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和你之前幫我做的有何區(qū)別?”蕭滿問他。 “很有區(qū)別?!标虩o書道。 蕭滿把雙修當成一種療傷方式,不摻雜太多的感情,誠然晏無書極歡喜同蕭滿做這種事,更狂喜他主動提出,卻絕非以這樣的開場。 “在你心中,我只是這世上最有希望打敗釋天的人,因為弄死釋天很重要,所以你不介意用這種方法幫我。” 話至此,晏無書頓了頓,“但在我這里不同?!?/br> 明珠華光,照進晏無書眼中,淌成一條無聲曠遠的河。他彎眼笑了笑,道:“小鳳凰,于我而言,你比什么都重要?!?/br> 蕭滿斂眸,目光越過唯存余溫的小爐與茶壺,落到只剩半碗的茶碗上。 營帳內(nèi)安靜,幾乎可聞落針聲。 過了片刻,蕭滿低聲道:“既然你不想用這種方式療傷,別北樓那里還有一種藥,不過并非醫(yī)治,而是暫時讓你的身體不受傷痛影響。” “但藥效之后,你會癱上十天甚至半月?!?/br> 這轉(zhuǎn)折來得不可謂不突然,晏無書心中的硬氣、堅定登時散了,神情變得警惕:“別北樓有這種藥,你怎會知道?” 他不過短短一陣子沒跟在蕭滿身側(cè),這人不僅和魏出云見面說了一番話,還和別北樓碰了頭? “自然是他告訴我的?!笔挐M對晏無書對別北樓的敵意見怪不怪,隨口敷衍一句,繼而正色道:“一株藥的藥效能夠持續(xù)兩天?!?/br> 晏無書把剩下半碗茶喝完,低哼問:“那藥叫什么,有多少株?” 蕭滿說了個名字:“三株?!?/br> 三株,可壓制傷痛六天,若是不拖延,足夠殺死忘念、去念和釋天分魂,同釋天本尊對上了。 晏無書撩起眼皮:“寶寶,你了解得好清楚。” 蕭滿掃了眼晏無書的神情,知曉他對那藥動了心思,起身朝外:“我去找他拿藥?!?/br> “你去吧。”晏無書難得沒有阻止蕭滿去尋別北樓,言罷把自個兒挪到了床榻上,但下一刻——就在蕭滿打簾而出的前剎,往床柱上虛弱一靠,道:“啊,我頭突然好暈,眼睛花了,看不清東西?!?/br> “這種情況,萬一釋天和他的分魂來偷襲,我豈非任他們宰割了?不行,我要起來調(diào)息……” 蕭滿:“……” 魔音又來了,偏生現(xiàn)在是個極金貴的。 他垂袖駐足,抬頭往營帳頂上看了一眼,微微出一口氣,道:“我讓他過來?!?/br> “寶寶果然還是在意我?!标虩o書露出笑容,在床上坐正,得了便宜開始賣乖。 蕭滿看也不看他,低頭畫出一道傳音符,緊跟著意識到什么,才偏頭瞟了晏無書一眼。晏無書當即要笑問他做什么,不曾想蕭滿手一抬,往他臉上落了道噤聲術(shù)。 別北樓得到消息,但過來是在兩個半時辰后,給了晏無書一瓶煉化好的丹藥。 藥丸共三顆。 及至夤夜臨行前,晏無書服下第一顆。 “寶寶。”他喚了蕭滿一聲。 曠野之上秋夜月寒,風深深。晏無書的語氣認真:“那串佛珠別戴在手上,放我這里吧?!?/br> 當初將佛珠戴回身上,是因為局勢僵硬,突破口難尋。如今情形不同,蕭滿心道既然自己是釋天萬分想找回的人,繼續(xù)戴著這串佛珠的確不妥,未做太多猶豫,摘下交到晏無書手中。 旋即,蕭滿看見晏無書把佛珠戴在了自己手上。 第134章 凜冽一眼 晏無書留在釋天分魂身上的印記仍起作用, 那人當下所在之處, 乃是瓜州西南一座山谷。 