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其涼_分節(jié)閱讀_4
那么《凌霄劍譜》……豈不是就此失傳? 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樁樁種種當(dāng)中最為不妥的地方,莊白英給他的卷軸就在包袱中,什么要緊的非得讓他這個與門內(nèi)大小事務(wù)向來毫無瓜葛的人去辦?薛沉這人他從來沒聽說過,去到臨安又何以相認(rèn)?莊白英不像是要差遣他,反倒是…… 逼他下山。 他甚至沒有告訴蘇錦歸期何時。 背后起了一陣?yán)浜?,蘇錦立刻騰身而起,就要去陽明峰的大殿問個明白。 大殿外習(xí)武廣場,向來熙熙攘攘門庭若市,此刻蘇錦甫一落地,立刻從人堆里鉆出了一個身影,猝不及防地勾過了他的肩膀。 蘇錦看清那人,無奈道:“小師叔,你放過我,我找三師父有要事!” 程九歌嘿嘿一笑,扭著他的肩轉(zhuǎn)了個面向:“叫掌門師兄作‘師父’,換到我這兒就是‘師叔’,阿錦,你好偏心??!” 蘇錦同他理論不開,心急如焚,幾乎忍不住動了手。 他握住程九歌的手腕一個反身將自己摘了出去,又在對方?jīng)]反應(yīng)過之時敏捷地將他雙臂鎖死在了背后。蘇錦單手掐住程九歌脈門,另一手迅雷之勢點了他的xue道,叫人雙腿一軟地靠在了旁邊亭子前的石碑上。 程九歌在那一輩弟子中年紀(jì)最小、武學(xué)造詣最低,原本志不在此,因而更不用功,長期下來,和師侄輩的弟子沒大沒小慣了,竟能輕易地被蘇錦制服。 蘇錦一捋額前碎發(fā):“小師叔,得罪了,誰讓你攔我?!?/br> 程九歌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師叔!誒!別走,我也有事跟你說!” 走出兩步的人轉(zhuǎn)身,皺著眉走回來,好整以暇地抱臂道:“就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出現(xiàn)在此地攔我,說吧,何事,可與下山有關(guān)?” 程九歌示意道:“你先把我松開,我給你一個東西。” 蘇錦一癟嘴,解了他的xue道,見那人磨磨蹭蹭地揉了揉手腕,催促道:“趕緊的小師叔,你就不怕我再把你抓起來?” 程九歌作勢要打他,落下去的手卻抓住了蘇錦的小臂:“掌門師兄要送你下山,派我專程給你一樣行走江湖的物事,年紀(jì)大了,該去歷練一番——” 蘇錦不由自主地被他抓著去到山門之處的折柳亭——折柳送別,寄梅托思,向來不是什么好寓意。他正要發(fā)問,卻見程九歌不知從哪里取出一長條包裹遞給他,蘇錦沒接,被他拽過手掌,直接放了上去。 入手沉甸甸,隔著布條亦能感知溫度漸冷,隱有金屬之聲。 蘇錦皺眉:“劍?” 程九歌道:“不錯,正是一把劍。我派弟子多慣用劍,二師兄更是以劍法聞名,想來教了你不少。陽明雖然不大,卻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凡到弱冠之年的弟子,皆有本門長輩親手打造一把劍。寶劍贈英雄,你今年秋天及冠,算作提前給了?!?/br> 蘇錦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迫不及待地將裹在外面的布條拉下,露出古樸的劍身。 這把劍一看便是利器,劍鞘純黑,鑄有暗色竹紋,比尋常練習(xí)時用的劍長上三分,劍身卻又窄上半指。蘇錦手握劍柄,頃刻間叫它出了鞘。 劍身薄而沉穩(wěn),三尺青鋒銳利無比,而劍銘則是篆書的兩個字:“不易”。 程九歌見他微微愣神,解釋道:“此劍二師兄在世時便著手鑄造。你乃他的得意門生,從選材到鑄劍,二師兄皆十分上心——劍銘便是他給你的寄托,‘不易乎世,不成乎名’。掌門師兄亦是這個意思,阿錦,下山去吧?!?/br> 收劍入鞘,蘇錦看向程九歌,問出心中疑惑:“三師父不要我再回來了?” 程九歌白衣翩翩,恍惚間仍是當(dāng)日引他上山時的模樣,溫文爾雅地笑道:“怎么會,你送完信可自行在江湖中闖蕩,也能回來。我早就說過,這里是你的家?!?/br> 蘇錦點點頭,揖禮道:“是我僭越了,多謝小師叔?!?/br> 他忽然明白過來,程九歌能在此給他送了劍,必然是莊白英的意思,他們不是趕他走,而是到了年歲,以這樣的方式送他下山歷練,就像當(dāng)日懷虛真人的大弟子。 此前的過度揣摩和擔(dān)驚受怕立時灰飛煙滅,蘇錦牽過馬韁,又朝程九歌行了一禮。 “小師叔后會有期,阿錦拜別了?!?/br> 程九歌回禮,一言不發(fā),目送他的身影一步三回頭地沿著山路消失了。 