿蜒的小河,接連數(shù)里之遙。 策馬一口氣奔到轅門外,帶班輪值的校尉迎上前來,沖阿骨插手施禮,轉(zhuǎn)而望了謝櫻時兩眼,面露詫異,再回頭時卻插科打諢似的笑起來。 “石參軍走了這大半日的工夫,莫不是城里有什么看入了眼,舍不得回來?” “嘴里嚼什么蛆,皮rou癢了想吃板子不成?!?/br> 阿骨瞥等著一雙銅鈴似的眼,揚手照他肩頭輕抽了一鞭子,領(lǐng)著謝櫻時徑直往里走。 旁邊幾個當(dāng)值的軍衛(wèi)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走遠。 “日娘的,后頭是哪里來的小郎君,生得跟瑤臺仙女似的?!?/br> “可不,虧了是個男兒身,要真是個小娘子,還不活活要了人老命!” “一個個眼珠子只管出氣的?”領(lǐng)班的校尉咂唇眇向左右,“瞧仔細了,喉嚨下頭沒凸,可不就是個小娘子么?!?/br> 一句話引得身旁驚呼迭起。 “爺娘喲,天底下還有這般標致的人!” “該不會是石參軍的家眷吧?這也太……嘖!” “奇了,平常沒見有什么動靜,今日怎么連人都接來了,這福分……” 幾個人七嘴八舌,仿佛眼瞧著一朵嬌艷欲滴的花插到了牛糞上。 那領(lǐng)班校尉卻還存著顧忌,瞪著眼每人一腳踹過去:“都嫌舌頭長是不是,也不看清楚把人往帶,狄?guī)涍€在校場,那是安置家眷的地方么?都把心思收了,給老子站班去!” . 往里走了一程,謝櫻時被領(lǐng)進營內(nèi)的中軍帳。 里面算不上寬敞,陳設(shè)也極是簡單,但處處都和外面井然嚴飭的營務(wù)一樣,齊整有度。 阿骨照舊以禮請她落坐,甚至還略帶一絲恭敬,親自端了茶水。 “娘子稍候片刻,待我去稟報一聲?!?/br> 謝櫻時“嗯”聲點點頭,隨意揀了把椅子坐下來,一邊拿茶水潤喉,一邊無聊地四下暗瞄,驀然看到帳中長案的簽令筒旁伏著一只小貓。 那貓兒也正睜著兩顆圓圓的瞳瞧她,似乎在打量這個新來的陌生人。 “這是前些日子大公子在中京撿到的,沒曾想就丟不下了?!?/br> 阿骨看出她好奇,在旁邊解說,跟著又正色提醒:“娘子只管隔遠瞧瞧就好,可千萬別撩摸,這蠢畜生性子躁得緊,好抓咬人,仔細傷了自己?!?/br> “抓咬人?” “可不是么,除了大公子以外,這蠢畜生誰也近不得,別人就是想喂口吃食都不成。” 沒曾想樣子生得蠢,倒還是只傲氣的畜生。 謝櫻時暗覺有趣,眼眸微亮,不禁對這貓兒多了兩分好感,全不在意阿骨的提醒,擱下茶盞,嫣然沖那貓兒招手示意。 大約是沒見過如此美貌如花的人,那貓兒眼中的疑色盡去,慵懶地“喵嗚”叫了一聲,慢悠悠地爬起身,真就跳下長案,豎著尾巴毫無戒備地朝她走來。 謝櫻時很是高興,俯身將這可愛的小東西抱起來放在膝頭,撫著它背上純白細軟的絨毛,越來越是喜歡,還不忘得意地朝邊上睨了一眼。 阿骨粗豪的臉上閃過尷尬,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同時也不由想起那個皇甫家的三娘子早前見到時,才剛摸了一下就差點叫抓花了臉,結(jié)果連哭帶吵,不依不饒地鬧翻了天,哪里像個大家閨秀,分明和市井潑婦沒什么兩樣。 再加上中京城里流傳的那些不堪入耳的傳聞,如此無德無行的女子顯然不是自家少主的良配。 反倒是眼前這個年歲不大的丫頭,不光樣貌是上上之選,脾氣性子也是少見的直率可愛,上回大鬧教坊算是真情流露,現(xiàn)下跟這貓兒投緣,似乎更像天意。 畢竟少主人年紀已不算小了,倘若當(dāng)真看中了她,對中州狄家而言,還真是件大大的喜事。 正想著,外面有兵士來傳報,他又叮囑了兩句,轉(zhuǎn)身出帳。 謝櫻時自然不知道他暗地里尋思過什么,只顧抱著貓兒逗弄。 那貓兒在懷里也乖巧得出奇,任由她捋捏,連“喵喵”的叫聲也帶著討好的甜膩。 說來也怪,原先在廣陵時,各種名貴的貓狗蟲魚她看得多了,因著姑丈掌理市舶司,西夷外邦的稀罕玩意也見怪不怪,但從沒動過半分養(yǎng)寵的心思,可現(xiàn)下對這只尋常之極的小東西卻莫名中意得緊,竟有些愛不釋手。 一人一貓玩得歡暢,直到日影西斜,謝櫻時才醒覺已經(jīng)過了好久。 狄烻沒有來,那個阿骨去了之后也不見人影,外面的營號人聲卻依舊響亮。 她抱著貓起身走過去,隔著窗子望見對面校場中央的幡桿上高懸著青底白虎的大纛。 