一行三人前往, 分別是晏無書、蕭滿與明溪真人, 亓官道人同別北樓一道, 守在一個可進可退的位置上,以防后方突生變故, 又利于往前支援。 他們行速極快,衣角剛從夜色下擦過,身影便落到谷外緩坡上。這里草木枯萎凋零, 放眼望去, 一片荒涼。 晏無書目光落在某處, 抬起手。 風于此一瞬止歇, 十數(shù)把劍出現(xiàn)在他身后, 劍尖亮起幽芒, 咻的一聲劃破長夜。 劍光華麗紛呈,明明耀耀, 仿佛高天之上星辰墜落。與此同時, 密密麻麻的森白閃電乍現(xiàn)天幕中, 猶如干瘦的手一般猙獰駭然,一時間,讓人分不清是天幕被閃電撕裂, 還是閃電被從天幕里抓扯出。 兩種華光,兩股氣勁,裹挾交織, 磅礴洶涌,澎湃浩蕩,從夤夜深黑的天空砸向荒蕪谷地。 轟??! 轟隆?。?/br> 震耳欲聾的聲響中,地面驟然陷落,山石化作灰煙。 四面蕩起的塵埃模糊視線,但緊跟著,一道挾著怒意的刀風橫掃而過,猛一下將半空中肆意翻滾的沙塵撞開。 山谷中的情形清晰可見,手持樸刀的少年站在深坑邊緣,正面朝向蕭滿晏無書等所在的高處,其余方向,站著去念和忘念。 他們受傷不輕,釋天這一縷分魂尤甚,直接沒了一只眼睛。 少年抬起手,捂住血rou模糊的左眼,表情逐漸猙獰。 “能夠同時cao控這么多把劍,不愧是陵光君?!泵飨嫒烁锌f道,“孤山劍陣亦是名不虛傳。” 蕭滿將眸一垂,視線緊緊鎖住底下三人:“可惜釋天不在這里?!?/br> “和他們的人交過幾次手后才發(fā)現(xiàn),我真的看不懂他?!泵飨嫒顺槌鲅g那把細長的劍,劍身在夜色下微微偏轉(zhuǎn),語帶疑惑,“據(jù)你們的情報,他的實力遠在這幾個人之上,若出手,局面絕非現(xiàn)在這般。既然如此,他為何非要在后面縮著,不親自動手?” “篩選?!被卮鸬娜耸顷虩o書,先蕭滿一步開口,“他要拿我們?nèi)ヅ袛啵男┤耸侵档盟粼谏磉叺??!?/br> 明溪真人聞言搖頭:“不愧是魔佛?!?/br> 話語之間,風從平地起,釋天分魂手持樸刀,腳在虛空中狠踏幾下,騰空來到與晏無書視線相平的地方。 刀鋒在夜色中一劃,他獰笑道:“陵光君晏無書,你的這一擊,威力可真是不小——接下來,就來嘗嘗我的厲害吧!” 聲音落地,刀風驟烈,途徑之處,山石草木砰的一聲炸裂。 一刀直逼晏無書。 晏無書抬手抓出天地潮來,虛虛挽出一朵劍花,向前一踏,直迎而上! 當—— 令人牙酸的兵戈相接聲,刀鋒劍刃上,更是擦出火花。 兩人距離很近,都穿深如長夜的衣衫,飄轉(zhuǎn)起落間,琥珀色的眼同銀色的眼眸對視,目光俱是沉沉。 下一剎,各自退開。 山底的忘念和去念有了動作。 明溪真人挽劍道:“我同忘念交過一次手,對他還算熟悉,便由我去對付他,殿下以為如何?” “可?!笔挐M回道,伸手抓出長弓,同時足尖一點,掠至云上。 重云掩去身形,素白衣袂翻飛,他面無表情垂目,將弓拉滿。 箭出,弦仍顫,弓身流轉(zhuǎn)銀芒,細碎幽幽。 一弧光恰好藏在孤山劍陣的雷光之下,又于雷光即將逼近敵人時分離,寒光陡然掠過荒野黑風,旋轉(zhuǎn)著閃現(xiàn)到去念身側(cè),在他錯步避開那道落雷時,沒入眼睛! 這樣的弓法,他從前不曾使過,乍然使出,卻是得心應(yīng)手,仿佛生來就會——和那一招劍一樣。緣由為何,蕭滿猜得出七八分,當下不做多想,將身形一沉,落回地面。 