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但秦毅不知——上境能壓制中境與初境,高境界能壓制低境界,這是修行界的共識,且歸元境以算中上之流,其間三個小境界,并非抱虛、守一那般可輕易越。 他認為蕭滿能如此,大抵是身上帶了什么法器,或者在強撐。 而不知的下場便是威壓甫出,就被蕭滿一劍擊碎。不僅如此,那一劍打的并非僅有他的歸元上境威壓,還有他這個人本身。 蕭滿一劍擊中他肩膀。 再將見紅塵向上一挑,把人掀至半空。他閃至秦毅下方,一劍化作數(shù)影,劍光繚亂紛繁。 看臺上的曲寒星張大嘴:“滿哥這是出了多少劍?” “不算第一劍擋的那一下,是十三?!蔽撼鲈频?。 緊跟著,莫鈞天開口:“現(xiàn)在十四。” 蕭滿出劍的速度實在太快,就在“十四”的最后一聲落地,秦毅猶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被掀到擂臺下。 ——擂臺上的氣息過與凜寒,距離擂臺的數(shù)丈內皆已經(jīng)無人,他咚的一聲,砸落到青石地板上。 秦毅落在擂臺下,蕭滿在擂臺上,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小師叔祖贏了!”宋詞噌的一聲站起來。 蕭滿共出十五劍,第一劍是為擋,最后一劍是為勝,中間的十三劍,每一劍都是替曲寒星還回去的,連位置都幾乎相同。 “我有點點感動?!鼻墙K于知曉昨日蕭滿向他重復數(shù)字的緣由,眼眶有些酸澀,“不是,我超感動的!” 說完一躍跳下看臺,沖著蕭滿撲去:“滿哥——” 蕭滿一身清寒,收劍方下擂臺,便被從天上掉下來的曲寒星兜頭抱住,視野驟黑,尚不及把人撕下來,聽見這人激動地說: “滿哥,你要是女孩子,我一定娶你!” “或者我如果是女孩子,一定要嫁給你!” 曲寒星邊說邊往下滑,八爪魚似的掛在蕭滿身上,腦袋在他肩上蹭來蹭去,就差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蕭滿:“……” 曲寒星想在蕭滿身上蹭一會兒,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響起一道傳音,有個人冷冷對他說:“滾開?!?/br> 聽見這聲音,曲寒星屁滾尿流從蕭滿身上彈離。 ——傳音之人赫然是晏無書。 曲寒星站得離蕭滿遠了些,小心翼翼朝云端上投去一瞥,沒感受到自己師父的注視,松了一口氣。這時蕭滿已經(jīng)走開,他趕緊跟上。 “滿哥,你對我真是太好了?!鼻侨匀缓芨袆樱^了片刻,想到什么,擔心起來:“可這樣一來,你不就跟他結仇了嗎?我聽說清云峰極護短,指不定那一窩人今后都會仇視你。” “那又如何?”蕭滿平靜反問。 “好像……是不如何?您現(xiàn)在是掌門的小師弟,我?guī)煾敢娏硕家Q一聲小師叔?!鼻羌毤氁凰?,發(fā)現(xiàn)的確如此,蕭滿的倚仗甚多,還有個能被稱作“殿下”的身份。 思及此,他又朝云端上看了一眼。 第57章 盡在劍中 蕭滿同曲寒星回到看臺上孤山的位置, 便有數(shù)人走過來, 向蕭滿恭敬行禮, 口上卻道:“蕭師叔祖, 您是否下手太狠了。” 說話之人無論語氣還是神情, 皆透著質疑。 “我打死了?”蕭滿淡淡看他一眼,問。 這話將來的幾人都給噎了一下, 說話之人蹙起眉:“縱使您與秦毅之間有舊怨,也不該在這等場合中……” 曲寒星聽不下去了,出來打岔:“什么叫這等場合?這是光明正大的比賽, 我滿哥更是光明正大地打!再說, 不多打幾下, 你怎么確定他還有還手之力?” 