待到四野歸于靜寂,程九歌留上掛著的那點笑意頓時收斂,他輕身掠過折柳亭,速度極快地回到了陽明峰的大殿中。 莊白英正端坐其中,見他回來,淡然道:“東西送到了?” 程九歌道:“他打消了疑慮,已經(jīng)走了。這孩子,忒不好糊弄,好在師兄你有先見之明,將那把劍留下讓他帶去,否則還真不知道如何說?!?/br> 莊白英不理會他的長篇大論,道:“沒有告訴他真相自是最好,現(xiàn)在蘇錦離開,唯一的顧慮也沒有了。你去找你四師兄,讓所有弟子退守清凈峰——他們沖著《凌霄劍譜》而來,定不會輕易放過那處?!?/br> 程九歌頷首,正要離開,卻又被莊白英叫住。 “九歌,你不要跟我們一起攪和這趟渾水。待會兒布置完畢,我會動用封山令,在那之前,你就自行離開吧?!?/br> 程九歌慌忙道:“那怎么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要留下來陪你?!?/br> 莊白英道:“我沒有同你商量,讓你滾是為了保全我陽明最后一點血脈——如若你今后再辱沒了師父的名聲,也不用我來清理門戶了?!?/br> 他幼時備受懷虛真人寵愛,習(xí)武不認(rèn)真,師兄莊白英老威脅他要清理門戶,斷他手腳,借此來逼他認(rèn)真多練一會兒。此刻說出這番話,他心中突然一動,瞥見莊白英肅靜的臉,再無法像方才送別蘇錦那般神色如常。 程九歌猛然跪下,鏗鏘道:“師兄不要趕我走!” 莊白英決絕道:“程九歌,你是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他沒有得到回答,程九歌眼眶紅了一圈,哽咽數(shù)次,仍是直挺挺地跪著。大殿中一片死寂,最終莊白英起身,一派再不想同他多廢話的姿態(tài),便要往外走。 只是路過跪著的程九歌時,他亦是放慢腳步,如同許多年前一樣,撫摸程九歌頭頂——仿佛他還是那個拿著木劍瞎擺弄的少年,不學(xué)無術(shù),叫人忍不住恨鐵不成鋼地想要揍他一頓,卻又始終下不了手。 莊白英嘆息道:“你當(dāng)明白一片苦心……九歌,我不想你去送死?!?/br> 程九歌不語,莊白英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沒等來他的回答,再次強硬道:“日落之后下山去,別讓我發(fā)現(xiàn)。” 一語話畢,他走出殿外,青天白日縮在沉沉烏云后面,十足凄涼。 殿內(nèi)的程九歌突然道:“師兄,可是此生再不相見了?” 莊白英躊躇,片刻后顧左右而言他道:“我記得你小時候的志向是當(dāng)個懸壺濟世的大夫,如今有了契機,醫(yī)術(shù)也有所成……” 程九歌大逆不道地打斷他道:“朝夕相處數(shù)十年,師兄,你連一句后會有期也不愿留給我嗎?” 莊白英道:“待到下山之后,不要向別人提你是我派中人。開個醫(yī)館,娶個媳婦,不用刀光劍影,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你自己的生活。” “生活”這樣平淡的詞從一派掌門口中說出實在有些滑稽,他似是自己也感覺不妥,卻又不知如何繼續(xù)解釋,索性沉默著離開了。 彼此兩心清明這是永別,又談什么后會有期。 程九歌仍舊跪在大殿,他放棄了什么般頹然坐在地上,目光無意識地一抬,對上天邊黑云壓城,不由得心有戚戚,幾乎要打一個寒噤。 陽明峰的午后多是大晴,傍晚多霧但鮮有暴雨,如此看來,是要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都、都是胡謅,主角以外小心站cp呀 ☆、第四章 卻說蘇錦。他離開會稽山后,一匹瘦馬一柄長劍,獨自沿著并不熟悉的小道走到了山陰縣城。 他的確記憶受到了一定損傷。在被錢豹擄去的幾日中,雖然并未受到軀體折磨,卻對幼童時的精神狀況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乃至在獲救之后,仍然處于驚恐萬分的狀態(tài)。直到拜入謝凌門下,安靜調(diào)養(yǎng),才從噩夢中恢復(fù)了清明。 但之后,蘇錦只記得自己的姓名,依稀說得清父母是金陵人士。程九歌曾走訪過,卻一無所獲。 謝凌不許他輕易下山,走過最遠(yuǎn)的地方便是與同門師兄到過山陰市集采買。這條路蘇錦走的次數(shù)不多,也記不太清。 臨走時他并未問過如何去到臨安,以為車到山前必有路。拿足了盤纏,竟也被他一路跌跌撞撞地找到了官道。 不同于皇城金陵的氣勢磅礴與秦淮風(fēng)光剛?cè)岵?,臨安小橋流水,十足的江南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