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_分節(jié)閱讀_24
人證物證俱在,刑玉笙又想不起來到底追蹤九尾妖狐到王宅以后發(fā)生了什么,當真是百口莫辯,甚至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他可能真的錯殺了那些無辜的性命。 這半年來,雖然因為虛天之境隔絕了他與蛇癭的感應(yīng),但是時常會有魔氣在體內(nèi)游走,待他去探尋時,又捕捉不到。不是沒有去藏書閣查找如何斷開血契的方法,可翻閱的古書無一不在透露一個信息——除非主人身死魂消,否則血契無法強行斷開。 謝應(yīng)君神色凝重地坐下來,思索了許久,才對穆長亭說道:“外界要求處死笙兒,以證公法,你如何看?” 穆長亭道:“此事疑點重重,師弟不像濫殺無辜之人,弟子認為還需再進一步查探清楚。” 謝應(yīng)君“唔”了一聲,道:“可是他根本想不起來當時發(fā)生何事,說明他那時神智不清,那些人錯手被他所殺也并非沒有可能?!?/br> 穆長亭沉默了,他可以確認刑玉笙當時是有片刻的神識辨認出他的,可是那些無辜的王宅眾人呢?在什么情況下,他會毫不猶豫的將什么斬殺。 穆長亭心頭忽然掠過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奇異猜想:“有沒有可能……他當時將他們錯認為了邪祟之物?” 謝應(yīng)君猛地抬眸看他,篤定道:“有。只不過他可能并非錯認,而是他們確實是邪祟之物?!?/br> 穆長亭愣住了:“師尊,你的意思是……” 謝應(yīng)君沉吟道:“這世上有種非常特殊的邪祟之物,我們稱之為尸鬼,他們以半人半尸的形態(tài)活著,是經(jīng)由一個極為復(fù)雜的術(shù)法將活人煉制而成。他們認施法之人為主,沒有五感,沒有思想,只是聽從號令行事,一旦身死,就會變回人的形態(tài),任你修為再好深,也看不出他們身前為邪祟?!?/br> 穆長亭從未聽過如此詭異的事情,驚訝得瞪大眼睛:“師尊你懷疑他們一百三十口人皆是尸鬼嗎?” 謝應(yīng)君搖了搖頭:“為師不確定,因為煉制尸鬼的秘術(shù)失傳已久?!?/br> 穆長亭道:“若他們是尸鬼,那幕后之人煉制這么多尸鬼到底是何用意?” 謝應(yīng)君道:“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尸鬼在魔界盛行,還是百年之前的事了,仙魔大戰(zhàn)以后魔界有所收斂,尸鬼這種邪祟已多年未見。我擔心……他們死灰復(fù)燃……” 頓了頓,謝應(yīng)君又道:“長亭,為師決定親自去南潯鎮(zhèn)查探,如此一來,也好確認笙兒這件事的真相?!?/br> 穆長亭眼睛一亮,終于笑起來:“弟子愿與師尊同去!” 謝應(yīng)君搖了搖頭:“不,你留下來。你師弟的身體為師查看過,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若非被魔道cao控,那么……便是他心魔根生。” 穆長亭張了張口,想要替刑玉笙說話,謝應(yīng)君卻一擺手,阻止了他,低聲道:“長亭,為師要你多加留意笙兒,他性情冷漠,本就容易走上極端,我們更應(yīng)費心看顧,明白嗎?” 穆長亭點頭道:“師尊放心,我定會好好照看師弟的!” 在此之后,謝應(yīng)君離開清心派,刑玉笙被關(guān)思過崖,一切處罰都待謝應(yīng)君查探回來以后再作定奪。 這一等,卻未料到之后又橫生變數(shù)。 第31章 思過崖 裊裊青煙從香爐里緩緩升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付息烽落下一顆棋子,淡淡道:“你的計謀也不過如此,犧牲了一百三十多個尸鬼,換來的只是邢玉笙被關(guān)思過崖?!?/br> 男人專注地看著棋盤,嘴角輕翹:“急什么,護他的人在一日,他就多活一日,這很正常。我們何必去爭這一時長短,年輕人,目光放長遠些,飯要一口一口吃,棋要一步一步走?!?