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夏喚他：“沈琰？”

    “嗯。”沈琰輕輕出了點聲，又不說話了。

    “怎么了？”

    夢夏輕笑，笑得他心疼，啞啞地開口：“夏天。”

    他突然嚴肅，夢夏換了個姿勢跪坐在床頭，有點正襟危坐：“在呢?！?/br>
    “知道了是嗎？”沈琰問，“你家人。”

    夢夏一怔，指尖摳著被單，拐著鼻音“嗯?！绷寺?。

    沈琰聲音發(fā)緊：“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就是說了幾句。”

    夢夏聲音輕松，沈琰自是不信，也沒揭穿，又聽她說：“我們以后真要異地戀了?！?/br>
    沈琰一凜，瞬間跌入冰窖，握著手機的手指一根根繃緊，沒想到后果會這么嚴重，他哽住喉嚨，艱難地擠出聲音：“你要去哪兒？”

    “一班或者二班，”夢夏聲音苦哀哀的，“哎，還不知道會被安排去哪個重點班?！?/br>
    沈琰：cao。

    他重重吸了口冷空氣：“寶貝兒不帶這么嚇我的。”

    夢夏：“?。俊?/br>
    “老子以為你要去北京了我cao。”

    沈琰一般不在夢夏面前說臟話，除非情緒實在失控，夢夏愣了愣，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忍不住笑了，在床上翻了個身：“上次分座位你都說是異地戀，分班不更是嗎？”

    沈琰這會兒的情緒很復(fù)雜，有要和她分班的憋悶，疊著知道她沒有離開劫后余生的慶幸，一顆心七上八下還被來回扯，簡直要命。

    電話里許久沒聲音，夢夏喚他：“你沒事吧。”

    “有事，”沈琰說，“你家樓下太冷了?！?/br>
    夢夏連忙爬起床，掀開窗簾，拉開窗戶，頭往外探，果然看到窗下的圍墻外有一捧小小的光，照亮他小半邊臉。

    “你怎么來了？”夢夏問。

    “不放心，過來看你一眼。”

    外頭零下好幾度，夜晚露水又重，夢夏沖他揮揮手：“現(xiàn)在看到了，你快點回去吧?！?/br>
    “來都來了，多看兩眼?！鄙蜱鲱^看她。

    夢夏看了眼時間，十點，這個點外公和舅媽都不在客廳，mama也不會在。

    她輕輕闔上門，踩著拖鞋悄無聲息地往外走，沒開燈，一路抹黑到小院里。

    沈琰在電話那頭問：“人呢？躲哪兒去了？”

    “我在這兒?！眽粝膲褐曊f。

    沈琰眉頭一皺，怎么感覺她的聲音在身邊。

    夢夏走到最挨近房子的圍墻處，這里一樓的窗子看出來是盲區(qū)，樓上也不容易看見，她踩著花壇往上，兩手趴在圍墻邊，手機的亮光不穩(wěn)晃蕩。

    沈琰被光亮一照，看過去，cao，這么燃？

    他三兩下疊了幾塊磚，踩上去也趴到圍墻上，兩人面對面挨到一起了。

    “跑出來不怕被罵？”

    夢夏搖頭：“他們進房間后一般不出來?！?/br>
    沈琰習(xí)慣性抬手掐她，忽而想到她不視頻，捏住她的下巴一抬，借著月光端詳她的臉，左臉上赫然一塊明顯的紅痕。

    “被打了？”

    夢夏微微笑：“不疼，mama沒舍得用力?！?/br>
    沈琰心一揪，用手背貼貼她的臉，“小可憐兒?！膘o了幾秒，又狠狠罵了句，“怪我?！?/br>
    夜色靜謐，月朗風(fēng)清。

    夢夏的眼里輕輕顫動著光，在月光下格外動人，她指尖挨過去，握住他的手說：“沈琰，我想要快點長大，我們一起長大，一起變得很優(yōu)秀，很厲害，這樣才有資格做我們喜歡的事情?！?/br>
    之后的無數(shù)個日夜里，沈琰依舊清晰地記得，他和女孩趴在冰冷的圍墻上，靜靜看著彼此，眼里再容不下其他。

    她嗓音溫軟卻有種堅挺的力量，對他說：他們要一起長大，一起變好。

    這句話成了他年少歲月里最堅定的信念。

    第43章

    李月來沒再回北京, 而是像是尋常mama一樣, 陪夢夏看電影、逛街、吃飯。

    商場人山人海，李月來好似購物不花錢, 手里拎著大包小包，夢夏兩手也沒空著, 蝸牛似的在李月來身后挪動, 累。

    “媽，還要買嗎？”

    李月來轉(zhuǎn)身走進一家潮牌店：“再給你挑件大紅色的，過年穿?！?/br>
    為了烘托過年氣氛，店里掛著不少紅色衣服, 李月來細高跟一路踩過去，唰唰唰從衣架上摘衣服, 往夢夏懷里一塞：“試試?！?/br>
    李月來挑的衣服款式時尚，也更顯得成熟，夢夏平日里都穿校服, 樸素慣了。

