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箱子里那些東西是韓三年輕的時候積攢下來的,韓三跟著他的師父去王府里表演,臨走順去了好些東西。 幾十年來都不敢露白,他離世之前才拿出來,給女兒當嫁妝,保障女兒的生活。 霍震燁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從銀煙盒里抖出只香煙,點燃了緩緩吸上一口:“你偷了你師父給他女兒準備的嫁妝,想帶金丹桂遠走高飛,是不是?” 柳大緊緊盯著霍震燁的臉,眼中透出絲絲恐懼。 “那對耳環(huán)憑空消失,你說是誰拿走的呢?” 柳大渾身一抖,他被關了幾天,一直挨打,幾夜都不讓他闔眼,疑神疑鬼起來,聽說耳環(huán)沒了,驚恐萬狀,嘴里含含糊糊說著:“是誰……是……師父?!?/br> 大頭目瞪口呆,這些事霍公子是怎么知道的?他們也盤問過柳二和韓珠,他們一句也沒提起什么耳環(huán)的事。 就在柳大終于有反應,問訊能夠繼續(xù)下去的時候。 宋總捕推門進來,臉色十分難看,他對霍震燁擠出個笑容:“霍公子,回去吧?!闭f完又看大頭,指了指還縮在椅子上的柳大:“把他,也給放了吧?!?/br> “案子破了?”霍震燁疑惑。 “又死了一個?!碧K曼麗,十月美人。 宋總捕沉著一張臉,她的死狀與金丹桂一模一樣,也是雙目被挖,死在了床上。 霍震燁與柳大都被看管著,一個鎖在牢房里,一個沒離開過禮查飯店,自然就洗清了嫌疑。 人不是他們殺的。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指紋證據(jù)的說明:1909年,上海英租界工部局設立手印間(指紋室),亨利式指紋分析法引入中國,德租界、法租界相繼實施指紋鑒定,漢堡式指紋分析法、愛蒙培爾式指紋分析法也隨之傳入中國。 霍·套話小能手·震燁 第5章 白醉心 懷愫/文 霍震燁看了眼宋景南,這第二案發(fā)生的也未免太快了。 這樣連續(xù)發(fā)生的案件,有可能案犯并不是同一個人,模仿犯案或是同伙殺人也極有可能,但他挑挑眉頭,什么也沒說。 霍震燁從捕房出來的時候,門口的記者跑得一個不剩,全都跑去挖掘蘇曼麗案件的細節(jié)了。 還有些一邊跑一邊打腹稿,案件細節(jié)雖沒明了,但也能先寫一篇報道刊印。 《花國美人連遭辣手摧花》,還有什么比疑案懸案艷案更能吸引眼球的。 霍震燁出門叫了一輛黃包車,摸給車夫一塊大洋:“包你的車?!?/br> 車夫喜出望外,這一塊大洋能買上三四十斤米,足夠一家子開銷半個月的,他立刻用毛巾把車座擦了又擦:“少爺請吩咐?!?/br> “等一等,我說走再走。” 柳大隔了一會兒才從捕房出來,他被推搡出捕房門,似乎不知該往何處去。 霍震燁看見個面目與柳大有幾分肖似的年輕人,沖上前來抱住柳大:“哥!沒事兒了,咱們回家!” 霍震燁心中一動,他來得怎么這么快? 柳大受了傷,柳二推了輛板車來,板車上還鋪著被子,柳大躺在板車上,柳二推他回家。 霍震燁的車慢慢跟在兄弟二人的車后,車子拉到老城廂一處巷子口。 霍震燁示意車夫在此處等他,跟在這兄弟二人身后,七繞八繞,繞進一處小院落。 院子雖小,但收拾得很整潔,院角還滿架的白色花朵,一只只小喇叭似的垂下來,風一吹就晃動起來。 