此番言論乍聽上去有理有據(jù), 幫秦毅說話的人漲紅了臉, “你——我不是在與你說!” 他似乎口舌不太機靈, 曲寒星乘勝追擊:“再者,他一個歸元上境, 我滿哥不過歸元中, 這樣的差距都能被打得落花流水, 他的問題不是更大嗎?” 這人說不出話來,但他們人多,又有一人向前, 道:“我們都看得出,自你第四劍開始,便是……” 魏出云行至蕭滿身前, 打斷這話,道:“既然如此正義,為何不去問問秦毅曾做過什么;既然喜歡評判對錯,何不將事情都了解一番?!?/br> 言罷拉著蕭滿轉身,回到座位中。 “狹隘!”曲寒星丟給他們一個詞。回去之后,他翹起腿不住抖動,想到先前秦毅從擂臺上被打飛的慘狀,忍不住道:“我開心了我開心了我開心了,等你們都比完,我請客吃飯!” “好?!蹦x天和宋詞點頭。 他們幾人都還要比試,過不久就輪到莫鈞天。他的境界和蕭滿相當,都是歸元中境,對手卻是歸元上,上場之前,曲寒星不斷為他打氣。 可他終究無法如蕭滿那般,能做到無視境界間的差距,將人打得一退再退——險些退下擂臺的人是他。 后面上場的是宋詞,以歸元上境對戰(zhàn)歸元上境,戰(zhàn)得并不輕松,堪堪小勝。 接下來便是魏出云,行云流水般出劍,甫一開場,就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收尾亦收得漂亮,贏得相當穩(wěn)妥。 他們看完了今日的所有比試才離開,曲寒星御劍在前帶路,直奔城中最好的酒樓。 這里生意火爆非常,雅間全滿,唯有大堂還有二三張空桌,曲寒星挑了個位置相對較好的,將價目牌上名字看得順眼的菜都點了一遍。 等上菜的過程中,有同樣出身孤山的人走進酒樓,看見曲寒星后朝他揚揚手:“曲師弟,信使那有你的東西,我?guī)湍阋坏李I來了?!?/br> “多謝師兄——”曲寒星趕緊過去,道完謝取來東西,垂眼細看,頗為震驚:“咦,家里寄給我的。他們八百年才給我寄一回東西,這次不會又……” 曲寒星有一種不詳?shù)念A感。上回他們下山歷練,收到家中寄來的十數(shù)張女子畫像,說要為他說親,這一次該不會…… 他小心謹慎地把東西拆開,里面的數(shù)十張畫像立刻彈出來,雪片似的飄飛旋落。 “果然!”曲寒星痛心疾首大叫。 “果然什么?”宋詞不明所以,抬手幫曲寒星將這些紙都攏到一處,再一看,驚了:“為何全是女子畫像!” 莫鈞天憋住笑:“他家想給他說親?!?/br> 宋詞趕緊將這一沓畫像塞到曲寒星懷里:“都是修行之人了,你家竟然還保留著這樣的……人間風俗。” “他們可能覺得這樣才算活出了人樣!”曲寒星皺著眉狠狠說道,飛快將這些畫像翻了一遍。 宋詞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湊過去與他同看:“不過這些姑娘都長得挺好看啊?!?/br> 曲寒星輕輕一哼,忽而想起什么,瞇了下眼,上半身微微前傾,湊近蕭滿,道:“滿哥,我記得上一回,你看上一個柳葉眉瓜子臉。來來來,讓我看看這一回,你的選擇會不會和上次相同?!?/br> 說著就要把手中的畫像遞過去,卻被宋詞劈手奪走:“你這不是污了小師叔祖的眼睛!這等女子,怎配得上?” “你方才還說挺好看?!鼻堑纱笱劭聪蛩?/br> 宋詞學著他方才的模樣輕哼:“那是按照我的標準,若是小師叔祖,當以人間絕色相配!” “什么?”曲寒星掏了掏耳朵。 “人間絕色!”宋詞擲地有聲重復,“我說得不對嗎?” 曲寒星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幅他家?guī)煾隔W邊簪花、頰上涂脂的模樣,后背抖了一下。 