    她挑出件最簡單的，先穿上乖乖的白襯衫, 再套上v領(lǐng)的大黑格子紅色毛衣，配著牛仔褲, 簡單大方。

    走出更衣室，李月來眼中滿意地含著笑，拿了外套在她身上比劃。

    夢夏百無聊賴, 目光無意間一瞥, 不期然的, 就看到了他。

    玻璃櫥窗外，周瀾挽著手提包，娉娉婷婷走在前面，沈琰拎了滿手購物袋跟在她身后。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mama。

    夢夏不由得笑起來。

    同桌時成天挨在一起沒覺得特別，

    同班時一抬頭就能看見沒覺得珍惜，

    寒假時想見就約著見一面沒覺得幸運。

    現(xiàn)在，發(fā)條信息都得偷偷摸摸，突然看他一眼，真的，好珍貴。

    夢夏不自覺看了他一路，步伐懶懶的，側(cè)臉看去有點繃，心不在焉，又有心事的模樣。

    “笑什么？”耳畔傳來李月來的聲音。

    夢夏心一跳，連忙抽回目光：“看到個賣花的小女孩很可愛?！?/br>
    李月來轉(zhuǎn)頭看去，一個小女孩抱著一捧花，挨個叫路人買。

    身后響起一串腳步聲，夢夏心靈感應(yīng)似的回頭，心跳忽地一重，倉促別開眼。

    周瀾幾乎是同時看到夢夏，正想打招呼，卻見夢夏回避，再看到她身邊的女人，心里明白了，難怪她兒子這兩天要死不活的。

    她皮鞋尖踢了踢沈琰：“買件大紅色毛衣過年穿?！?/br>
    “我一男的穿什么大紅—”沈琰不耐煩抬頭，恰好看到穿著紅色毛衣的夢夏，話語生生來了個急轉(zhuǎn)彎，“大紅色...還不錯...”

    這家潮牌，體恤衛(wèi)衣之類偏中性的衣服，男女有差不多的款式，周瀾眼睛利，很快看到夢夏同款，立馬讓服務(wù)員拿了件。

    沈琰拿著衣服從夢夏身邊擦肩走過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夢夏感覺到他的yingying骨節(jié)從她手背蹭過去，她摒緊呼吸，心跳蹦到嗓子眼，用余光悄悄瞧mama。

    那晚的照片模糊，自己的女兒能一眼認出，陌生人到?jīng)]留下多少印象，李月來似乎沒認出沈琰，或者說壓根沒注意到他，夢夏稍稍松了口氣。

    但很快，夢夏的心又被提起來，沈琰居然穿了件和她一樣的衣服，兩人不遠不近的站在穿衣鏡前，和穿情侶裝差不多。

    mama就在身邊，她緊張得心都皺在一起，卻也從小小的縫隙里，擠出一點甜。

    他還是，穿什么都好看。

    不管在哪兒，總能牢牢長在她眼里。

    結(jié)完賬，夢夏和李月來去隔壁店，周瀾還在慢條斯理地給沈琰選衣服。

    夢夏坐到椅子上，各種服裝袋丟在腳邊。

    李月來問：“累了？”

    夢夏捏捏小腿：“腿酸?！?/br>
    “體質(zhì)太差，要多鍛煉?！?/br>
    “學(xué)校運動會一千米我跑第三?！眽粝奶直攘藗€三，還是在某人的刺激下超常發(fā)揮的。

    李月來云淡風(fēng)輕地說：“只有三個人參加嗎？”

    夢夏：“........”

    “你坐會兒，mama選件大衣?！?/br>
    正休息，剛才買花的小女孩猶猶豫豫地走來，小嗓子又嫩又軟：“jiejie，買花嗎？”

    夢夏看著紅艷艷的玫瑰，起了小心思，偷瞧向李月來，進更衣室了。

    她買了一朵，指了指隔壁方向，說：“那里有個穿紅色毛衣的哥哥，你幫我把這朵花送給他好嗎？”說完不放心，給小女孩看了沈琰的照片。

    小女孩乖巧，挪著小碎步顛顛跑了，大老遠喊著“哥哥~哥哥~~”跑到沈琰腳邊。

    沈琰沒察覺她是在叫自己，直到小女孩站到跟前，高高舉著玫瑰：“哥哥，這是一個漂亮jiejie送給你的?！?/br>
    沈琰略一反應(yīng)，很快想到是她，無意識地在褲子上抹了下手指，才接過花，怕弄臟它似的，心里的霧霾也被這朵花一點點驅(qū)散。

    小女孩昂著頭看他：“哥哥，你不買玫瑰花送給jiejie嗎？”

    他倒是想送啊，可現(xiàn)在明顯不合時宜。

    見沈琰猶豫，小女孩嘟囔：“哥哥小氣，一朵花都不送jiejie，jiejie更在乎你?！?/br>
    小孩心思簡單，一朵花可以衡量輕重。

    沈琰卻被戳中了軟肋，難以言語，蹲下身問：“你還剩多少？”

    女孩數(shù)了數(shù)：“十二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