/br> 前一刻付息烽在棋盤之上還占盡優(yōu)勢,此時卻隨著話音落地,棋盤上風云變幻,男人手執(zhí)的白子在不知不覺之間竟成合圍之勢,將他的黑子牢牢困死,最后將他殺得片甲不留。 付息烽忽而短促地輕笑一聲:“受教了?!?/br> 男人深邃的眼睛里蕩漾出和善的笑意,然而任誰也不知道,這張假面背后隱藏著的心機算計,刀光劍影恐怕大多數(shù)都付諸在他彈指一念間。 真是可怕…… 付息烽心下微沉。 思過崖周圍布滿結(jié)界,不比地牢,能夠隨意出入。 穆長亭自然不能像以前隨意出入地牢那樣經(jīng)常去看邢玉笙,但他既然答應(yīng)師尊在要好生看顧他,自然就該更加留心。 更何況,邢玉笙目前深陷在南潯鎮(zhèn)這件事情上,情緒不穩(wěn),最是需要人寬慰。 穆長亭以天氣轉(zhuǎn)涼為借口,特意求了執(zhí)戒長老許久,才被允許可以拿些被褥衣服等送上思過崖給邢玉笙。 執(zhí)戒長老門下大弟子云陽帶他走上思過崖,伸手按在透明的結(jié)界上,一陣波光涌動之后,結(jié)界緩緩破開一道只留一人通過的縫隙。 穆長亭笑道:“多謝云師兄?!?/br> 云陽頷首道:“師弟不必客氣,離開的時候傳音于我,我會再來接你?!?/br> 穆長亭又道了謝,小心翼翼地穿過結(jié)界縫隙而入。 隨著他身體進入結(jié)界范疇,結(jié)界迅速閉合,云陽見他已走進去,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穆長亭走進山洞,里面卻空無一人。 他放下被褥和衣服,在里面繞了幾圈,大聲喊了幾聲師弟皆無人應(yīng)答。 聲音在洞內(nèi)悠悠回響,穆長亭坐下等了半晌,百無聊賴地等了會兒,邢玉笙還是沒回來。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決定再四處看看。 思過崖并不大,穆長亭找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就在一處樹枝掩映的山洞之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然的溫泉。 那個他一直在尋找的少年此刻閉目坐在水中,他上身赤裸,汗水沿著他的額角順流而下,倏忽滑過起伏的喉結(jié),再混著水珠從結(jié)實的胸膛沒入水中。 穆長亭一點也沒有偷看人洗澡的自覺,抱著手臂靠在石壁,笑道:“師弟,我找了你半天,你倒是會享受,一點兒也沒有苦修的樣子呀!” 邢玉笙身姿未動,眼也未睜,仿佛對外界發(fā)生的事毫不知情。 穆長亭又叫了幾聲,邢玉笙還是一動不動,他這才注意到,邢玉笙雙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他原本以為這是邢玉笙泡在溫泉之中太久的緣故,可現(xiàn)在看來,他似乎是因為身體欠妥。 穆長亭皺了皺眉,也來不及多想,連忙將能脫的都脫了,只穿著褻衣褻褲,赤腳淌下水中。邢玉笙站在最里面的位置,穆長亭帶著水,嘩啦嘩啦地走過去,站到邢玉笙面前,又叫了一聲:“師弟!你怎么了?” 手伸出去正要碰上邢玉笙的胳膊,那人卻猛地睜開眼睛,手指像是鐵鉗一樣瞬間扣住他的手腕,一下將人拖到自己面前! 兩人的雙眸猛然對上,穆長亭呼吸一窒。 眼睛……他的眼睛竟然又變作淺色金瞳! 然而很快的,他詭異的眸色在他輕眨眼睛的瞬間,像是海潮退去一般忽而消失不見,變成了正常的墨黑色。 距離實在太過近了,近得讓人有些壓抑。 穆長亭下意識要想退后一步,哪知道他才剛有動作,邢玉笙的另外一只手臂忽然從身后環(huán)過來,一下將他拉進懷里,眸光暗沉。 穆長亭緊張地咽了下口水,恍惚又有了一種當日在南潯山,邢玉笙揮劍相向時,他感受到的極度危險的感覺。 緊緊貼在穆長亭腰部的手掌火熱guntang,透過濕透的褻衣傳遞著嚇人的溫度。 穆長亭抿了抿唇,輕聲道:“……師弟,你還認得我是誰么?” 邢玉笙俊秀的臉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然而他的懷抱卻異常guntang,這種極大的反差在溫泉水的縈繞下愈加明顯。 白霧蒸騰,穆長亭纖長的睫毛染上細小的水珠,原本白皙的臉頰也微微泛紅,好看得有些誘人。 