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話，讓她低調(diào)點，皇上賜這個字，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我爹那邊就穩(wěn)重多了，說：“當年你娘整天催我賜字賜字的，我就說不急，你看若是我賜了字，你還能有今天嗎？”

    我點頭稱是。親爹賜字和皇上賜字，那可就天差地別了。

    第12章

    鑒于我之前在皇上賜字這件事上表現(xiàn)得過于狗腿，林文打心底里認為我就是個大jian臣，休沐得很不放心。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甚至還拿了佞幸傳來給我即興講學，以說明媚上惑主是多么十惡不赦的事情，并警告我如果他回來看到皇上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他就跟我拼命。

    拜托，君王城外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啊，賴我咯？

    于是那天，林文定走后的那一天，下午又沒什么事，我說：“皇上，要不我們?nèi)シ棚L箏？”我想的是索性無事，皇上成日里不是批奏折就是批奏折，我堂弟跟他差不多大，還有點什么辦春宴，賞燈籠，吹笛子之類的游戲，可是皇上是皇上啊，輕浮不得。在流春亭放放風箏，沒人看見倒是無所謂。

    沒想到皇上開了甘泉宮。

    甘泉宮地勢平坦，又有活水，太祖皇帝大宴群臣的地方，是個好去處。先皇在時，不喜宴飲，開宮次數(shù)少之又少，可能就我爹這個年紀見識過甘泉宮吧?；噬系腔膊痪?，不能大肆歌舞，恐怕開宮這也是頭一次。

    林文定不在真是好舒心。

    甘泉宮雖久未開宮，可舞榭歌臺還是在草木間影影綽綽，熠熠生輝。水榭邊上還有些薄冰，在日頭下霧氣騰騰。我扔了顆石子，咕咚一下就沉底了。皇上說：“這冬日有魚嗎？”

    我說：“皇上您冬天不吃魚嗎？”

    皇上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說：“你說得對。”

    今日難得的好天氣，有些許風，把天刮得瓦藍瓦藍的。我和宮人到庫房挑風箏，不知這庫房多少年沒動了，多光鮮的錦繡圖案看上去都有些陳舊褪色。我挑了一只不起眼的紙鳶朝皇上晃了晃，皇上點點頭，說：“嗯，可以?！?/br>
    所謂放風箏，就是我站在這頭放，皇上站在亭子那頭看我放。皇上怕冷，這里沒有流春亭的泉眼，風穿堂而過，皇上擁著狐裘坐在那一頭，白氣撲哧撲哧地冒。

    我像他那么大年紀的時候，那可是放風箏的一把好手，多少小屁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爭先恐后的。今天風向又穩(wěn)，我看準了風向，隨便抖兩下那紙鳶就噌噌地上去了，我看風箏飛得穩(wěn)了，提著風箏線遛狗似的把紙鳶牽到皇上跟前。所以說，平時就該多運動，不然這小身子骨，風吹草動就容易得病。

    我把線遞給皇上，皇上才顫顫巍巍從毛絨絨中伸出手牽住了。他手指白，一會兒就凍得發(fā)紅，卻又不肯放。那紙鳶在藍天下都快成了一個小點了，線繃得緊緊的，皇上仰頭去看風箏，我連忙說：“皇上您拿好線頭，千萬別讓它飛了?！?/br>
    皇上認真地點點頭，把還剩尺把的線在手上纏好。

    我隨便找了個干凈的臺階坐，抬頭跟他一起看那風箏。這深宮高墻的，成日冷靜肅殺，此時不知道多少宮人抬頭看著這紙鳶的熱鬧。感覺又回到以前我和雍王他們在城墻邊放風箏，互相扯斷對方的風箏線的美好時光。

    皇上說：“你和雍王他們老這么玩兒嗎？”

    我說：“皇上真是慧眼如炬冰雪聰明。”

    皇上笑了笑，說：“只是看你時常提起雍王，想想就知道了。”

    我說：“皇上幼承庭訓……”

    皇上說：“只不過是不常出宮，沒什么朋友罷了?！?/br>
    我卡了一下殼，沒說話。就連他親哥哥見他都得行禮，我也不能睜眼說瞎話說皇上朋友遍天下啊。

    皇上說：“所以能來這里放風箏，我很開心?！彼孤缎︻仯ゎ^問我，“你開心嗎？”

    我能說不開心嗎？我說：“當然開心啦。”

    皇上望著天上的風箏，說：“你開心就好，我可以日日開這甘泉宮?！?/br>
    我聽著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心頭一沉，心想，林文定莫非一語成讖？

    我說：“皇上，你這樣是要被群臣說的。”

    皇上想了想，說：“也是?！彼麗瀽灢粯肪局L箏的線，我一個管不住嘴，說：“不過我們可以偷偷地來。”

    皇上抬頭看我，說：“真的嗎？”

    我點點頭，說：“真的?！?/br>
    皇上哀怨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可不能再騙我了。”

    我心想，毛筆的事情，皇上果然已經(jīng)知道了嗎？我干笑道：“微臣什么時候騙過皇上……”

    皇上說：“宋衡之，你這是欺君之罪。”

    我識趣，我不說話了。

    皇上沒看我，擎著風箏線發(fā)呆，突然發(fā)問：“你在起居注上寫我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上次林文定說皇上過問過我的起居注，我還未雨綢繆地覺得皇上這次會問起他的呢，肚子里草稿都打了一遍，怎么這次還是問我的??？

    我說：“呵呵，沒什么?！?/br>
    皇上眼神望了過來，說：“沒什么是什么？”

    我說：“就，實話實說唄?！?/br>
    皇上說：“哦?！?/br>
    我說：“微臣說的是實話！”

    皇上說：“宋輕，你是不是很怕我？”

    我頓了一下，說：“沒有啊。”我也不想騙皇上，可是沒辦法啊?；噬线@個問題本來就刁鉆得很，我回答怕，豈不是承認自己懾于君威不敢說實話，承認不怕，難道又不是在說君王沒有威嚴得不到敬重嗎？

    皇上嘆了口氣，說：“我不會殺你的?！?/br>
    他輕輕嘀咕了一句，我沒聽清：“皇上你說什么？”

    他搖搖頭，說：“沒什么?！?/br>
    第13章

    林文定休沐回來，拉著我問我：“昨天你和皇上干什么去了？”

    我打了個哈欠，說：“沒什么，就跟往常一樣啊?！?/br>
    崔公公進來說：“兩位大人，今日皇上要去給太后請安，還請兩位大人早些時候去紫宸殿?！?/br>
    我說：“多謝崔公公?！?/br>
    崔公公笑著說：“哪里哪里，您昨日放的風箏，那可真是高啊，我在前殿當值都看到了，人人都說您榮寵深厚呢?！?/br>
    林文定扭頭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歪歪頭：“不就是個風箏嘛?！?/br>
    林文定撲過來要和我同歸于盡：“宋衡之，你真是聲色誤國！”

    我格擋住他，說：“放個風箏算什么聲色啊，我又不是帶皇上逛窯子?！?/br>
    “你……”林文定氣得滿臉通紅。

    我說：“好了好了，皇上又不是昏君，孰輕孰重明白得很，你怕什么？”我心里嘀咕，就是他身邊你們這種一本正經(jīng)的人太多了，才搞得死氣沉沉的，當個皇帝都當?shù)貌婚_心。

    我拉著他：“快走吧，別讓皇上等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