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其涼_分節(jié)閱讀_67
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 并非他想的寧為玉碎。這一式劍法又是輕狂又是內(nèi)斂,不復(fù)劍譜的條條框框,乍看仿佛在自然面前敗下陣來,天圓地方,精神能跳出三界,rou身不能成圣……卻以劍為靈介,融入每一寸山河之中。 這才是真正的“凌霄”。 蘇錦抹了把臉,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師父所寫,‘北風(fēng)其涼’,因他那時已發(fā)現(xiàn)了步步生蓮中的破綻,內(nèi)心無比悲哀,覺得被欺騙了?!鳖櫵t收了劍,道,“本來凌霄劍法初露鋒芒之時只有八式,收歸于‘千堆雪’。后來他深感絕望,重又加進一式,是要玉石俱焚的?!?/br> 蘇錦聽得認(rèn)真,連顧霜遲何時對謝凌改了稱呼都未曾察覺。 “而后我感覺不對,勸他何必自尋煩惱。可惜那時他已經(jīng)聽不進去,非要找出步步生蓮的解法,將自己徹底地困住。我離開會稽之時年紀(jì)還小,獨處南嶺多年,終于發(fā)現(xiàn)那句話的深意,故而大逆不道地改了他想要自裁的心思。 “但不曾想過,凌霄九式竟然真能傳下來。這下見了你,才發(fā)現(xiàn)謝凌嘴上說瞧不起陽明的凌霄訣,實則卻把它融進了劍法中,和陽明劍法如出一轍的‘因人而異’。你心性堅韌,深諳沉潛之道,卻愛鉆牛角尖,若是真練了他那一式‘北風(fēng)其涼’,恐怕最后難免同他一樣陷進去,把自己作死。 “如今我將最后一式教給你,也算有了個傳承,選擇權(quán)當(dāng)然在你,如何練也是你自己的事——聽好了蘇錦,我的最后一式,叫做‘與子同歸’,講的是閱盡千帆、踏破萬里,縱使北風(fēng)烈烈,吾道一以貫之。” 蘇錦渾身顫抖,他握住手邊的凌霄劍,再抬起頭時眼圈通紅,聲音啞然道:“師兄……紅塵難斷,當(dāng)如何?” 顧霜遲道:“斬不斷紅塵,那便牽掛著吧。” 見蘇錦仍舊有所顧慮,他又道:“我且問你,你如今不過二十一歲,尚是年輕,當(dāng)真想好了……以后要與他一起嗎?” 他不問蘇錦怕不怕貪嗔癡戀壞了修行,畢竟不是苦行僧,為何非要苛責(zé),把自己變成一塊任何時候都無悲無喜的石頭? 六根不凈固然于更進一步有礙,可為人者,又怎能真的與山川草木一樣寵辱不驚呢? 只是擇友尚且要三思而后行,遑論相守之人? 蘇錦思慮的時間很久,他輕聲開口,仿佛在訴說旁人的事: “我幼時便遇到了他,而后闊別十二載,從未想過還能再見。他的名字我念了許多年,后來見到他真容,陽光灼目,我卻仍舊一眼看到了他。從那以后,其他的姹紫嫣紅也好,三千弱水也罷,在我眼里都是虛妄,都不如他。我……遇見他以后,旁人的美丑,好似都沒有關(guān)系了?!?/br> 顧霜遲大笑,他眼角已有細(xì)紋,終是露出了一點真心出來,血淋淋地給蘇錦看:“你也是癡人。” 蘇錦道:“慚愧,師父所言的以身為刃,以心為劍,我怕是沒法做到了……心中有了牽掛,每次想著的都是活下去,而并非以命相搏?!?/br> 他的劍道與謝凌不同,顧霜遲還劍入鞘,道:“你以為呢?其實也殊途同歸?!?/br> 人到最后都成了一抔黃土,雖有醒掌天下事,醉臥美人膝的快意,到了命途盡頭也不能帶走絲毫。而活著若沒有一點值得的追求,還不如朝生暮死。 劍道二字玄之又玄,歸根結(jié)底,不過世路艱難,生而為人到底要有活著的期待。修身治國平天下是大道,除盡天下惡是大道,愿得一人心的紅塵相守,難道就不是了嗎? 只怕后者還要走得更坎坷罷! 作者有話要說: 學(xué)習(xí)使人進步【攤手 ☆、第五十章 這夜蘇錦徹底失眠了,他心中翻來覆去地咀嚼著那式劍招,和顧霜遲的話。不一會兒又沒頭沒腦地跳到小冊子鮮活的圖畫上,好不尷尬。 蘇錦翻了個身,摟過唐青崖,那人也沒睡,見狀不再壓抑呼吸聲,徑直開口道:“阿錦,《歸元心經(jīng)》你是怎么得來的?” “雁南度送我的,你不是知道了嗎?” 唐青崖無言以對:“我的意思是,好比旁人家中的鎮(zhèn)宅之物,怎么能輕易給你呢?” 過了好一會兒,蘇錦才悶聲道:“……昆侖祖師周以晟,怕是和我派先掌門陳懷憫師出同門。這點疑慮之前便在,我告知了雁南度,他說果真如此的話,我們兩派應(yīng)當(dāng)永世修好,所以才覺得沒什么吧。” 唐青崖道:“既然你們兩派的功夫都是《人間世》的傳承,又同屬純陽之功,‘步步生蓮’卻劍走偏鋒是生滅之道……同一本書中,當(dāng)真會有完全相反的記載嗎?” “因為被徐天罡篡改過?!碧K錦低聲道,“出于何種目的不得而知,之前被七星陣圍攻那一遭,我險險地因禍得福了。這三本的確師出同源,只是還差著一口氣,我猜既然要陰陽平衡,最后的殘缺怕是純陰的功夫了?!?