風聲太大,聽不見骨與rou被刺穿、鮮血迸濺的聲音,去念被這一箭刺得往后退了一步,而蕭滿已來到近前,手里的弓換成劍,向上一挑,再往他傷口劃去! 更有烈火燎原,頃刻間布滿腳底身后,將所有路都斷絕。 去念當機立斷,不做任何閃躲,以身承受此招,與此同時祭出法外金身,自上而下,朝蕭滿頭頂落去一掌! 蕭滿未持劍的左手做了個“抓”的動作,一把劍立時飛入手中,是之前晏無書砸下來的十數(shù)把劍之一。 握住劍后,揚劍指天。 這是蕭滿第一次使左手劍,故而劍招簡單了些,但劍氣不減,如柱沖出,直將這沛然掌風擊散。 佛光,劍光,火光,照得沉夜徹亮。 風嗚咽著呼號著,在曠野上來回,猶如龍卷。 蕭滿站在去念身前,劍尖抵上他法外金身的手掌,見紅塵貼住這人喉間,漆黑的眼瞬也不瞬看定他的眼眸,目光涼且輕。 去念的左眼已不再淌血,完好的右眼撇低,視線從見紅塵上掠過,再抬起,重新對上蕭滿的眼睛,道:“看來殿下打算速戰(zhàn)速決?!?/br> 蕭滿沒接話。 當然要速戰(zhàn)速決,釋天到現(xiàn)在還沒出現(xiàn),絕不能浪費過多時間和力氣在這些人身上,以免對上時差距過于懸殊。更何況,晏無書的狀態(tài)算不上太好,只是用藥鎮(zhèn)住,暫時感覺不到罷了。 可這人練成了金剛不壞身,劍刃想再深一分,難矣。 既然劍不能入骨,那便不用劍。蕭滿作出決定,撤劍后退,去念的法外金身回到他身后,兩人相隔約三丈。 火光照眼。 洶洶火勢于風過一刻轉(zhuǎn)得更為劇烈,被蕭滿出劍一攪,聚成一條長龍,翻騰著涌向去念! 火將僧衣燒成灰燼,逼眼一瞬,法外金身閃至身前,迅速出掌,以掌風逼開掠過來企圖纏上身體的鳳凰真火,而去念本人疾退,直至踩上一塊山石,退無可退,翻腕落掌,掌風交織成墻。 火龍被擋在風墻外,去念望定蕭滿,沉聲道:“去念自愧不如殿下,若再戰(zhàn)下去,唯敗之一字?!?/br> “去念不懼敗,亦不懼死,唯有一愿——佛主對這世間的期許不多,改變塵世是其一,您回到他身邊則是另一,佛主于去年恩重如山,所以就算身死,也要助佛主實現(xiàn)愿望?!?/br> 說這些話時,去念單手立在身前,另一只手負在身后,迅速結(jié)印。 蕭滿意識到不對,劈向風墻的劍勢一轉(zhuǎn),借力騰空,卻是不曾料到,去念抬起手后,打向的竟是自己! 這一舉動相當于自戕,蕭滿知曉他定有后招,趕緊遠離,但竟快不過去念——準確來說,是去念一掌拍中自己后,從體內(nèi)炸出的東西。 是一個又一個漆黑的、濃稠如墨的細小光團,仿佛飄在夜色里的蒲公英,被風一吹,四散落開。這些東西根本無法阻擋,落滿蕭滿一身,頃刻沒入體內(nèi)! 蕭滿眼睛猛然瞪大,這些東西是去念的靈力——換而言之,是大日極上訣! 太多了,他的經(jīng)脈立刻被堵塞,自身靈力無以調(diào)動運轉(zhuǎn),呼吸亂了,根本無法穩(wěn)住身形,而他身在高空,只能下墜。 他用最后的力量抓住劍。 墜落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眨眼,離地面唯剩百尺距離。亦是在這時,他看見對面山峰上多了一個人。 銀發(fā),黑衣,衣上暗繡蓮紋,手執(zhí)一把同色的傘。 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