蕭滿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對曲寒星道:“別給我看?!?/br> “滿哥你變了滿哥,你從前不是這樣待我的?!鼻强聪蛩荒樖軅?。 宋詞把他的注意力拉過去:“曲師弟,你真有想過和誰合籍結侶嗎?” “我成日里練劍都忙不過來,哪還有心思想這個?!鼻菬o奈攤手,“再說,我平時也就在孤山活動,認識的人不多,而咱們孤山上那些師姐師妹,哪一個不是脾氣火爆的主?若有一句不合,能直接拿劍劈過來!還是不了,還是不了?!?/br> 接著腦袋一轉,看向魏出云,把話題拋出去:“說起來,魏哥,像你們這種家大業(yè)大的,是不是都得尋個地位家世相當?shù)穆?lián)姻???” “以聯(lián)姻的方式壯大家族,通常利大于弊,但我不會那般?!蔽撼鲈瓢抵衅沉艘谎凼挐M,“我要同我心儀之人在一起?!?/br> 蕭滿偏頭看著窗外,曲寒星在他說話的途中喝了一口水,不曾注意到這樣的細節(jié),聽他說完,佩服地拱起手:“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心儀之人?!?/br> 菜一道接一道上桌,周遭的客人有往有來,其間有尋常人亦有修行者。 這里有一處供客人自行拿取醬料臺,曲寒星取了五小碟辣醬,端著托盤回來的途中,竟被攔住去路。 他往左,對面的人便往左;他往右;對面的人還是往右。 曲寒星瞇起眼,打量他一番,認出這人是哪個門派的,不由諷刺笑道:“我說,你們倚天派就這么喜歡做擋路狗嗎?” “不是擋路狗,是打狗的人?!睂γ娴囊刑炫傻茏拥?,可剛說完,就被隔空提溜起來、甩到一邊。 他轉頭一看,見是蕭滿站在不遠處。他認出蕭滿,冷笑了聲,放出狠話:“你就是那個蕭滿?呵,這一回,倚天派不會再輸給你們孤山!” 孤山人都知曉倚天派,便如行云峰的人可以不了解別的峰,但不能不清楚雪意峰一般。兩個門派是老對頭了,都走劍道,無論什么地方、哪個方面,皆能爭起來。 孤山弟子走在路上被倚天派的人挑釁,或者反之,皆乃平常,曲寒星翻了個白眼,繞開他走向蕭滿。 “走走走滿哥,我們繼續(xù)吃,別被影響了心情?!鼻翘止傲耸挐M兩下。 各色菜肴擺滿方桌,蕭滿并未如何進食,象征性將每道菜都嘗了一口,便放下筷子。 曲寒星以為他被那個倚天派的擾了興致,狠狠罵了幾句。 吃完飯,宋詞忙著回去練劍,準備明日的比試。曲寒星拉著莫鈞天去城南看雜耍,校門沒有同去。 魏出云與他一道走在街上。 游人如織,兩旁燈火亦如織,蕭滿一半側臉被照亮,一半隱沒在幽彌的夜色中,眼眸清黑,眼底漾開的光清亮。魏出云偏首看他,低聲問:你如何看待雪意峰峰主?” 這話讓蕭滿腳步微頓,稍加遲疑,才回答:“尚可?!?/br> “那我?guī)煾浮性品宸逯髂??”魏出云將這個答案在心中默念一遍,又問。 蕭滿道:“不錯?!?/br> 魏出云不著痕跡挑了下眉,“此二者差異何在?” “無處不在?!笔挐M道。 此般回答,若是由別人來說,當真是敷衍至極,可蕭滿神色淡淡,眸色深深,縱使表現(xiàn)得不在意,卻也讓人無法反駁或指責。 魏出云垂下眸,略有幾分感慨:“比起從前,你話少了許多?!?/br> 蕭滿看向他處,回答說:“?!?/br> 兩人在城中又走了一陣,回去白鷺洲中。魏出云有族中事務要處理,與蕭滿辭別。 蕭滿回去自己的屋室,推開門,見得內里未上燈,晏無書坐在正中,幽幽流光自指尖浮出,在他身前身后,織成一道陣法。 他唇角噙了絲懶散的笑,被幽光一照,俊美之中,更有幾分邪氣。 蕭滿恍若未見,彈指點燃屋中燈盞,走去窗前,拂衣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