架子下面擺著五六只竹篾,曬著筍干菜干,滿院煙火氣。 柳二扶柳大走進院門,大聲喊道:“師姐!師姐!我們回來了!我哥沒事了!” 他語氣中的喜意,藏都藏不住。 門內(nèi)走出個穿白衣戴白花的女子,她有些驚訝:“他們找到真兇了?” 柳二搖搖了頭:“兇手又犯案了,師兄是清白的?!闭f著背柳大進屋,將他放在床上。 韓珠呆怔怔站了會,回過神來找出藥酒藥膏,替柳大診治傷口。 霍震燁猜測這就是柳大的未婚妻韓珠,韓三的獨生女。 韓珠與金丹桂的嬌艷豐滿不同,她略顯瘦弱,彎眉柔眼,連聲音都是又低又柔 :“真是老天保佑,我去買條魚回來燉湯,給他補補身子。” “還是我去,再請個大夫回來替,師姐就別忙了,陪陪師兄?!绷つ槺銓π珠L肅聲道,“師兄,自你關進捕房里,師姐天天都為你哭,你好不容易出來,可不能再辜負她了?!?/br> 柳大到此時目中又有了神采,一把抓住弟弟的手,想說什么又咽回去。 柳二還在說:“這一定是師父顯靈了,才保佑師兄安然出獄的。” 柳大聽見“師父顯靈”,心口一緊,想起自己在師父床邊發(fā)的毒誓的樣子。 那時韓三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人瘦得枯柴一般,躺在床上,一雙濁目盯著他,等他最后的誓言。 這誓言是柳大說慣了的,他們兄弟是孤兒,被韓三撿回來收入門下,才有一口飽飯吃。 最初他說得真心實意,說得多了,便不再將誓言當一回事,師父愛聽,他就多說幾次,舉起三根手指,對日月發(fā)誓。 “我柳大,一生都會對師姐韓珠一心一意,跟師姐師弟一起發(fā)揚古彩門,若違此誓,必受挖眼割舌之苦!” 他們這個行當,通身都是功夫,斷了手,還有腳,只有看不見說不得,才不能吃這一行飯。 韓三緊緊拉著女兒的手,聽了這一句話,這才闔上雙目。 金丹桂雙目被挖,耳環(huán)又消失不見,他便想起自己的誓言,還以為是師父顯靈了。 如今又死一個花國美人,他才知道所謂顯靈只是他的臆想,這才又有了精神。 柳大有些心不在焉,悶聲應了,可一想到要娶韓珠,就有說不出的厭煩,想起金丹桂那張嬌媚的臉,只覺得師姐實在是貌陋無味。 他們說這些話時,韓珠就站在門邊,目光望在柳大的臉上,柳大神色幾次變化,她都看在眼里。 韓珠低下頭去,有些傷心:“我日夜在阿爹靈前替你祈福,希望阿爹能保佑我們師姐弟。” 柳大勉強擠出笑意:“多謝師姐,讓師姐替我擔心了,咱們?nèi)?,以后就好好過日子?!?/br> 柳二先看看柳大,又看看韓珠,他滿眼是笑,咧嘴道:“好好好,我去多買點吃的,咱們仨今兒好好吃它一頓。” 韓珠把傷藥放在床頭:“你知道買什么對傷口有好處,還是我去買菜請大夫,你給他裹傷吧?!?/br> 轉(zhuǎn)身就瞧見站在門外的霍震燁,這些日子柳大在牢中,他們也不得清凈,天天都有記者跑來小院。 韓珠什么也沒說,可記者照舊寫了許多柳大忘恩負義,癡心女慘遭拋棄的文章,韓珠對這類人,一概不客氣。 看霍震燁穿戴不俗,知道不是記者,問道:“這位先生找誰?” “我找柳先生?!被粽馃畹皖^進了矮屋。 韓珠不認識他,柳二卻認識他,霍震燁的照片在報紙上登過好幾回,他一見霍震燁就想趕他出去:“你來干什么!” 霍震燁掃他一眼:“要不是我,你師兄可等不到死第二個?!?