/br> 唐青崖垂眸,想了想,道:“天下至陰之功……你猜我想到什么?當(dāng)年魔教的秘術(shù),傳說以人血鞏固自身境界,邪之又邪?!?/br> 有什么記憶在腦中一閃而過,卻沒抓住。蘇錦思慮過重,此刻好不容易有些困了,含糊地回應(yīng)了一句,把他摟得更緊了些。 他們最近夜夜宿在一起,蘇錦對他有某種不可言說的占有欲,平時言聽計從的尚且看不出來,夜間黑暗,仿佛能放大心中最隱秘的欲望。蘇錦但凡睡在一處時,便會想方設(shè)法地接觸著唐青崖,最后愈演愈烈,每天不抱著睡不著了。 唐青崖對此頗有微詞,他本是想趁亂把蘇錦睡了的,結(jié)果這發(fā)展下來,倒像是蘇錦對他有企圖一般,看著覺得不成體統(tǒng)。 此時蘇錦困得耷下眼皮,唐青崖經(jīng)過方才那一出思緒飛快,突然清醒不少。 他翻了個身,同蘇錦面對面,伸手在他唇角戳了一下:“阿錦,困了嗎?我突然睡不著了,想同你說話?!?/br> 蘇錦微蹙著眉,略有點不耐煩,但他仍舊睜了眼,認(rèn)真地看向唐青崖。 對方的目光飛快地躲閃了一下,道:“我今日聽到你與顧霜遲談天,又想起之前無端說過的,你們陽明練劍修道……” 蘇錦打斷他,糾正道:“我們不修道,修天地萬物而已。” 唐青崖笑了一聲:“我不懂這些虛的東西,只知道他說的一句話十分在理——你們陽明習(xí)得的,向來都是干干凈凈的功夫,你師父……會容忍你跟一個男人攪在一起嗎?于修道,是要陰陽調(diào)和;于倫常,也是男女……” “師父已經(jīng)不在,沒人管得著我。至于其他人?!碧K錦伸手捂住他的嘴,一雙眼在夜色中顯得十分明亮,“不怕他們戳脊梁骨,我喜歡你?!?/br> 他最后四個字落下,唐青崖只覺被砸得一陣頭暈眼花,仍舊意志堅定地?fù)旎亓死碇?,他的憂心忡忡還沒說出來,蘇錦竟然削學(xué)他上次那樣先下手為強——堵住了這人的嘴。 他來不及配合,感覺蘇錦這天像是打開了某個結(jié)界,有點發(fā)瘋。平素只是奶狗一般舔舔親親的,今天卻下了嘴,不依不饒地在他下巴和脖子上留牙印。 唐青崖沒來由地想,“噫……小狗兒長大了,咬著還有點疼?!?/br> 不似吻的啃咬順著脖頸線條一路往下,不知不覺被蘇錦完全掌握了主動。他的手自下腹探入中衣內(nèi),順著腰線不斷摩挲,唇舌之上也愈發(fā)動情,甚至不太能自控地順著他鎖骨輕輕吮出一個紅痕。 唐青崖“嘶”了一聲,攬過他的脖子。 “阿錦?”他仍舊記得那點不可不說的話,為了蘇錦,也給自己一個慰藉,“阿錦,你可想好了……此事終究為世人不容,即便不拘小節(jié),也……我與你現(xiàn)在還未走到覆水難收的時候,你要后悔了,我不逼你?!?/br> 埋在胸口聽他心跳的腦袋突然停了,蘇錦直起身來,手臂撐在唐青崖腦袋兩側(cè),居高臨下地望他,眼中含著一絲悲哀。 他中衣散亂,露出胸口大病初愈一片不健康的如玉蒼白,鎖骨分明,三千煩惱絲鋪陳開來,黑白分明,惹人情動。而蘇錦輕輕地拈起他一縷頭發(fā)。 “不?!碧K錦執(zhí)拗道:“非要覆水難收才好,這樣你……你一輩子都擺不脫我了!” 唐青崖不合時宜地笑了,他的拇指拂過蘇錦嘴唇:“你還小呢,想得這么長遠(yuǎn),我何時不答應(yīng)與你一輩子了,不要擔(dān)心?!?/br> “青崖?!碧K錦很是低沉地喊了他一聲。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預(yù)感蘇錦接下來會說什么話。 “師兄對我說……紅塵難斷,那就牽掛著。青崖,你已經(jīng)把我困在紅塵中了,怎么可以棄我于不顧?” 蘇錦的手堅定地順著他的脊骨往下,說的話愈發(fā)窩心。 “……在宣城得了黑節(jié)草和血茯苓之后,我日夜兼程地回來,擔(dān)驚受怕,唯恐再也見不到你。那些日子我無數(shù)次夢見你不在了,后來怕得每天夜里都不敢睡覺?!?/br> 吻住他的肩頭,虎牙輕輕地嵌進皮rou,手上動作不停,感覺到唐青崖在戰(zhàn)栗。 他突然和蘇錦有些心靈相通,剛要開口說話,對上那人眼角一閃而過的亮光,竟啞口無言。 “被那伙人截住退無可退的時候,我突然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那時我想,其實你或許已經(jīng)不在了呢,那如果死了就能見你,死亡也沒什么好怕的……在昏迷之時,我見到你的樣子,又記起三十日約定未到,我不敢?!?/br> ……不敢夢,不敢死。 想見又不敢見,害怕看到一具冰冷的尸體。 唐青崖不由自主地屈起一條腿,抱過他的背,一個安慰的姿勢,顧不得這和自己先前所想不太一樣。記憶中還以為是個少年的身軀單薄卻結(jié)實,后背一道傷口兇險的很,又有許多小傷疤,凹凸不平,全是他成長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