邢玉笙深邃的雙眸暗流涌動,詭異的寂靜下,穆長亭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師弟!” 他這一次喊得比之前大聲許多,清朗的聲音震顫著耳膜,一下就響進了邢玉笙混沌的神識,他皺著眉頭閉了閉眼,雙手按住腦袋,似乎是有些疼痛。 穆長亭見他如此,有些慌亂:“怎么了?頭痛么?” 邢玉笙痛吟一聲,難受得想用頭去撞墻,穆長亭嚇得連忙按住他,低哄道:“別撞別撞,會更疼的,來,我們上岸去,你在水里待太久了。” 跌跌撞撞地扶邢玉笙上岸,他讓邢玉笙坐在岸邊的石頭上,掌心蓄滿靈力貼在他的背上,源源不斷的精純靈氣在他體內(nèi)如暖流一樣緩緩淌過,慢慢撫平了體內(nèi)亂竄的氣息。 待邢玉笙臉色稍好,穆長亭才停下手上動作。 此時穆長亭全身濕透,褻衣又十分輕薄,若有似無地勾勒出他身體的輪廓。 邢玉笙的目光在他身上繞了一圈,飛快轉(zhuǎn)開,聲音暗啞:“多謝大師兄?!?/br> 穆長亭聽他叫出這聲大師兄才松了口氣,笑起來:“你沒事就好,嚇死我了?!?/br> 兩人回到邢玉笙棲息的洞內(nèi),又撿了些樹枝堆在一起點燃。 溫暖的火光倒影在臉上,洞內(nèi)的一切顯得格外寧靜安詳,邢玉笙想起仙法試煉賽時,兩人也是在滑彘的洞內(nèi)燒火睡了一夜。 穆長亭甚至烤了蛇rou讓他吃,當時他就勢吃了,穆長亭反而傻愣在那里。 邢玉笙嘴角輕輕揚起,看著火光出神。 穆長亭的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笑道:“你想什么呢?” 邢玉笙收斂笑意,低聲道:“沒什么?!?/br> 穆長亭早已習慣他這副樣子,似乎誰也親近不了他,他也從不去親近誰。 穆長亭想了想,問道:“你近來……像這樣神志不清的時候多么?” 邢玉笙臉色一變,好半晌才低聲道:“我也不知道?!?/br> 有時候醒來像睡了一覺,有時候卻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做什么。 他這個情況著時有些棘手,穆長亭沉默下來。 邢玉笙見他不說話,反而有些忐忑,他看著穆長亭的側(cè)臉,低聲道:“如果……如果那一百三十多口人真的是我殺的,你……你會不會也覺得我罪不可赦?” 穆長亭根本就沒有在想他這件事,聞言愣了愣:“你什么樣的性格的人,我們好歹師兄弟一場,我還不清楚么。再說了,師尊都相信你,你就別擔心了?!?/br> 邢玉笙也不知道自己想聽的到底是什么樣的答案,只是心中隱隱有些失落。 回去之后,穆長亭那一夜睡了很久,第二天早上起來已日上三竿。 他猛地打了個噴嚏,居然有些感染風寒。 自從修仙練劍之后,他已很久不會生病了,也許是昨日為邢玉笙輸送了太多靈力,身體一下受不住才病了。 付息烽端著黑不溜秋的湯藥過來,逼著他喝下去。 穆長亭笑著接過,感嘆道:“怎么這一病倒是讓我有種回到以前的感覺?!?/br> 其實穆長亭身體一直很好,就算是以前凡人的根骨也是活蹦亂跳,極少生病。 只是以前偶爾也會鬧一下小病小痛,那時候也是付息烽到頭到尾的照顧他,也只有那個時候的付息烽才是最溫柔的付息烽。 皺著眉頭喝下藥,他強忍住惡心,含了一口蜜餞在嘴巴里。 甜味在舌尖纏繞,漸漸覆蓋住苦澀的藥味,他又眉開眼笑起來:“要是你不修道,還可以去做個大夫,畢竟你對待病人還是不錯的?!?/br> 付息烽橫他一眼:“我若要學醫(yī),何不跟著醫(yī)師長老學,費什么勁替凡人看病?!?/br> 穆長亭笑得狡黠:“都好都好,總之,我總是能沾光的?!?/br> 他們正斗嘴斗得開心,房門“叩叩”響了兩聲,女子輕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穆師兄,我是碧云,方便進來么?” 穆長亭連忙踢付息烽去開門,許碧云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走進來,淺淺一笑:“穆師兄,聽說你生病了,好些了么?” 穆長亭笑道:“多謝師妹關(guān)心,小病而已,睡一覺就好了。” 許碧云“嗯”了一聲,低垂著眼眸輕輕咬唇,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 穆長亭看了付息烽一眼,示意他出去。