/br> 柳大見了他,想起審訊室中二人一問一答,怕霍震燁說出那對耳環(huán)的事,他立即坐起,對霍震燁十分客氣:“霍公子,請坐?!?/br> 柳二強壓怒意,甩簾出屋,韓珠跟上去:“小柳,你去哪兒?” “我去買菜!我看不慣那公子哥的樣子?!绷曇粢淮?,韓珠就把他拉到花架下說話。 白花開得一串一串,風一吹似一架子銀鈴鐺,韓珠拉著柳二的袖子:“師弟能熬到今日,也有他不肯草菅人命的緣故?!?/br> 說著隔窗看了霍震燁一眼,以為是個紈绔,沒想到他還有良知。 柳二似乎想說什么,到底沒說出口,漲得滿面通紅:“師姐,你可別信了這種人的花言巧語。” 韓珠對安撫一笑:“我當然知道,只是人家來了就是客人,我去沏一壺茶,你去切點醬rou,再稱條黑魚賣塊豆腐回來,我給他燉湯。” 柳二聽了就點頭,繞出門去,了出門就碰見白準。 “七爺!你怎么來了!”趕忙引白準進屋。 白準用帕子掩住口鼻,韓家小院兒在老城廂貧民區(qū),住的都是三教九流,人越是雜,味兒越是重,走這一趟,他快被臭死了。 人雖然來了,但滿臉不高興,懨懨問:“你師兄呢?” 霍震燁耳朵很靈,柳二跟韓珠在院子里說了什么,他聽得清清楚楚,可他不動聲色,拉了張椅子坐到柳大床邊。 還沒開口就聽見白準的聲音,接著就聞到一股檀香味。 白準坐輪椅進來,他看到霍震燁也在屋內(nèi),見到自己就挑眉一笑,臉色更壞了:“你來干什么?” 他的事都已經(jīng)了結了,還不滾回他的富貴窩去,瞎湊什么熱鬧? 霍震燁雖不記得跟白準在什么時候見過,可對他很是稔熟,沒臉沒皮道:“我好奇兇手是誰,來瞎湊個熱鬧?!?/br> “瞎湊熱鬧,當心真瞎?!卑诇室庥兴浮?/br> 幾人都沒想到白準竟然跟霍震燁熟識,柳大從床上坐起來,恭恭敬敬抱拳:“七爺?!?/br> 霍震燁聽了挑眉,原來他也是七爺。 柳二跟進來對柳大解釋:“師兄,是七爺給咱們錢疏通,要不然你不知還要受多少苦頭?!?/br> 那半包銀元派了大用處,柳大只受了些皮rou傷,沒傷到骨頭,至于別的,柳二也不會再提起了。 柳大聽了,誠心感激白準,想從床上下來給白準磕頭,他剛一動就牽扯了傷口,疼得面上一抽:“多謝七爺,七爺大恩,柳大絕不敢忘。” 白準可不是來聽奉承話的,他也不相信。 柳大竟然又說:“七爺不來,我也要登門去求七爺,還求七爺告訴我殺她的人是誰!我……我想知道兇手是誰?!?/br> “哐”一聲脆響,幾人目光望去,韓珠面色煞白站在門邊,地上一片茶葉碎瓷,她捧茶壺茶杯進來,正巧聽見這一句,手上不穩(wěn) ,砸了手里的壺。 柳大還在驚惶,柳二已經(jīng)先跳起來:“師姐你沒事吧?” 急急忙忙就要看韓珠受沒受傷,韓珠搖了搖頭。 霍震燁一雙眼睛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眼中隱有笑意,他看熱鬧不嫌事大,還給白準使個眼色。 柳二已經(jīng)怒了:“師兄!這女人活著的時候害得你還不夠?你怎么還想著她!” 韓珠滿面霜色,轉(zhuǎn)身出去,柳二趕出去安慰她。 師姐弟就在花架下,韓珠坐著,柳二蹲著,他輕聲說:“師姐,你別不高興,今兒是多好的日子,咱們?nèi)齻€又能一起了。” 柳大的目光灼灼盯著白準,渴盼著能從白準嘴里聽到自己想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