謝櫻時年幼時常在外祖身邊,耳濡目染,軍中的規(guī)矩也懂得不少,知道這是帥旗,主將在營時必然要掛起。 狄烻就在這里,卻不知現(xiàn)下在做什么。 見不到人,也無事可做,她心里沒個著落,無精打采地望著校場發(fā)呆。 那邊遠處豎著一溜靶子,發(fā)號的旅帥一聲令下,便有一名全副罩甲的驃騎飛奔而來,在馬上彎弓搭箭,“嗖”的射出,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 謝櫻時還是頭一回見軍中cao練,對射藝也算略有興趣,自己偶爾會豎個靶子練幾箭,除了心緒不佳借此發(fā)泄外,多半都是玩耍一般隨心所欲,根本不得其法,因此平日里沒少被秦?zé)R揶揄。 這時見人家一箭中的,心下不由暗贊,索性就站在那里觀摩。 對面校場上卻沒有人歡呼叫好,只聽?wèi)?zhàn)鼓聲隆隆,指揮cao練的校尉繼續(xù)扯著嗓子發(fā)令。 那邊列隊的騎兵一個接一個地疾奔而過,彎弓輪射,竟全都箭無虛發(fā),沒有一個失手的。 謝櫻時看得津津有味,一邊瞧一邊揣摩,不自禁地心癢手也癢,耐不住性子,干脆翻窗而出,打算到外面視野開闊的地方看。 走了幾步,悄悄繞過旁邊那座營帳,眼前豁然開朗,才剛挨到豎樁子旁,余光就瞄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半步,探著腦袋望過去,果然見狄烻遠遠站在一處丈許高的土臺上,旁邊還有兩個偏將模樣的人侍立在左右。 原來他就在這里,先前只是被那片營帳擋著一直沒發(fā)現(xiàn),這會子驀然瞧見還真吃了一嚇。 謝櫻時只覺心跳得忽而有些急,校場上熱火朝天的騎射cao練似乎也沒什么趣味了,目光不自禁地定在狄烻身上。 他此刻穿的不是武官朝服,也不是那件皂黑的長袍,而是一襲紫金環(huán)扣的鎧甲,自然而然給那挺拔軒昂的身形增添了一股英武雄渾的氣度。 夕陽斜照,金熠烘映下,甲胄上泛起精鐵特有的暈光,整個人更像充盈著蓄勢待發(fā)的力量。 或許這才是沙場男兒該有的樣子,沒有一絲世風(fēng)浮華的靡靡之氣,淡然堅毅,與眾不同。 就像他那雙眸看人時的神情,總是帶著點肅然,沉沉的讓人捉摸不透,甚至還有些迂腐的味道。 謝櫻時不覺瞧得出神,冷不防背后有人叫了一聲。 她霍地回頭,見是阿骨才松了口氣,隨即像被當(dāng)場抓包似的耳根一熱。 “怎么出來了?” 阿骨有點明知故問,本來就是沖著自家少主來的,既然瞅見了,哪里還坐得住。 他雖然是耿直性子,可也知道女人家臉皮薄,這么問未免太尷尬,于是轉(zhuǎn)望了校場一眼,“哦”聲道:“你也喜歡弓馬?” 謝櫻時趁著話搖頭訕笑:“皮毛而已,不值一提,你們軍中的騎射功夫可當(dāng)真了得。” “哪里有什么了得,幾個新cao練的兒郎,戰(zhàn)陣還沒經(jīng)過一回,差得遠呢!” 阿骨一哂,粗豪的臉上泛起無限自豪而又欽慕的贊嘆:“你還沒瞧過大公子的射術(shù)吧?那才真是當(dāng)?shù)闷稹錾袢牖膫€字,但凡箭一上弦,在他手里便像生了眼似的,不論人馬鳥獸,任你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休想躲得過。” 真有這么厲害? 謝櫻時將信將疑,暗忖家奴替主人夸口,少不得有阿諛吹噓之嫌,真假自然另當(dāng)別論。 正不以為然,戰(zhàn)鼓聲忽然停了,像是cao練已畢。 “收營了,稍時人多眼雜,等大公子傳過今晚的號令,便能見著了。”阿骨提醒了一句,閃身比手。 謝櫻時莫名緊張起來,也覺應(yīng)該先回避,走出幾步,鬼使神差地回頭張了一眼。 夕陽下,那衣甲熠熠的人仍佇立在高臺上,似乎正朝這邊望。 作者有話要說: 阿骨:我家大公子今天也是帥帥的! 第18章 暗香浮動 日頭半沉在山脊下,彤暈染盡天地。 這里的霞濃得出奇,遠望間莫名讓人心潮澎湃。 謝櫻時腦中自然而然地勾想起“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的詩句,可眼前揮之不去的還是狄烻衣甲軒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